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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做下了决定
第四章
等到赵佳佳上初中了，就不乐意干这样的事情，正好轮到赵建国。
赵佳佳看着赵建国把自行车从煤棚里推出来，说道：“家里煤球快没了，你放学回来拎点上去。”
平时自行车都是赵军在用，每次赵建国能骑的时候都会格外高兴：“行，姐你上来，我把你送到学校……”
赵建国话还没有说完，赵军就穿着铝厂发的工作服下来了，他腰上挂着一串钥匙，手里还拿着一个卡布龙缝的袋子。
卡布龙是铝厂特有的一种白色料子，摩擦的时候是有些声音的，旁人看了就知道这家是铝厂的工人，或者有铝厂工人的亲戚，很多人都想有这样一个袋子，拎着卡布龙的袋子出去，和骑着自行车一样，都会引来旁人羡慕地目光。
赵军的袋子里放着一本书和一盒烟，他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根英雄牌的钢笔，过来后说道：“我送你们。”
赵建国哀嚎了一声：“爸……”
赵军瞪了赵建国一眼，说道：“要不你自己走着去。”
赵建国不吭声了。
赵军把卡布龙的袋子放到前面的车筐里，从赵建国手里接过车，自己跨上去：“佳佳坐后面。”
赵佳佳把煤棚锁好，坐在后座上。
赵建国坐在前面的横梁上，他已经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了，前面的横梁不仅硌屁股，他还要缩着身子，免得影响了赵军。
这是铝厂建的学校，在里面上学的几乎都是长铝子弟，就像是学校的名字长城铝业公司幼儿园、长城铝业公司子弟小学、长城铝业公司子弟中学、中国长城铝业公司职业技术学院等。
现在需要上小学的孩子多，小学还分一小、二小，就赵佳佳知道，三小正在修建，而四小的选址离赵佳佳家很近，过一条马路就到了。
子弟中学包括了初中和高中，不过是分了两个教学楼，初中和高中是共用一个操场的，只有在升国旗和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初中和高中会在一起。
整个上街区都是围绕着铝厂建设的，除了学校外，还有职工医院、二零五职工澡堂等，雕像附近还建了商厦，一楼卖生活用品和衣服，二楼卖的都是家电一类的，李秀兰带着赵佳佳去买过一条连衣裙，据说是上海那边来的，花了好几十块钱。
因为有铝厂的存在，所以铝厂职工根本不需要出上街，就可以满足所有的生活需求，甚至生活水平和便捷程度远超各城市的平均水平，反而是市里的人，每到放假还要坐车来上街这边玩。
而且铝厂职工医院医生的医术很高，里面的设备也很先进，周围城市的人生了什么疑难杂症，都会千里迢迢赶过来。
铝厂每年都要组织员工体检，职工看病买药也会更便宜一些。
上街区又被叫做“小上海”，其中繁华可想而知，就连上街区附近的村子都比其它地方的村子富裕。
赵军骑车很稳，赵佳佳坐在后座，只用抓着车座低下就行，她看着一路的风景，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觉得爸妈还是爱她的，只不过因为她是女儿，所以对她的要求和弟弟不一样。
铝厂工人这四个字说出去，谁不羡慕？虽然想要当工人需要考试，可是铝厂会优先录取长铝子弟，父母也是为了她的前途考虑。
赵佳佳缓缓吐出一口气，等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赵军叮嘱道：“建国，你把你姐扶进去。”
赵建国揉着自己的屁股，说道：“知道了。”
赵军单脚踩地支撑着车子，看着赵建国扶着赵佳佳进了学校大门，这才骑车往长铝走，他要先把女儿的报名表交上去，这关系到女儿之后的工作，他不放心交给别人。
赵佳佳的教室在二楼，赵建国还准备背着赵佳佳上去，被赵佳佳拒绝了。
赵建国只能扶着赵佳佳往上走，虽然他还是初中生，可到了高中都是铝厂子弟，大家都互相认识，赵建国见到谁都能说两句，到了赵佳佳的班级门口，小声说道：“姐，我确定了，你就是高中最漂亮的，不愧是我姐。”
赵佳佳脸一红，拧着赵建国的耳朵：“你说这话也不害羞，赶紧回你班上，你给我认真上课，知道不？”
“哎哎。”赵建国捂着耳朵，把手中属于赵佳佳军绿色的单肩包递过去，说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赵建国已经跑了。
赵佳佳拿着书包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班上已经没多少女生了，她一米六三的身高，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原来赵佳佳的同桌是你陈爱梅，她们两个从初中就是同学，是很好的朋友。
不过前几个月，陈爱梅忽然结婚了，虽然没有退学，却也很少来学校了。
只是他们都要毕业了，老师管的也没有那么严，赵佳佳也就没有同桌了。
赵佳佳想到陈爱梅哭着找她说不想结婚，可是她爸妈非要让她嫁给一个才见了几次面男人的事情，她长长叹了口气，把书包塞进了桌洞里，自己趴在了木桌上，扭头看向了窗外发呆，她马上要离开校园，总觉得有些失落落的。
“赵佳佳。”
随着声音传来的，还有手指敲木桌的声音。
赵佳佳吓了一跳，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看到过来的人时，不高兴地说道：“侯千里，你干嘛？”
侯千里也被赵佳佳的反应吓了一跳：“我还要问你干什么？你想什么呢？”
赵佳佳先掏出文具盒打开，看了看上面手抄的课程表：“不告诉你。”
侯千里抿了下唇，明显有些不高兴，却没有离开，反而问道：“赵佳佳，你想好报考哪所大学了吗？你学习很好，我觉得你可以看看京市的大学。”
赵佳佳掏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手在桌洞里抠着书包的带子说道：“侯千里，我不准备考大学了。”
“什么？”侯千里震惊地看着赵佳佳，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你为什么不……”
赵佳佳发现班上的同学因为侯千里的声音都看了过来，说道：“侯千里，你小点声。”
侯千里是班长，很关心班上的同学，他深吸了口气，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什么不考大学？你这个成绩不上大学多可惜。”
赵佳佳拧着书包带，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因为侯千里的话又开始变得酸涩起来：“我已经报名了铝厂的招工考试，侯千里我不考大学了。”
说到最后，赵佳佳眼睛都红了，她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她不知道是在告诉侯千里，还是在说服自己：“我是个女孩子，离家太远也不好。”
侯千里有些着急，可是他知道赵佳佳不想让人听见，就压低了声音说道：“赵佳佳你怎么能这样想，领导人都说了，男女平等，女人也能顶起半边天，你……”
赵佳佳抬头看向侯千里。
侯千里在看到赵佳佳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剩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对、对不起，赵佳佳你别哭。”
其实侯千里不说还好，可是他这话刚说完，赵佳佳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她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侯千里预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我、我也会好好准备招工考试的。”
本来赵佳佳不想哭的，哪怕昨晚自己躺在床上她也没有哭，这会却忍不住了。
侯千里小心翼翼递了一块洗的干净蓝白格子的纯棉手绢给赵佳佳，见赵佳佳没有接，他就直接放到了赵佳佳的手边，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的话，所以在给完手绢后，就离开回到了自己靠后排的位置上。
赵佳佳看着侯千里的手绢，刚准备还给他，上课铃就响起来了，赵佳佳赶紧掏出了课本，准备下课了再还，可是没想到下课后，老师又把赵佳佳叫到了办公室。
老师问的也是赵佳佳接下来的打算，是要高考还是参加招工考试。
赵佳佳这会已经能很平静地说出自己报名了铝厂招工考试的事情了。
老师听到赵佳佳的回答，也愣了一下，犹豫了会问道：“赵佳佳，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吗？”
赵佳佳低着头，说道：“王老师，这是家里人和我一起做的决定。”
王老师已经年过半百，头发有些花白了，她之前被下放过，后来被分到了这里教书，看着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她的眼神温和而慈爱，好像能看透一切，她虽然可惜赵佳佳的决定，却没有劝她一定要去参加高考，只是说道：“佳佳，其实不管选了哪一条路，只要自己努力，不放弃自己，都能做出一番成绩的。”
赵佳佳看向了王老师。
王老师握着赵佳佳拧在一起的手，拍了拍她自己掐红了的掌心：“并不是说只有继续念书才能学到更多的知识，你可以利用工作空闲的时间继续提升自己，铝厂里面有个很大的图书馆，你闲暇的时候可以多去看看书，和工作相关的、和技术相关的或者说只是读一些中外名著。”
“你可以留在上街，留在了家人身边，可是你的心、你的眼光不能局限在这里，佳佳，等以后有机会了，多去看看外面的天空外面的风景，你会发现世界很大。”
在很久以后，赵佳佳每次想要放弃，凑合着过的时候，就会除了一直想起王老师的这番话，还有王老师那粗糙温暖又有力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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