等到雨停

　　徐怡卿坐在酒店米白色的床沿上，目送魏辰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门锁滴的一声轻响，像根细针戳破了房间里最后一点人气，余下的静寂瞬间漫上来，裹得人发闷，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在空气里浮着，一下下撞在耳膜上。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着的包子，还剩小半块，肉馅的，皮被她捏得皱巴巴的。她小口咬着，面发得有点干。
　　洗手池的冷水冲过指尖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哆嗦，擦干手坐回床上，床垫陷下去一小块，又慢慢弹回来，像没留住任何重量。
　　徐怡卿感觉没什么事可做，她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亮屏的光突然刺得眼睛发涩，下意识眯了眯眼，把亮度调下去两格。指尖在屏幕上划着，短视频软件里的笑声、音乐声一股脑涌出来，有人在海边跳着舞，有人举着奶茶对着镜头笑，可那些热闹像隔了层玻璃，怎么也渗不进心里。她划得越来越快，直到手指发酸，干脆退出软件，屏幕退回主页面，停在通讯录最上方的姥爷两个字上。
　　电话拨出去的时候，她扣着枕头背面的拉锁，金属齿硌得指腹有点疼。
　　那是徐怡卿从小的习惯，紧张或者不安的时候，总喜欢抠点什么东西，以前是姥姥毛衣上贴的小钻石，后来是书包带的搭扣，现在是酒店枕头的拉锁。
　　“喂？卿卿啊？”
　　电话里传来姥爷的声音，带着点疲惫。

　　“姥爷，吃饭了吗？”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中要轻，像飘在半空。
　　“吃啦，刚吃完。”
　　老人笑了笑，背景里能听见电视的声音，像是非诚勿扰频道，咿咿呀呀的，有点模糊。
　　“吃的什么饭啊？”
　　这句话问出口，徐怡卿心里突然紧了一下。以前每次打电话，姥姥总抢着接，她问吃了什么饭，姥姥总是告诉她大米饭。
　　老人从不直接说自己吃了什么菜，想听她再问一句，和她多说几句。
　　“大米饭。”
　　姥爷的声音顿了顿，又补了句。
　　“炒了个土豆丝。”
　　徐怡卿的指尖停住，拉锁的金属齿卡在指缝里，有点疼。她想起姥姥在世的时候每次回答“吃大米饭”，她都会笑着问：“吃的什么菜？”
　　那时候姥爷总在电话那头笑，像个老小孩，很少有闷闷不乐的时候。
　　徐怡卿突然鼻子发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砸在枕头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姥爷，你记得按时吃药啊，胃乐新别干嚼……”
　　她吸了吸鼻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知道知道，你姥姥以前天天盯着我吃，现在我自己记着呢，半夜也起来吃，不吃睡不着。”
　　老人的声音低了点。
　　“你在市里照顾好自己，别太累。”
　　徐怡卿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挂了电话，手机还贴在耳边，余温慢慢散掉。桌子上的豆浆早就凉透了，她就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坐着，眼神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幅模糊的山水画上，可注意力根本没在画上，脑子里全是是大舅的话。
　　“她临死前十几分钟还说想你……”
　　她连指尖什么时候停了动作都没察觉，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泛红的眼睛，才猛地回过神。
　　心里像被掏走了一块，空得发慌，连呼吸都觉得轻飘飘的，好像稍微用力一点，整个人就会散掉一样。
　　手机震了一下，是条好友申请，紧接着徐朗川的消息弹了出来。
　　『姐，挺高那女的找我要你微信，我给了』
　　『你别削我，她看着挺凶的，我不敢不给』
　　徐怡卿看着弟弟发来的消息，嘴角牵了牵，没什么笑意，却还是点开对话框，发了个已阅的熊猫头表情包，然后通过了那条好友申请。申请人的昵称是个逗号，头像一片黑，像她现在的心情。
　　她实在懒得打字，手沉得要命，点开语音键，轻轻说着。
　　“你到了吗？”
　　声音有点哑，带着刚哭过的鼻音。
　　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放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过了几秒，屏幕上方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那行灰色的小字像颗小石子，投进她空荡的心湖里，漾开一点细微的涟漪。
　　等了大概半分钟，消息弹了出来，只有两个字。
　　『到了』
　　徐怡卿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会儿，手指动了动，没再发消息，只是把手机重新握在手里。房间里还是静，可好像没刚才那么闷了，掌心的手机带着点温度，慢慢传到心里，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填进了一点点东西，很轻，也很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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