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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她慢慢地脱下身上的大氅,交给白棠。
白棠接过来,见她面带愁容,于心不忍道:“殿下,要不要去求一求陛下?”
“若是只需求一求陛下就好了。”
司徒璃轻叹一口气,她清楚司徒攸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去求也是无用。更何况,近日司徒攸以养病为由闭门不出,哪怕她去了,多半也连面都见不上。
往日,司徒攸若偶尔专断行事,也会借故闭门,避开众臣的劝谏,曾经有耿直倔强的大臣长跪在殿门外求见,但除了惹得司徒攸不快之外,往往并没有效果。
她才不会去做这些无用功,有这样的时间和心力还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紫樱查探到了风声,那便是陛下仅仅有意赐婚,还未下旨,这样便可设法拖延些时日。定亲需过纳采、问名、纳吉之礼,礼部那帮人做事最是拖沓,洛将军在京中并无家人,若是能让他离京一段日子,把定亲之事拖上一拖,兴许会有转机。”
“可是,有什么事能让洛将军离京呢?”白棠问。
司徒璃默然,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思索了片刻,往门口走去。
她走到平日里处理公务的殿中,翻看着今日的奏折,回想着有什么事务能把洛凌派出京。良久,她终于想起了什么。
“来人,去请洛将军到东宫一趟。”
洛凌到东宫时,见殿中除了司徒璃便只有紫樱和白棠,一时不知她召他来是为公事还是私事,按捺下心中疑惑,向司徒璃行了礼,等她先挑起话题。
“不知洛将军是否熟悉泠州风土?”司徒璃问。
洛凌点头道:“臣的确曾去过泠州,殿下为何有此问?”
“今冬是北境近十年来最为严寒的冬天,泠州附近地区过冬物资储备不足,为保当地百姓平安过冬,需从京中拨一批物资去,将军在北境威名远扬,倘若由将军押运物资去,也能让百姓定心,将军以为如何?”
洛凌有些犹豫:“臣往年大都是带兵驻守濛州附近,虽然偶尔在泠州边境作战,但也称不上十分熟悉。”
“无碍,”司徒璃立刻道,“这次只是押运物资,不是去打仗。本宫是想着,北境百姓人人都敬仰将军,若是将军去,想必比其他人去更能安定民心。”
“既然殿下这么说了,臣自当从命。”
“如此甚好。只是泠州路途遥远,又需在那里待上几日分发物资,来回一趟要将近一个月,路上如果遇上雨雪天气,也会耽搁时日,若运气差了些,将军兴许就不能在京中过除夕了。”
“这倒无妨,臣本就不是容都人士,前些年在北境过年也习惯了。”
“所以,若误了归期,今年的除夕宫宴,将军怕是也无法出席了。”
洛凌皱起眉:“殿下的意思是,除夕宫宴上将有事发生?”
“陛下向来喜欢在宫宴上宣布一些喜事。”司徒璃在喜事二字上加重语气,意有所指,“本宫知道将军忠心耿耿,绝不会违逆陛下的旨意,但如果将军没有收到旨意,就不算抗旨,将军可明白?”
洛凌的神情变了变,反应过来她所指何事,缓缓颔首道:“臣明白了。如今殿下监国,陛下又没有下达旨意,臣自然听殿下的。”
“那就这么定了。”司徒璃轻快道,“如今物资已经备好,人马也已备齐,将军明日便出发吧。”
“……明日?”
“将军有难处?”
洛凌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终是吐出一句:“没有。臣必定不负殿下所托。”
送走了洛凌,司徒璃松了口气。紫樱给她递上一杯茶,有些担心地问她:
“殿下,洛将军离京之后,陛下那里该怎么交代?”
司徒璃接过茶盏饮上一口,恹恹道:“再说吧。”
举着茶盏,便能闻到手腕上还留着淡淡的金莲花香气,与茶香融为一体,久久萦绕不散。她闭上眼睛,一时不知自己是在宫中还是北地的草原上。
……
皇帝闭门了几日,终于愿意见人了。司徒璃清早得了召见,刚刚迈上殿前的石阶,便见司徒珊从殿中出来,一袭娇嫩的粉红衣裙,为这个阴沉灰暗的冬日增添了些许亮色。
“皇姐安。”司徒珊娇俏地笑着问候司徒璃,走近几步,又压低声音道,“皇姐是来给父皇请安的么?父皇今日心情似乎不大好,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许久没有见到三妹了,三妹最近在做什么?”司徒璃貌似随意地询问道。
“我能做些什么呀,不过是学些琴棋书画,修身养性罢了。”司徒珊狡黠地眨眨眼,“皇姐肯定不知道,太乐署有位新来的乐官,年纪轻轻,极善抚琴,长得俊俏无比。这会儿快到学琴的时候了,我就先走一步喽。”
她说罢便翩然离开,司徒璃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殿中燃着炭火,温暖如春,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香香气。司徒璃步入内殿,像以往一样上前向皇帝行礼问安。
司徒攸脸色的确不好,如果说往日只是苍白,今日便可称得上全无血色,肃穆如石雕一般。司徒璃进来行礼的时候,他正在服药,不紧不慢地一勺一勺喝完碗中的药,方才叫她起身,投向她的目光中透出不满:
“把朕的二品大将军派去押运物资,这就是你的知人善任吗?”
语气不如往日有力,但依旧威严,暗含着怒意,足以令殿内伺候的宫人心惊胆战。
司徒璃却恍若不觉,一脸真诚道:“回父皇,儿臣只是考虑到往日北境常年战乱,如今好不容易平息战事,又有天灾,洛将军亲自去一趟,更能安抚民心,也更能彰显父皇的圣恩。”
“洛将军镇守北境五年,功勋卓著,如今快到年节,你怎能因这等小事就让他远赴泠州?”
“事关民生,儿臣不认为这是小事。再说,父皇从前不是也曾以皇子之尊押运军需到北境吗?若非如此,父皇和母后也不会相识。”
“强词夺理。”司徒攸冷厉地看了她一眼,“这两件事是一回事吗?”
司徒璃垂下目光:“请父皇放心,洛将军做事一向稳妥,想必此行用时不会太久,儿臣特意叮嘱过他,除夕前定能回京。”
“最好如此。”司徒攸意味深长地审视着她,“等他一回来,朕就给你们二人赐婚。”
司徒璃眉心一跳:“父皇,不必急于这一时吧……”
“璃儿,你该知道要以大局为重。你需要洛凌,朝中少有像他这样心性赤诚的人,必须把他收为己用。”
“但不是一定需要他做驸马吧?洛将军是纯臣,他一心忠君为国还不够吗,为何——”
“你现在看他是纯臣,以后呢?”司徒攸陡然提高声调,面色严厉了几分,“他会与别家贵女成婚,会有复杂的姻亲关系,一旦他卷入权贵间的利益纠葛,在权力漩涡中浸润得久了,还能够保持纯粹的忠诚吗?”
司徒璃抿紧了唇,低头不语。
父皇想用婚事捆住洛凌。但哪怕婚姻常常被人视为世上最稳固的盟约,却也并非永远牢不可破,他自己应该最清楚这点。就像他当初为借刘家之势,可以将刘贵妃礼聘入宫,任其为非作歹,也可以在利用完刘家之后毫不留情地将其赶尽杀绝。
可他把苏缃,她的母亲,那个因为爱他、信任他才嫁给他的女子,那个想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置于何地?
说到底,婚姻之盟不是最牢固的,只是最方便的罢了。无论是世家大族之间要结成同盟,还是两国之间缔结和约,大都会选择这最方便的联姻之法,殊不知这世上最牢固的关系,是利益才对。
“璃儿,朕的话你可听进去了?你得记住,在真正掌控大局之前,你都不能够自行其是。”
司徒璃深吸了一口气。她当然不能自行其是。她刚得了监国之权不久,正是在朝中树立威信和收服人心的时候,万不能行错一步。往后的事暂且不提,至少眼下不能因为婚事和皇帝闹得收不了场。
她只是觉得难受。自霞屏山溪边那日起,她心中就空缺了一块,此时那块空洞正在隐隐作痛。
“儿臣受教。”她艰难地咽下情绪,面无表情地施了一礼,“父皇若没有别的事,儿臣还有公务,先行告退。”
司徒攸疲惫地闭上眼,没有再开口。
司徒璃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出了殿门,步子匆匆地往东宫走,白棠跟在她身后,不解地问:“殿下,有什么急事吗?”
“急着回去给小路写信。”司徒璃脚步不停,裙摆在风中飘飞,语气中夹杂着些微道不明的愤懑,“他要是还没有把伤养好,三公主就要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
到除夕时,洛凌未能赶回京中。他差人给皇帝送了封信,称雨雪阻路,故而耽搁了行程。合情合理的解释,但显然并不能让司徒攸满意。
今年除夕宫宴的宾客中仅有皇族宗亲,没有任何外人,亦无事可宣布。司徒攸仅留了一刻钟就离席了。
余下的人或专注于吃菜喝酒、欣赏歌舞,或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席间虽觥筹交错,却也平淡如水。
夜色渐深,宴会也接近尾声,司徒珊坐不住了,朝旁边的司徒瑶道:“二姐,我们去明昭楼看烟火吧。”
司徒瑶点头说好。周围的命妇贵女听见她俩的话,亦纷纷附和说要一起去看。
“皇姐,你也去吗?”司徒珊问司徒璃道。
“本宫就不去了,各位请自便。”她起身道。
她离了席,出了殿门,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深夜的宫道静谧无人,唯有她和两个提着灯的侍女。行至那个熟悉的路口时,许是因为醉意,她向飞雪殿所在的右边宫道转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走到这里,靠近飞雪殿的大门时,她发现门没有紧闭着,而是留了一道缝,从缝隙中隐约可以看见屋里亮着灯光。
仿佛在等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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