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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重重
可是,她是知道的。
宴奚辞说爱她,不是孩子对长辈的爱,她亲了她。
是两个人之间的,无关亲情无关友情,只是爱情。
所以,当宴奚辞亲她的时候,沈姝并没有很生气,她接受得很好。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什么宴奚辞总是那样看她。
这样的转变有些突然,但沈姝适应的好极了,就像她第一次杀人那样,利落又冷静。
面对宴奚辞汹涌至极的爱意时,她站在风里,歪着脑袋,忽而笑住了。
她又开口,依旧问宴奚辞:“爱是什么?”
宴奚辞滞在半空的手微微动了下,她想,她有些急了。
她迈开了一步,沈姝并没有推开她,可是眼下,她有些不确定了。
她不知道沈姝怎么看待她意气下的吻,那个时候,是沈姝先……
她眸光晦暗,沉着夜色,心绪几度沉浮。
沈姝却上前了一步,她又问:“阿泉,你真的爱我么?”
宴奚辞的注视长久停在她身上,粘稠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沈姝包裹在内。
毫无疑问,是爱的。
于是沈姝又笑起来。
她的长相是毋庸置疑的,带着些娇态,雨中盛开的芙蓉般清透柔美,那颗眼下痣衬得她妖冶着,如水中缓行的无名水鬼。
她托着宴奚辞仍旧冰冷苍白的手,唇嗫嚅着张合,却是吻了回去。
接吻的感觉很好,将自己完全交托给另一个人,呼吸交缠身体相贴,连心脏都慢慢同频。
像是两株藤蔓枝桠托生在一处般亲密无间。
沈姝想。
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宴奚辞,但她喜欢和她接吻。
她有些沉溺进去了。
这下轮到宴奚辞呆住了。
沈姝的每一步都走在了她的意料之外。
她上一息还在挣扎间问她爱是什么,下一瞬,已然仰头吻在了她唇上。
她主动非常,先前的疑问只是让自己确定下来。
仔细想想,这才是沈姝。
从不含蓄,想做便做。
她和这个时代一点也不相符。
不过,宴奚辞依旧喜欢。
就是喜欢啊,喜欢给她讲故事的沈姐姐,喜欢抱着她叫她不要怕的沈姝,也喜欢捧着兔子灯说要给她造一个灯会的阿姝。
她等了那么久,经年往复,而今在沈姝面前,只觉心口涨涌,风吹过来,里头已经满满当当。
沈姝的吻很不克制,她勾住宴奚辞的脖颈叫她俯身低头。
唇瓣微凉,沁着水光,泛着冷香。
沈姝好奇咬上去,宴奚辞只是握紧了她腰肢,她咬得愈紧,宴奚辞施力也愈深。
到最后,几乎脱了力,完全依靠着宴奚辞托住她的腰才不至于跌到地上去。
药包、果脯并和沈姝的兔子灯早已零散掉到地上去,两个人都没有去管。
到最后,不知哪里来的鸟忽然怪叫了一声,沈姝才慢慢和宴奚辞分开。
她眼睛亮晶晶的,得了趣味,仰头看宴奚辞,见她唇瓣有些肿,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好像被一双手密不透风地包住一样,有些浅浅的快乐在里头不断的跳啊跳,跳得她的心都乱了几拍。
她抬指,摩挲着宴奚辞唇上的水光,她的阿泉顺从低头张唇,尖尖的犬齿咬着沈姝的指尖轻轻碾着。不疼,有些痒。
像只吃饱了肉正窝在地上舔骨头的大狗,宴奚辞深色的眼睛紧紧跟着沈姝。
沈姝忍不住夸赞道:“好乖,阿泉,怎么那么乖。”
宴奚辞眉眼瞬间柔和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沈姝又去抱她,那点亲吻带来的快乐还在体内游荡,教她忍不住亲近宴奚辞。
她比宴奚辞矮了点,两只手张开去捧她的脸,只是亲昵地凑到一起,鼻尖相抵,但并不亲吻。
对沈姝来说,今夜的吻已经足够了。
“我们试试吧。”
沈姝说。
宴奚辞微垂着眼,看得很深,她眼眸中藏着口古旧的井,井底干涸,堆着许多具白骨残骸。
而今月光垂照下来,照到井沿边,银辉如水般贴着井壁倾泻进井底。
干涸的井饮饱了水,她忍不住想要更多。
沈姝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拓在井里,潋滟着坠落。
宴奚辞的手破开沉寂水面想要捧起她的倒影来。
于她而已,沈姝是救赎,也是新生,亦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明月一轮。
看呐,她把明月从枯井里捧了上来,她的明月仰面,扯着水雾的氤氲眼眸里只映着她一个人。
四周空寂,宴府早已是座空壳。
天上无星无月,不远处,一盏小灯闪着幽微的光。
宴奚辞背对着光源,她的影子被拉细拉长,她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鬓角发丝却透着光。
她将沈姝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她捧起这轮明月,沉沉道:“阿姝,不能反悔。”
——
两人分别时已经是深夜,沈姝沿着熟悉的道路回到客房,走到门边,才看清里头坐着人。
是陆仪伶。
她温婉笑着坐在客房内,手边是一盏燃了许久的烛台。
火光显出漂亮的橙色,将陆仪伶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更清润了些。
她坐在那儿,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美的像个假人。
沈姝抬脚进了客房,将零散小物件随手放到桌上,问她:“有事?”
“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么?阿姝,你同我生分了许多,真叫我难过。”陆仪伶抬眼看向沈姝,她已经在客房内等了许久。
沈姝眉眼单挑了下,“又不是第一次了。”
没必要装下去,又不是刚来宴家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唉。”陆仪伶叹了口气,她抬手摸了下有些空的发髻,那原本该簪着沈姝送的珍珠簪。
沈姝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她瞥开眼,权当眼不见心不烦。
陆仪伶便笑开了,她看沈姝看得仔细,暖色火光描摹着沈姝柔美的脸庞,透出秀丽的轮廓来。
唯独……唯独唇角,沾了些脏东西。
唔,孩子长大了。
陆仪伶笑意微微敛住,她起身,几步便走到沈姝身边,果然闻到她身上浅淡的冷香味。
沈姝看着莫名其妙靠过来的陆仪伶,“你该回去了吧?”
她要休息了。
陆仪伶只是笑,她眯起眼睛凑得更近了些,慢慢道:“你身上沾了宴小姐的味道,你们到哪一步了?”
沈姝眼睛翻了下,冷冷道:“和你无关。”
陆仪伶脸皮向来是厚的,被这样甩脸子也不生气,仍笑眯眯地抚掌:“好吧,好吧,孩子长大了呀。”
沈姝无奈,“仪伶,想养孩子去找阿岁好吗。”
她不想和陆仪伶再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了。
自从沈姝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后,陆仪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她不再执着于让沈姝去陪她死掉的家人,而是各种在沈姝面前展示自己的——母爱。。。
包括但不限于日常的关心,安否、冷否、睡足否。
“阿岁那孩子呆傻傻的,再养也不过是骷髅一具。”陆仪伶笑着反驳沈姝,她又坐了下来,一副主人的模样要沈姝也坐下来。
沈姝没动,天太晚了,已经是后半夜,她第二天还有早起去摆摊呢。
她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是。
但陆仪伶却轻轻吐出几个字,“阿姝,你难道不想知道宴府的真相么?”
她的话成功叫沈姝止了扯着她推出门的想法。
“仪伶,”沈姝也坐下来,叫的亲热了些,甚至拎起桌上的茶壶给陆仪伶倒了杯冰冷的茶水。
她问:“上次那个阿嬷,你又想起来了?”
沈姝一直在找那个怪阿嬷,但很奇怪,她几乎将宴府逛了一遍,半点老人的影子也寻不到。
就好像,那个怪阿嬷是凭空出现,专门为了沈姝来的一样。
陆仪伶摇头,笑而不语。
她要同沈姝讲的事要更深切些。
“你不觉得,沈夫人的死很是蹊跷么。”
沈夫人?哪个沈夫人?
沈姝懵了下,才反应过来,陆仪伶这是要把宴家的密辛说出来啊。
沈夫人,还能有几个沈夫人呢。
是她的姨母,素未谋面……不,沈姝见过姨母的,她的姨母沈舒云是个相当温柔耐心的人。
沈姝垂下眼,却是问她:“为何同我说这个?”
陆仪伶笑容不变,“只是,想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她神色莫测起来,灯火摇曳间,透出些隐隐的危险来。
沈姝别开眼,去看茶杯上的冰裂纹,道:“你并不是宴家人,为什么会知道宴家事。仪伶,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没办法信你。”
陆仪伶不怀好意,沈姝看得很清楚。
而且,她记得宴奚辞说过的,要远离陆仪伶。
陆仪伶:“是了,你不能信我。但眼下,你也找不到可信的人了吧。”
她唇角闪过讥讽笑意,转瞬又温和下来,“阿姝,你以为宴奚辞对你便是真心实意么?”
沈姝闭了下眼睛,她在挑拨离间。
“我姨母的事,扯不到她身上去吧。”她睁开眼,很是肃正认真。
“仪伶,我只知道姨母和宴家二家主一起死在了京城,旁得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我姓沈,不姓宴。你或许该和宴家真正主事的人说。”
她把自己拨得很清楚,她只是来宴家避祸,她和宴家的联系不过是因着姨母。
是以,宴家的事总也轮不到她来处置。
陆仪伶睨她,眉眼间露出些怜悯来:“可你已身在宴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又来了,一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姿态。
她瞧着沈姝,觉得是在看一只挣扎在蛛网间的小虫子。
她是天生的救世主,不为世人,只是为将沈姝这只不起眼的虫豸从粘腻蛛网里捞起。
看,她多伟大啊。
沈姝低笑着,“是又如何,仪伶,你总对我关注过度。”
她直直看着陆仪伶,将她自以为是的神情看在眼底。
她凉凉道:“我不想和你打哑迷,我对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并不感兴趣,也无意知晓。”
她说得很清楚,下一步便是赶人。
陆仪伶的笑有些难以维持了,她觉得难过。因为沈姝那句话真有些伤到她了。
她是个什么东西呢,她不是人也不是鬼,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拥有,她浑浑噩噩爬出来,眼前是一片漆黑,便觉得世间一切都该是黑的。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高居庙堂之上的那位天子也是黑的。
陆仪伶颤着手捂住自己的喉咙,里头嘶哑着,有细碎的东西簌簌坠下来,染着浓重的腥气。
她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却还想着要救另一个人。
可是,可是……陆仪伶骤然掐住脖颈,她艰难喘息着释放出一个凄惨的笑来。
因为她不要她救,沈姝不是她,也不可能成为她。
从头至尾,是她一厢情愿,她将自己的抱负强压在她身上,盼着她成长,又害怕她凋零。
沈姝比她想的要清醒许多,她根本骗不到她。
她说了好些话,谜语一个接着一个,她甩出了钩子,要钓的鱼只是冷冷盯着她的鱼线,她不上钩。
她是条聪明的小鱼,比当年的陆小鱼要机灵许多倍。
可是,陆仪伶又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啊。
凭什么她要救她时,她却可以那么轻松地推开她的手。
又凭什么,没有人肯来救她。
陆仪伶眼前已然又变回了黑漆漆的一片,烛火光芒闪烁,在这个无星无月的夜里,不曾有光垂照落到她眼底。
那是奢求。
就像曾经,从未有光落到她身上。
她有些疯了。
沈姝想。
可她很痛苦。
沈姝感觉得到的,陆仪伶的痛苦,她的挣扎,她的茫然。
她的情绪是朵黑色的花,没有根系没有枝叶,孤伶伶一朵,连随风飘摇都成了奢望。
她往下寻不到可以扎根的土壤,往上看不到一丝光亮,她只好在沉默中学会忍受。
“仪伶,把手放下来吧。”
她低低哄着陆仪伶,陆仪伶的手掐得很重,她的脖颈已经有了深深的掐痕。
陆仪伶的手停住了,她站在那,有些呆愣地透过浓重的黑醫去看沈姝的影子。
她声音嘶哑,一字一顿:“为什么,你不想我去死么?”
沈姝声音更轻,她握住陆仪伶施力的手,尽量不让自己说出刺激她的话。
“当然不想。仪伶,你是我在宴家认识的第一个人啊。”
没有人无缘无故要另一个人去死,沈姝也不例外。
她确实希望陆仪伶死掉,但不是现在。
陆仪伶的神志有些不清了,沈姝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来发疯,她只好用些舒缓的话语来唤醒她们之间曾经的温情。
比如,沈姝那支用来示好以心换心的珍珠簪子。
“仪伶,手松开些呀,我的簪子还没给你呢。”
她去掰陆仪伶的手指,继续说:“你戴那支簪子特别好看,显得你整个人温婉又沉静。”
陆仪伶的脑袋慢慢低下来,黑色的瞳孔静静注视着沈姝,问她:“是插在这儿好看么?”
她手指点着脖颈,缓缓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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