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话未完

　　谢瑾瑜跟在夏云培身后往校门口走，刚拐过教学楼的拐角，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路边，车身锃亮得能映出天上的云。

　　他正眯着眼打量车标，车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穿着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少爷，您回来了。”

　　“嗯。”夏云培淡淡应了声，侧身让谢瑾瑜先上车，“坐后面。”

　　谢瑾瑜脚刚迈出去就顿住了——这哪是一辆车？路两旁简直排开了一个车队！黑色轿车旁边停着辆银灰色的越野车，再往前还有辆商务车，每辆车旁都站着同样西装革履的人，个个身姿笔挺，眼神锐利得像保镖。他忍不住咋舌，扯了扯夏云培的袖子：“你家这阵仗……是来接驾还是来打仗啊？”

　　夏云培弯腰把他的背包扔进后备箱，闻言回头看他：“家里司机多，顺路。”

　　“顺路能顺出一个车队？”谢瑾瑜挑眉，手在身侧悄悄比了个数钱的手势，“你们家是不是偷偷开了个保镖公司？这阵容，拍电影都够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夏云培拉着他往车里塞，“上车。”

　　谢瑾瑜被他推得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真皮座椅上，整个人陷进去半寸。

　　他摸着柔软的坐垫，又伸手戳了戳车顶的星空灯，嘴里啧啧有声：“行啊夏云培，藏得够深的。以前看你天天骑个破自行车上学，还以为你家跟我家一样，就普通条件呢。”

　　“自行车方便。”夏云培坐进副驾驶，转头看他系没系安全带，“你家开豪车接你那次，全校都看见了。”

　　谢瑾瑜耸耸肩，一脸无奈，“她说这车适合我这颜值，结果那天风大，我把车窗全开了，把我发型吹得跟鸡窝似的，被我表姐笑了一礼拜。”

　　夏云培嘴角弯了弯，没接话。

　　王管家在后座放好背包，关车门时动作轻得没声。

　　夏云培回头看他窝在后座蜷着腿，鹅黄色卫衣的帽子蹭到车窗上，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安全带。”

　　“知道知道。”谢瑾瑜手忙脚乱地拽过安全带，卡扣“咔嗒”一声扣上，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计算器，“油钱多少？我转给你。”

　　“不用。”

　　司机平稳地发动车子，谢瑾瑜扒着车窗往外看，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校门口渐渐被甩在身后，高楼大厦像积木似的从眼前飞速掠过。

　　他正数着路边的奶茶店，夏云培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夏云培接起电话，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眉头也紧紧皱起，“什么？……知道了，我马上到。”

　　谢瑾瑜原本还在哼着歌，见他脸色不对，悄悄闭了嘴。

　　夏云培挂了电话，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指节泛白，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连下颌线都比平时凌厉了几分。

　　谢瑾瑜悄悄在心里嘀咕：这是出什么事了？听着不像家里着火那么急，但也绝对不是小事。

　　他想问又觉得不合适，只能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高楼发呆——车开得比他想象中快多了，刚才还拥挤的校门口早就被甩在后面，街景从热闹的商铺变成了林立的写字楼。

　　“吱——”

　　刹车声突然响起，车稳稳停在一个交叉路口。

　　夏云培挂了电话，回头看他时眉头还没松开：“家里出了点事，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他说着往车后看了眼，“让后面的司机送你……”

　　“别别别。”谢瑾瑜赶紧摆手，推开车门就往下跳，“我正好想溜达溜达，再说这路口对面就有个奶茶店，我好久没喝了，排队买一杯当锻炼了。”他拎起背包甩到肩上，冲夏云培挥挥手，“谢了啊，回头请你喝奶茶！”

　　夏云培看着他跑向马路对面的背影，鹅黄色卫衣在人群里特别扎眼，背后的小熊图案随着跑动一颠一颠的。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右眼不知怎么又跳了两下，刚才电话里的事搅得他心烦意乱，也没多想，只对王管家说：“去临安那边的废弃工厂。”

　　车重新启动时，夏云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谢瑾瑜正站在奶茶店门口的队伍里，踮着脚往前看，白鞋子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不到一小时后，临安市郊的废弃工厂外。

　　夏云培推开车门，铁锈味混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工厂的铁门早就被撬开，歪歪扭扭地挂在铰链上，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怪响。

　　“少爷。”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还有未消的淤青。

　　夏云培扫了眼他们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们跟着目标到这儿，刚想靠近就从里面扔出来几个烟雾弹。”其中一个男人低头解释，声音带着后怕，“那烟闻着不对劲，头一下子就晕了，等醒过来发现被绑在柱子上，多亏兜里藏了把小刀才弄开绳子。”

　　夏云培皱眉往工厂里走，水泥地上还能看见散落的烟雾弹壳，踩上去发出“咔嚓”的脆响。他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墙角——那里有个黑色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一下，显然是刚掉没多久。

　　“捡起来。”他对身后的人说。

　　王管家快步上前捡起手机，试了试开机键：“还能用，有密码。”

　　夏云培接过手机翻了翻，外壳是最新款的，看起来不便宜。

　　在厂房里转了一圈，眼睛扫过墙角的拖拽痕迹和地上的几个脚印。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烟雾弹是提前准备好的，说明对方早就知道他们会跟来这里。

　　他走到破窗边，望着外面空荡荡的土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之前谢瑾瑜不管去哪里，林舟总能精准找到；几周前谢瑾瑜进医院，也是他故意发消息刺激他；现在又是烟雾弹……

　　“不好！要出事！”夏云培猛地转身往车的方向跑，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他刚才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对方引他来这里，说不定就是为了调虎离山！

　　奶茶店排队的队伍比谢瑾瑜想的长多了。

　　他站在队伍里已经快一个多小时了，前面还有七八个人。

　　白袜子被汗水浸得有点潮，他忍不住换了只脚站着，掏出手机刷了刷。

　　“下一位！”

　　前面的队伍往前挪了挪，谢瑾瑜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小腹有点胀。

　　他皱了皱眉，这才想起从宏村回来就没去过厕所，刚才又喝了半瓶矿泉水。

　　“麻烦问下，店里有厕所吗？”他往前凑了凑，问前面正在点单的女生。

　　女生回头指了指店后面：“好像有个员工用的，你问问店员能不能用。”

　　谢瑾瑜跟旁边排队的人说了句“麻烦帮我占个位置”，就拎着背包往店里走。

　　店员指了指后门：“从这儿出去左拐，不过有点偏啊。”

　　后门外面是条窄窄的巷子，堆着几个垃圾桶，味道不太好闻。

　　谢瑾瑜捂着鼻子往前走，刚拐过弯就看见个简易厕所，正想进去，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谢同学？”

　　一个女生的声音，有点耳熟。谢瑾瑜回头，看见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巷口，手里还拿着杯奶茶，正是之前在宏村见过几面的苏柠。

　　“怎么又是你？”谢瑾瑜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苏柠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我刚才看见你在排队，想跟你打个招呼……之前加你好友，你好像没同意啊……”

　　“哦。”谢瑾瑜没多想，侧身想绕开她，“我先去个厕所。”

　　“等等！”苏柠突然伸手想拉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了，“其实我找你是想……”

　　她的话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谢瑾瑜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苏柠突然往旁边退了两步，而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手里正拿着块手帕。

　　“你……”谢瑾瑜刚想说什么，就闻到一股奇怪的甜腥味，跟之前在某个地方闻到的味道有点像。他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往奶茶店跑，胳膊却被那男人死死抓住。

　　“放开我！”谢瑾瑜挣扎着踢了对方一脚，背包里的桂花糕盒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夏云培！夏云培救……”

　　话没喊完，那块手帕就捂了上来，甜腥味瞬间灌满鼻腔。

　　谢瑾瑜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是苏柠站在旁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奶茶店门口，排队的人还在往前挪。

　　站在谢瑾瑜后面的女生看了看表，又往巷口的方向望了望：“刚才那个穿黄衣服的男生呢？还没回来？”

　　没人回答。

　　阳光渐渐西斜，把奶茶店的招牌照得金灿灿的，排队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只有那个属于谢瑾瑜的位置，一直空着。

　　而此时的废弃工厂外，夏云培正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往市区方向追！”夏云培猛地拉开车门，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去刚才那个路口的奶茶店！快！”

　　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夏云培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右眼又开始疯狂地跳。

　　“千万别出事……”他低声念了一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谢瑾瑜的意识像是沉在水里，昏昏沉沉中只觉得嘴里堵着个硬邦邦的东西，带着股橡胶的怪味。

　　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亮线。

　　“唔……”他想说话，嘴里的东西却卡得死死的，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

　　他挣扎着动了动，才发现手脚都被粗麻绳绑在铁架床上，手腕被勒得生疼，绳子上的毛刺蹭得皮肤火辣辣的。

　　他费力地扭动脖颈，打量着这个地方。

　　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水泥，角落里堆着些生锈的铁桶和破纸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铁锈味，像是废弃了很久的仓库。

　　“该死……”谢瑾瑜心里骂了句，试图用手指抠绳子，可麻绳系得又紧又死，越挣扎勒得越疼。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把他绑到这种地方，无非是想要钱。

　　他家虽然算不上顶级富豪，但几千万还是拿得出来的，只要稳住对方，等机会求救就行。

　　可一想到苏柠，他后背就冒起一层冷汗。

　　那个在宏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怎么会跟绑匪扯上关系？刚才在巷子里，她脸上那诡异的笑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他正琢磨着，对面那扇破旧的木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顺着门缝灌进来，带着股尘土味。

　　谢瑾瑜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走进来，帽子压得很低，脸上依旧戴着那个蓝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谢瑾瑜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用力往后缩，铁链子在床架上摩擦出“哗啦”的响声。

　　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他才停下动作，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喉咙里发出威胁似的低吼。

　　男人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在这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在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瑾瑜，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

　　“你想干什么？”谢瑾瑜想喊，可嘴里的橡胶球让他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他看着男人抬起手，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对方要打他，吓得闭上眼睛。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落下，反倒是嘴里的橡胶球被猛地拽了出去，带着一股口水丝。

　　谢瑾瑜呛得咳嗽起来，嗓子又干又疼：“你们到底是谁？要多少钱？我可以让我姐给你们！”

　　男人没说话，转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半杯浑浊的水。

　　谢瑾瑜看着那杯水，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拿水干什么？我不喝！”

　　男人不理他，突然俯身抓住谢瑾瑜的脚踝，用力一拽。

　　谢瑾瑜猝不及防，整个人从床角滑了下来，后背磕在床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放开我！你混蛋！”

　　他拼命蹬腿挣扎，可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

　　谢瑾瑜死死咬着牙，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滚开！这是什么水？你想下药是不是？”

　　“少废话。”男人终于开口，声音经过口罩过滤，显得又闷又哑，“喝下去。”

　　“我不喝！你们要钱我给你们，别他妈给我来这套！”谢瑾瑜头摇得像拨浪鼓，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看着男人把杯子凑到他嘴边，浑浊的液体几乎要碰到嘴唇，急得破口大骂，“苏柠呢？让她来见我！她为什么要帮你们？！”

　　男人的手顿了一下，就这一瞬间的迟疑，谢瑾瑜猛地偏过头，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腕上。

　　“嘶——”男人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谢瑾瑜趁机挣脱，翻身想从床上爬起来，可手脚都被绑着，刚撑起上半身就又摔了回去。

　　男人被激怒了，反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老实点！”

　　火辣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开，谢瑾瑜被打得懵了一下，随即眼里涌上怒火：“你敢打我？我姐不会放过你的！”

　　“等你的好姐姐找到你，你早就……”男人冷笑一声，没说完的话里带着令人发毛的恶意。

　　他再次按住谢瑾瑜，这次用了十足的力气，膝盖顶着他的胸口，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喝下去！”男人捏着他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嘴撬开，将那杯浑浊的水往他嘴里灌。

　　冰凉的液体呛进喉咙，谢瑾瑜剧烈地咳嗽起来，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浸湿了胸前的鹅黄色卫衣，连上面的英文图案都晕开了一片。

　　他拼命摇头，用尽全力挣扎，可手脚被绑得太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杯水被灌下去大半。

　　“咳咳……咳……”男人终于松开手，谢瑾瑜立刻趴在床沿，弓着身子剧烈咳嗽，眼泪和口水混在一起往下掉。

　　他想把喝下去的水吐出来，用手指抠着喉咙，可除了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你给我喝了什么……”谢瑾瑜抬起头，脸颊又红又肿，眼睛里满是泪水，声音因为咳嗽变得嘶哑。

　　男人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拍了拍手上的水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没什么，就是让你老实点的东西。等会儿就知道滋味了。”

　　“你他妈不是人！”谢瑾瑜气得浑身发抖，他能感觉到一股热意正从肚子里慢慢往上涌，四肢渐渐变得有些发软，“我警告你，我姐和夏云培肯定会来找我的！他不会放过你的！”

　　提到夏云培，男人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夏云培？他现在自身难保，还顾得上你？”

　　“你什么意思？”谢瑾瑜心里一紧，“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男人没回答，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谢瑾瑜，语气阴森：“好好享受吧，等会儿还有‘惊喜’等着你。”

　　木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仓库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谢瑾瑜粗重的呼吸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热意越来越浓，从肚子蔓延到四肢百骸，脑子也开始变得昏沉，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又痒又麻。

　　“该死……这药真他妈厉害……”谢瑾瑜咬着牙，用尽力气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知道不能睡着，一旦失去意识，后果不堪设想。

　　他挣扎着挪动身体，想找个东西把绳子磨断。

　　手指摸到床板边缘，那里有个生锈的钉子头，尖端还挺锋利。

　　谢瑾瑜眼睛一亮，赶紧把手腕凑过去，来回摩擦着麻绳。

　　粗糙的麻绳被钉子头刮得渐渐起了毛，手腕被勒得生疼，但他毫不在意。

　　他一边磨绳子，一边在心里喊着夏云培的名字——夏云培，你个混蛋，快点来救我啊……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真的要出事了……

　　热意越来越强烈，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谢瑾瑜咬着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他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那点光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夏云培，你一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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