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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雾
真正进入浓雾中,安乐才发觉浓雾的情况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明明是黑夜,但雾中却白茫茫的一片,而虽然白,却除了白又完全看不清其他东西。
白雾像火灾时冒出的滚滚浓烟一般,身在其中完全无法视物,只是这烟并不令人觉得窒息,吸入鼻腔只是觉得很凉。
船刚一驶入浓雾,安乐再回头就已看不见停在雾外充当锚点的载着安麦、安图的船只。不仅如此,为了照明,他们在船头、船尾分别点了两个灯笼,但安乐完全看不见灯笼的火光,即便是离他仅有一步距离的安小鱼,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甚至于海面,也被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中国,看不见其下的暗波涌动。
视觉几乎完全失灵,他们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彼此在船上的位置。
“别离我太远。”安小鱼轻声对安乐说道,借着灯笼的微弱光线调整船只的前进方向。为了能最大限度的利用绳索探测浓雾的范围,垂直锚点船只直行是最好的。但正如安顺所言,指南针果不其然的失灵了,几人没有方向,只能根据安麦哨声传来的方向凭借感觉调整前进方向。
他们虽特意选了放平浪静的时刻来探险,但进来前海面并非是真的无风。可进到浓雾中后,风却真的没了。
雾中很是安静,一点响动都异常明显。
船只破开了海浪,海浪在拍打船底,安顺、安林眠在下放绳索,安小鱼放轻了呼吸…….一切声音都变得极其敏感。
或是被雾中诡异的寂静气氛感染,几人除了必要的交谈外也没有开口。
在这里时间似乎也凝固了,安乐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只知道安麦的哨子声越来越弱了。
在山里能响彻千里的哨声在海上时听起来是如此的软绵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声音吹散的无影无踪。
哨声开始有些听不清了,按照约定,他们该回去了。但浓雾依旧没有显露处任何边缘的痕迹,目之所及,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没有方向,没有终点,没有轮廓,只有白色。
看的久了,安乐觉得眼睛都开始酸痛。
太安静了,海浪的声音一成不变,若不特意注意,反而会忘记它的存在。
太寂静了。安乐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安乐听到心脏的跳动在加速。
周围是单调、一成不变的白色,什么都看不见,瞳孔没有任何可聚焦的地方。
他看的见,却又看不见。
在这里,似乎一切都不存在。
安乐第一次觉得白色比黑色更加可怕。
黑色带来是对黑夜中未知生物的恐惧,而白色带来的另一种恐惧。
恐慌从胸口升起,心跳越来越急促。
他在喧嚣中倒地,死亡如约而至。
人类一直想要探寻死后的世界,但人类的研究最多到达死亡的那一刻。于是人们用浓重的黑色描述死亡,用虚无的白色来描述死亡之后。
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安乐父母憔悴的面容,不是龙隐岛如诗如画的美景。
他到达了死后世界,等候他的是虚无。
“安小鱼。”安乐低低叫了一声,同时摸索着抓上了安小鱼的手腕。
。
“怎么了?”似是察觉到安乐的不安,安小鱼反握着安乐的手,将安乐拉到了身边。两人半个身子贴着。
安乐贴着安小鱼的身体,心跳稍稍缓和了些,轻声道:“我知道了。”
“什么?”安小鱼问道。
“这片白雾的恐怖之处。” 安乐道。
“什么?安乐,你说什么?什么恐怖之处?”船尾突然传来安林眠的声音。
安乐深吸了一口气,道:“白屋实验。这片白雾其实就是一个天然的白屋。”
安林眠:“啥?”
“等回去之后再说吧。”安乐道,“哨声越来越弱了,绳子还有多少?”
等了一会后,安顺的声音从船尾传来:“还有八个红绳。
五个红绳,大约五百米,他们才行驶了八百米,哨声在海上的传播距离还是太短了啊。安乐略有些失望,道:“哨声快听不见了。该回去了。”
“绳索还在。”安顺说道,显然也不想就此回去。
安乐道:“麦子在催我们了。”
现在的哨声已经不是之前的短促的一声了,而是连续响了好几声,明显是吹哨人急躁了。
“还能再前进一段距离,”安小鱼道,“我听力好,哨声还很清晰。”
“但麦子她们听不到,会着急的。”安乐道。
“我先告诉她们一声,让她们放心。”安顺紧接着说道。
“告诉?”安乐惊惑道:”你怎么告诉她?你们还能打电话?”
话未落,只听船尾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哨声。须臾后,几声短促的雾中隐约传来几声,声音虽弱,但安乐觉得这几声听起来却比之前的清晰。
于此同时,安林眠语气得意地说道:”用哨子,我们编了一套暗号。简单沟通没有问题。”
安乐震惊了好半晌。
就在这时,安顺又吹响了哨子,依旧是长短不一,但比这上一次短了许多。
看来这次说的话少,安乐心道,只是他听不懂,于是问道:“她们刚刚说了什么?”
“哦,开始麦子催我们回去,顺子说要继续前进,然后麦子说不行!!”
“不行是突然变大的那声是吧?难怪我觉得那声格外刺耳,一听就带着怒气。” 安乐说道。
“没错,那声肯定是麦子吹的。”安林眠说完,安乐想起安顺最后那声哨子,问道:“安顺后来说什么了?”
话落,安乐听见安林眠似是做了个深呼吸,接着才开口道:“顺子说:不听不听。”
“我只说了一个不听。”安顺语气毫无波澜地接道。
安乐: “…….”
安林眠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 :“一个两个有区别吗?!顺子啊,咱俩可完了,麦子真生气了。”
岂止生气,这怕是气疯了吧。安乐虽然不知道怎么解读几人的暗号,但他听懂了吹哨人的情绪:从雾中传来的接连不断紧促的哨声,安乐毫不怀疑吹哨人此时的怒火能烧掉一片森林。
不过安顺的语气依旧很淡定:”走吧。“
船只继续前行,被刚刚一搅和,安乐的心绪不仅平静下来,反而轻松了不少。在想到白屋实验之后,安乐自然也知道了破解之法。
说话,只要有人声,有人交流,白屋自然就被打破了。于是安乐有意识的和几人交谈,尽管说的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却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哨声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先前的短促,似是安麦放弃了让几人回去,而是继续为几人吹哨充当灯塔,只是频率明显快了很多,显然很是担心他们。
安林眠也在每一次听到哨声之后吹哨回应安麦。
在白茫茫中,船只又不知开了多久,忽然间,安林眠说道:“红绳只剩一个了。”
安乐微微有些惊讶,红绳只剩一个,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又行进了三百米,但哨声并没有减弱,他虽不如安小鱼听力好,但此时的哨声在他听起来也依旧清晰,安乐甚至觉得,虽然不明显,但哨声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
难不成是跑偏了?安乐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安小鱼问道:“还要继续前进吗?”
“还能听见哨声。”安顺道。
果然,安乐对这个答案毫无意外。
“走吧。”安乐略有些无奈地说道:“来都来了。”
然而就在刚刚决定前进时,雾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地哗啦的水声。声音之大恍惚某种巨物掉进了海里,与此同时,船身忽然晃动了几下,但并不猛烈,似是只是被巨物落水时激起的海浪波及到了而已。
船只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那是什么声音?”安乐问道。
与此同时,只听安顺突然低叫了一声: “不好。”
“怎……”安乐刚想问怎么了,然而不等他话问出口,就听安林眠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丫的!又被咬了!这什么鬼鱼,不吃小鱼吃绳子是不?!”
安乐一惊,抽身离开安小鱼怀里,快步朝船尾走了过去。
果然,绳子的某处被咬断了。
几人走的一直很谨慎,几乎是船前进一米绳子放下一米,以保证绳索一直处在紧张而不紧绷的状态。而在此期间,安顺的手一直摸着绳索,时刻感受着绳子的紧绷程度的变化以判断绳索是否正常。
安乐之所以也看出绳子断掉了,是因为当他走到船尾时安顺已经将绳子拎了起来,绳子松松软软的垂着,而船只仍在前行,船上的绳索却并没有再减少。
很显然,他们成了断了线的风筝。
“不是,那鱼怎么回事?!”安林眠愤愤嚷道,“两次都能被我们赶上!”
安乐也觉得奇怪,道:“会不会不是鱼?和刚刚那个声音有关吗?”
“就是那个声音搞得!”安林眠气道,“上次我们也听见了那个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安乐道。
“像是鲨鱼或者鲸鱼跃出水面后落入水中的声音。”安顺平静接道,“回去吧,好在还有哨声。”
安小鱼掉转了船头方向,驾驶船只循着声音驶去,哨声又忽短忽长起来,安顺似乎在和安麦两人传话。
回去时没了顾虑,船速快了许多。幸而有哨声指引,几人不至于迷失方向。但很快,安乐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雾中传来的哨声,竟然有两声。一强一弱,两声之间间隔很短,但很明显是两声。
“怎么会有两声?”安乐问道,虽是疑惑却并不担心,因为两声哨声虽听着不同,却是从同一方向发出的,因此他们并没有跑偏。
“一声是麦子,一声是图图。”安顺道。
“嗯?”安乐稍一疑惑后,明白过来惊讶道:“你是说他们分开了?”
安顺:“嗯。有一人进来了。”
“不然哨声早消失了,”安林眠接道,“我猜进来的是麦子。”
“可.....他们不就一艘船?”安乐难以置信。
“船舷两侧挂有小船。”安顺淡淡道。
“她开着小船就进来了?!”安乐失声嚷了出来,随即冲着安小鱼焦急喊道:“安小鱼,开快点开快点。”
“哎,这么紧张干嘛~”安林眠用胳膊肘撞了下安乐,上扬的语调听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她好友的安危。“已经让她回去了。”
安乐松了口气,旋即又听安林眠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麦子的嘛~虽然你不是安乐,但这点倒是和安乐一样。”
安林眠又捅了捅安乐,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安林眠几人第一次问他的名字,但安乐没打算告诉他们,耸了耸肩,道:“不告诉你,免得你叫漏嘴了。”
安林眠似是也耸了耸肩,语气无所谓道:“不说算了,反正在这里你也只能叫安乐。”话落,沉默了一瞬后,安林眠又问了句:“你真的不是安乐吗?”
安乐微征了一下,不明白安林眠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不是安乐这一点她们不是早就确认了吗?
“他不是。”这时,安顺接了话,语气很是笃定。浓雾中,安乐看不见安顺在哪,听声音似是在船头。
安林眠道:“爷爷说,世界上存在许多超出人类认知的现象,它不像风吹草会动那般用人类的认知就可以解释。但人类害怕未知,所以当遇到人类无法解释的现象时,人类将其归为鬼怪神佛所为。但那些我们自以为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另一种的风吹草动,是某种力量所致,只是人类认知有限,倾其一生都无法探明其万分之一。但我们不能因为无法解释而否认它们的存在。可真的能有这种事情?停止的脉搏也能恢复跳动?那种力量能做到不知不觉将两个远隔重洋的人交换位置?世界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父母都看不出来差别?”
“我只知道,”安顺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他不是啊乐。”
“呼----”长久的沉默后,安林眠长长舒了口气,迈步脚步离开了安乐,脚步塌在甲板上的声音一声一声清晰可闻,安乐听出脚步是朝安顺身边走去的。
“是啊。”脚步停下时,安林眠的语气忽又轻松了起来:“笨蛋啊乐怎么会知道那么奇怪的事,怎么会对我们这么客气。顺子,我敢打赌,啊乐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笨蛋肯定在那边玩的乐不思蜀了。”
“那我赌他想回来。”安顺却道,语气很是平淡,但同样也很是肯定。
又是须臾的沉默后,一声极轻的叹息从两人的方向传来,随即消散在浓浓的白雾中。安乐沉默地听完两人的对话,拎着灯笼摸索着朝安小鱼走去。
哨声越来越响亮了。
船只穿过浓雾边缘时,明亮的月光照在海面之上,浪声、风声滔滔不绝。安乐看到不远处的船只上站着的一胖一瘦两个身影,其中一个稍胖的身影不断挥舞着手臂,而另一个纤瘦的身影则双手叉腰站的挺直,只有衣角、长发在飘动。
“祝你们好运。”安乐同情地望向从浓雾出来后就一言不发、不敢抬头像两个鹌鹑的安林眠、安顺两人,默默为两人送上了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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