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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赶上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直接锤击在她的胸腔上。
与此同时的机场机场大厅里,熙攘的人流与广播声交织成一片离别的背景音。陈文和林北早早到了,站在贺承宇身边,努力想说些轻松的话冲淡这伤感的气氛,但效果甚微。
贺承宇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身形挺拔,却掩不住眉宇间那缕显而易见的低落和心不在焉。他和陈文、林北说着话,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地飘向国际出发大厅的入口方向。每一次自动门滑开,涌入新一波送行的人潮时,他的眼神都会倏地亮起一瞬,像被点燃的火星,随即又在看清来人后迅速黯淡下去,归于沉寂,甚至比之前更添几分焦灼与失落。
陈文和林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都清楚贺承宇在等谁,那个名字几乎悬在舌尖,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林予晴没来,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此刻点破,无异于在好友本就难受的心口再撒一把盐。
陈文只好用力拍了拍贺承宇的肩膀,扯开话题:“到了那边,别忘了多发点照片,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林北也故作轻松地接口:“就是,听说那边美女如云,记得帮我们考察考察!”
贺承宇牵了牵嘴角,算是回应,但那笑容短暂得如同水面的浮光,瞬间就又沉入了等待的焦虑中。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屏幕却始终是暗的。
时间在一次次无望的张望中流逝得飞快。登机口的屏幕不断刷新着时间,广播里终于响起了那道清晰却冷酷的提示音,一遍遍催促着前往目的地的旅客请尽快登机。
“走了。”贺承宇终于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发涩。那最后一丝期盼被彻底掐灭,剩下的只有浓浓的失望和不解。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抱了抱陈文,又抱了抱林北。
“保重。”
“一切顺利。”
简单的道别后,贺承宇拉起行李箱,转身走向安检通道,没有再回头。他的背影在明亮广阔的机场大厅里,显得有些孤单,仿佛被一种难以言说的遗憾笼罩着。
陈文和林北站在原地,看着他通过安检,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才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予晴……怎么会没来呢?”陈文低声喃喃,总觉得这不像是那个女孩会做出来的事。
林北皱紧了眉,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浮现,他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贺承宇消失的方向,隐约觉得,这场匆忙的、带着未解遗憾的告别,或许只是一个更漫长故事的开端。
当林予晴赶到国际出发大厅时,广播里正字正腔圆地播报着航班信息。她熟悉的那个航班号,后面跟着冷酷无情的“已起飞”。
林予晴僵在原地,喘着气,汗水沿着鬓角滑落。
大厅里人来人往,接吻的情侣,告别的家人,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故事里。唯有她的故事,主角还未登场,就已经仓促落幕。她慢慢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恰好看见一架银色的飞机挣脱地面,昂头冲入蔚蓝苍穹,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光点,彻底消失在天际线。
那一瞬间,心口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被抽走了,空荡且无力。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封信。精心挑选的信纸,此刻却重得她几乎拿不住。上面写满了她没机会说出口的话,成了一场无人观看的独角戏的剧本。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落在信封上,晕开一小片深蓝。她慌忙去擦,却越擦越糟,就像她搞砸的这一切。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夜紧张的痕迹。她枯坐在床边,很久很久。悲伤慢慢沉淀,另一种更坚决的情绪从心底浮起——不能就这样结束,至少,这封信要到他手里。
她打开电脑,屏幕冷光映着她发红的眼眶。查询住址并非易事,记忆成了唯一的线索。她想起有关贺承宇出国消息里提过的社区名字,他收快递时随口说过的楼号。
这些碎片被她从脑海深处打捞出来,一遍遍拼凑、验证。搜索框输入又删除,网页打开又关闭,一次次拨通可能知情的朋友电话,旁敲侧击,语气装作不经意,心跳却如擂鼓。
几个小时的辗转求证,地址终于确认。她庄重地、几乎是虔诚地将那封信装入崭新的白色信封,用最工整的字迹,一笔一画写下那串来之不易的地址。墨水流淌,仿佛也带走了她一部分的生命力。
邮局柜台前,她将信递进去。工作人员熟练地贴上邮票,盖上邮戳。“砰”的一声轻响,却像在她心里投下一块巨石。
信件被扔进一个巨大的帆布袋里,和无数其他人的牵挂、琐事、公务混在一起,失去了独一无二的特殊性。它即将开始的,是一段漫长而未知的旅程,漂洋过海,去向一个她无法触及的远方。
而那个它要寻找的人,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或许正望着窗外的云海,对地面发生的这一切,毫不知情。
林予晴走出邮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寄出了一封信,也仿佛寄走了一段未曾开始就已仓促落幕的心事。空气里只剩下怅然,和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希望。
机场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玻璃,贺承宇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屏幕。他没有开机,怕一看到她的名字就会动摇,更怕……看不到任何消息。
坐在旁边的谢林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叹了口气:“真的不告诉她一声?至少说句再见?”
贺承宇摇摇头,声音有些哑:“当面的告别,她可能会更难过。而且……我说不出口。” 他顿了顿,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对谢林解释,更像是在预设一个还能连接的未来,“她昨天熬夜复习,今天肯定起不来。没来也好。”
他努力让语气轻松一点,转过头对谢林说:“等她醒了,联系不上我,可能会找到你。你就告诉她……把我家的新地址给她,让她把想说的话——比如歌词什么的——寄过来就好。”
他眼里藏着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期待。
“寄过来了,我不就能顺理成章地给她回信,告诉她我收到了,写得很好,或者……哪里需要修改一下?”
“有了地址,通了信,一来一往,就不会断了联系。对吧?”他像是在问谢林,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谢林点点头,心里却莫名有些说不清的不安,但还是应承下来:“好,她要是问我,我就这么告诉她。”
飞机穿透云层,奔向一个全新的国度。
贺承宇靠着窗,在心里一遍遍描摹那个阳光午后她听琴时的模样,试图用这个画面压下心底汹涌的不舍和愧疚。
最初的那段日子,忙碌和新鲜感暂时麻痹了思念。安置新家、适应学校、语言环境……每一件事都耗费精力。但他总会时不时查看邮箱,期待着从遥远故乡驶来的一艘“船”——那封可能贴着星星贴纸的浅蓝色信件。
一天,两天。
一周,两周。
一个月过去了。
邮箱里除了广告和学校通知,空空如也。那份他精心预设的、用来维系两人关系的“桥梁”,另一端似乎从未有人踏上。
他忍不住问谢林:“她……有问过你吗?关于地址?”
谢林摇摇头,也有些困惑:“没有。我后来试着在线上问过她一次,她只回了句‘知道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贺承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为什么?她生气了吗?气他的不告而别?还是……那首曲子,那个填词的约定,对她来说,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重要?
或许,那个午后阳光太好,让他产生了错觉,误读了她的心情。
或许,漫长的距离和时差,终究比不过身边切实的温度。
或许,他所以为的默契和特殊,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少年最初那点“有来有往”的期盼和底气,在日复一日的寂静中,被磨成了失落和 uncertainty(不确定)。他攥着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对话框还停留在她之前抱怨考试的消息。他想问一句“歌词写得怎么样了”,或者干脆问“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也没有发送出去。
他害怕得到的回应是沉默,或者更糟——礼貌而疏远的客气。
那首《予晴午后》的旋律,在他指尖变得越来越沉,最终连同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一起被锁进了异国他乡的行李箱底,不再轻易弹出。
他预设了重逢的借口,却没想到,故事的另一端,早已悄然断了线。徒留他一人,在陌生的国度,守着一段无疾而终的青春序曲,和一份石沉大海的、未曾收到的歌词与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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