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春光

　　“呼！呼！呼！”
　　闻绵踢开被子挣扎着做起身，双手把脸上的活物扔到地下。
　　小猫被扔下后感觉到主人想揍自己的眼神，匆匆的躲到衣柜后。
　　“叮咚叮咚！”
　　门口的门铃急促的响起，闻绵整理好身上的睡衣穿上拖鞋急忙往门口赶，也来不及管一旁的小猫。
　　手机的屏幕还显示着与发小的聊天界面。
　　最近一条消息弹出:
　　发小:哥我到了，给我开下门。
　　一打开门，一股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闻绵不自觉往后瑟缩了一下。
　　闻绵拽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发小衣服往里拽，待发小整个身子进门后马不停蹄的把房门关上。
　　发小今天穿的是一身拖地牛仔裤和宽松的卫衣，刚才被闻绵往里拽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裤脚拌死，往前一个踉跄。
　　“哎我！你咋了！？”
　　闻绵刚关完家门后转身就看见发小往前扑，急忙伸手把发小的身躯拽住。
　　发小稳住身形，用幽怨的眼神直勾勾看着闻绵。
　　闻绵快要被这毫不掩饰的眼神看穿似的，被看的浑身不自在，打着哈哈说要给发小削水果。
　　发小自来熟的坐在离闻绵所在的厨房不远的沙发上，手拖着下巴，无聊的看着闻绵削苹果。
　　就这么一直静静的，空气仿佛都结成块。
　　发小率先开口找话题打破这尴尬。
　　“哎，哥，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和我说过的那个你帮过的裴郓？”
　　闻绵削苹果的手顿住了，就那么握着苹果呆呆的不动。
　　闻绵并没有和任何外人提过他和裴郓的恋情，他遭受够白眼了。
　　发小并没有察觉出闻绵的异样，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说着往事。
　　“人家可出息了，申请进扶桑坞了呢！”
　　发小垂下了眸子，似是惋惜，似是沉默。
　　闻绵并没有过多关注过裴郓的学业与事业这方面，裴郓也没给他提起过，这点自然不知道。
　　扶桑坞是所有沐光者联盟中的最大组织与代表，每年能申请进去的人少之又少，申请进去的不是精英就是有家庭背景的人。
　　一抹嫣红在闻绵眼角，少年想起曾经相伴日日夜夜的爱人如今自己更是高攀不起，不由鼻子一酸，强压住内心汹涌的酸涩。

　　闻绵一整个高中都没有去学校报到过，他交不起高昂学费，甚至兜里的两块四毛五连维持温饱都成个问题，更别说什么上学。

　　闻绵每天蹲守在小巷里，远远的看着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把一本本旧书丢进垃圾桶，待人走后悄咪咪的把书从垃圾桶里翻出来拍拍上面的灰。
　　高中的知识本来就不简单，自学更是难上加难雪上加霜。
　　在少年该上高三的那一年，他在小巷转角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贵人。
　　那时的他经常受人欺负，被人在小巷揍的鼻青脸肿更是家常便饭，日日上演。
　　即使闻绵自己的温饱都难以解决，但对上裴郓那挨打完湿漉漉的眸子也会圣母心泛滥把手中唯一的一个馒头分多一半给这个陌生的男生。
　　刚开始倔强的青年不愿接受陌生人递给的施舍，瑟缩在发霉的墙角不愿抬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会有新的馒头被递过来。
　　闻绵看着他开始禁不住坚持，慢慢吞咽无味粗糙的馒头，一边缩到墙角打量自己，平淡的脸上渐渐有了些活人气息。
　　闻绵垂眼望向墙角的青年，第一次正面打量他。
　　那时候的他因为营养不良并不那么健壮，反而瘦瘦小小的。即使他穿着普通的高中校服却也挡不住他精致眉眼的气质。
　　他们互相眼熟的第三个月，嫩叶开始从树梢钻出，两个少年的心扉也逐渐敞开，从一句“你叫什么”开始。
　　那天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打在少年脸上，二人照常聊着天。
　　“哎，你家境怎么样啊，为什么不上学啊？”
　　突然袭来的话题打的少年措手不及，沉默成了最好的回答。
　　裴郓看着眼前闭口不言席地而坐的少年似是懂了一切。
　　裴郓转身从书包里掏出崭新没写过几题的练习册，翻开从来不用的练习册第一页，一题一题的细细为闻绵讲解。
　　刚讲到半路就卡了壳，他挠了挠头笑眯眯的说明天再讲。
　　他为了每天都能会给闻绵讲题而在好好听讲，当他的成绩快速攀升至班级前五，当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学校发的“潜力股”奖状蹦蹦跳跳的向站在夕阳地下的闻绵跑来时，闻绵的手不自觉的握紧衣袖。

　　少年的眼睛最先绷不住了，它激动的开始变成河流。这是闻绵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愿意为他而改变自己。
　　“我以为我就要烂在泥潭里了，可我的太阳把泥潭晒干了。”
　　但太阳终究会落山哦，那年他说去考大学，说要为未来的生活闯闯，闻绵的天便再也没有亮过。
　　日复一日的等待落了空，让闻绵误以为他有了更优渥的生活，不用为每天的食不果腹发愁。
　　闻绵真心替他高兴，他的小太阳有了更好的生活环境，再也不用吃无味的馒头了，他也可以奢侈的自己吃一整个馒头喽……
　　闻绵晚考了一年大学，在裴郓大一的那一年才开始考。
　　当你突然离开时，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我的世界又突然的离开。明明这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可这一切又真实的发生了。
　　他的煎熬裴郓不知道，他每天在巷子口等他回来吃馒头，远在他乡的裴郓更不知道。
　　但比起裴郓和少年一起坠落深渊，少年更愿他幸福。
　　裴郓临走之前一步三回头，眼中情绪掺杂，最后用口型无声留下一句“我爱你一辈子”
　　上了大学闻绵的生活也没有多宽裕，饭菜依旧是馒头但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个炒青菜。
　　每当饭碗里的馒头只剩下一口时，两人蹲在小巷里啃馒头的一幕幕总是那么不堪入目。
　　当闻绵删除老旧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时，属于他们青春的笑容也抹除。
　　单薄的身影四处奔波生活了四年多，闻绵无意间的回首恍惚在那小巷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这四年多，闻绵学会了很多很多，但少年记忆里抹不去的是青春时青年辅导功课的那一幕。
　　阳光透过小巷的阴暗潮湿撒在另一个太阳的身上，他精致的眉眼愈发明显。
　　这明晃晃的一切都在提醒着闻绵是时候放手，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上的人，之前碰巧擦肩而过罢了。
　　那道身影在小巷里七拐八拐，好像在寻找着某人。
　　闻绵缩在一角并不想上前去相认，独自度过的这些日夜足够让闻绵几乎忘掉青春的那抹光。
　　那太阳被乌云笼罩了，自此眼里也再没见过光。
　　当放晴的第一缕曙光打在闻绵清秀的脸上时，天晴了，乌云也退场了。
　　闻绵被突然出现在抱歉的青年用力的摇晃着单薄的肩膀，但抬眼却对上了他小心翼翼的神情。
　　他不敢认出眼前之人，也怕真的是梦里的人，更怕死去的回忆失而复返。
　　他的眼角被太阳染上红，闻绵看着与年少时越发相似的眉眼，干枯的眼角再次发了水。
　　他们分离的第1602天，上天的缘分却又让他们又相遇在了那梦开始的地方。
　　小巷不再阴暗潮湿，小巷被整理的很好，发霉的墙角也被人用心修补过。
　　他们每天都会“擦肩而过”，闻绵一天天的看着小巷被改造的越来越好，仿佛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被人在被用心修补着。
　　裴郓找不到少年的这些年间都会带着一兜馒头来小巷坐着，盼望着那个拿着馒头的背影到来。
　　裴郓打心底知道他盼望的不是那一个馒头，他盼望的是每天坚持给他送馒头的那个人，也是他年少的全部。
　　小巷里有只流浪的三花猫，它每天都会见证着二人间的擦肩而过。
　　在小猫的眼里，它不知道什么是期盼，但小猫知道，日落时有星星来给自己送馒头，朝霞时有要下班的太阳来给自己送水。
　　小猫从食不果腹变得营养均衡，小猫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但小猫看着树叶变的渐渐发芽，露出了新的的嫩叶，小猫也发现天边的朝霞里出现了太阳和星星。
　　年少时的太阳又从东边升起来了，闻绵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重逢的那一晚，他们在小巷里，小猫边互相倾诉了一个日夜。
　　小猫发现那一晚的星星“化了”，咸咸的河水流到小猫脚边。
　　小猫是我们离别时节种的一朵花，花开了，种花的人也相逢了。
　　两个少年在距离市区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七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也让两只小猫住了进来。
　　咪咪啊……也成了朝霞，见证了太阳与星星的离别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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