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

　　第四章

　　林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甚至做好了骨头碎裂，血肉模糊的准备，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他被摔得头昏眼花，后背像是压到了什么，柔软中带着粗粝感，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只看见后背垫着一个垫子，似乎是自己坠落时情急之下意外扯下的东西。

　　四周是一片混乱的水泥废墟，透过缝隙中透出的微光，他勉强看清外头的景象。原本灯红酒绿的都市仿佛海市蜃楼般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的脚底总能感觉到一股暗流涌动，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总感觉地底下有许多四肢纤长的东西在下面走动着。

　　不知是不是幻觉，他总觉得脚底下有股若有若无的振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爬行。细长、潮湿，有摩擦与游动的感觉。他想起小时候趴在地板上偷听墙壁后老鼠走动的声音——吱吱、咯吱咯吱，细密、急促、令人头皮发麻。

　　筑巢？

　　虽然他很震惊自己的推断，但是想想刚刚老鼠像一个活脱脱的人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它们怎么做到不留痕迹地这么迅速地转移住所，他感觉自己想破脑袋也没办法想明白。

　　老鼠，或者说是“它们”，早已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智慧或存在形式，都碾压着渺小的人类。

　　他费力地撑起地面才发现自己的后背还有膝盖处都有着刻骨铭心的疼痛，才不一会功夫他的牛仔裤就被伤口晕染出血色。

　　“嘶！”

　　他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有一只毒蛇在啃噬着自己的伤口，再加上刚刚乌鸦的爪子在脖子上留下的血痕让情况更糟。

　　看着那源源不绝往外渗血的伤口，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心跳骤然变快，他缓缓阖上双眼却意外被手臂上芯片发出的光芒吸引过去。

　　手臂上被置入的芯片有规律地发出光芒，然后忽然慢了下来，甚至消失。

　　他意外发现掌心伤口处晕出的血竟像倒流一般，一点一点消失，他慌忙地拉开裤脚一看膝盖处的伤口处竟然肉眼可见地慢慢愈合，甚至他能看见血脉跳动伤口正在迅速密合。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的身上所有伤口都奇迹般地愈合了，疼痛感也渐渐褪去。

　　难道我也变异了？

　　他为了证明一般狠下心拿起一块尖利的碎片再次划破自己的手掌，鲜红粘稠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不大不小的伤口源源不绝冒了出来。

　　不可思议的是，血液竟好像翻转的沙漏一样倒流回去，然后伤口慢慢严丝合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惊恐地看着这诡异的现象迟迟回不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乌鸦瞬间啃噬成白骨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帧一帧地闪过，他双眼瞳孔剧烈地收缩，手心里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裂缝穿透进来的阳光照射在脸上，暖黄色的阳光穿透皮肤但是他却感觉到一股凉意划过自己的脊梁骨。

　　“喂，还活着不？”一声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周围的碎石似乎有松动的迹象。他慌忙放下裤脚回应：“沈砚！我在这！”他用力掰开裂缝处的碎石，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也浑然不觉，生怕被落下。

　　头顶的水泥被缓缓移开，强烈照射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双眼，视线慢慢聚焦过后看见郑宇气喘吁吁地缓缓移开吴白身上所有的水泥片。

　　沈砚将最后一块水泥板扔到一旁，沉重的水泥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呛鼻的粉尘。

　　林溯咳了两声，仍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踉跄着站了起来，身上的灰尘抖落了一地。他的目光短暂地与郑宇相撞，后者神情沉静，甚至可以说得上冷淡。

　　“你没事？”沈砚眉头微动，眼角余光扫过林溯干净得过分的衣袖和脸——除了几缕扬尘，他身上连擦伤都没有。

　　他的眉蹙得更紧了。

　　这不对。

　　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的背包虽然能缓冲冲击，但远远做不到毫发无伤。更何况——刚才他分明看到，林溯的膝盖处是流血的。

　　现在却干净如新。

　　“你能活着……还真是个奇迹。”沈砚看似随口一提，语气却隐含试探。

　　林溯的瞳孔轻轻一震，脸上的神色明显僵了一瞬。他迅速低头，假装整理裤脚，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

　　沈砚看到了那一幕。

　　那伤口——他没看错，的确曾经流血。

　　可现在，连血痕都消失不见了。

　　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沈砚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极强的不安感，那是一种比面对怪物还要本能的排异反应。他缓缓把手移向腰间，指尖轻触刀柄，眼底的光芒一点点变冷。

　　林溯勉强牵出一抹笑，却怎么都不自然：“这个嘛……我可能运气真的比较好。”

　　那笑容几乎是僵死的。

　　“运气？”沈砚嗤笑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那得看你，能不能一直这么好运。”救人是本能，但是欺瞒在他这可以说是语气看似平静，却带着一丝隐而不宣的杀意，像某种野兽在试探同类的底线。

　　林溯浑身一僵，冷汗悄悄从脊背渗出。

　　救人是本能，但是欺瞒就是忤逆心里的下意识举动了。

　　沈砚缓缓拔出腰间的刀，寒光一闪即逝，却像在空气中划开了一道冰冷的裂缝。

　　刀锋反射出的冷光映在林溯的脸上，把他原本就苍白的脸照得像一张毫无血色的白纸。

　　“装疯卖傻——”沈砚的声音低哑，笑意森冷，“可不是什么好办法啊。”

　　他眼神漠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像是在审视一个已经死掉的目标。

　　林溯猛然察觉到危险，眼神骤然一缩，本能地后退半步：“你……你想干什么？”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林溯慌乱、惊恐、几近崩溃的神情。那一瞬，他像被猎杀的猎物定格在了刹那间的死寂里。

　　沈砚的指节微微收紧，刀锋转了个角度，贴着林溯的脖颈停住，笑容不减，却透着致命的意味。

　　却在这时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似乎是废墟里传出来的。

　　“救救我….”一只苍白虚弱无力的手从一个废墟的洞口探了出来，一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如同风中残破的纸鸢，无力地从碎石堆的洞口探出，虚弱地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垂落。

　　那只手特别诡异，是一种白到极致不带一点血色的手。

　　“有人！”他顾不上颈侧的冰凉触感和身后沈砚骤然冰冷的视线，徒手开始扒开那些沉重的碎石块。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救赎的急切。

　　他没想那么多，而是一点一点掰开水泥碎片才赫然发现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戴了一副眼镜，身体被严严实实包裹着，微微颤抖，皮肤苍白如新雪，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透明。林溯这才惊觉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是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雪白。

　　“没有血色，洁白如纸的皮肤和头发，白化症患者…”

　　她抬起头来，镜片后的眼睛颜色极浅，虹膜边缘泛着一种奇异的、淡薄的血色，如同两轮蒙尘的血月，在阴影中幽幽闪烁。

　　他收回手看着微微发颤的女孩一时间不知所措：“你没受伤吧？“目光停留在女孩迷茫的脸庞上。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林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刚才第一时间冲上来救她的人。阳光在他发梢打出几道光斑，脸颊上的血痕还未干涸，却毫不犹豫地扒开碎石。

　　她缓缓移开目光，指尖紧紧拽着帽檐，眼中那丝疑虑逐渐被某种异样的兴趣替代。

　　“你们是谁？“声音特别轻，像是踩在棉花上。

　　“是谁都不重要，”沈砚冷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处境，快糟透了。” 他并未回头，目光死死锁向平原的某个方向。

　　林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头猛地一沉。

　　远处，一道接天连地的沙尘暴正在形成，但诡异的是，它并未移动，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牢笼禁锢，在原地狂暴地旋转、咆哮。

　　即便如此，猛烈的风压已如同巨兽的呼吸，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刮得人脸颊生疼。

　　“躲起来！快！”林溯嘶吼出声，率先扑向一块巨大的、半倾倒的水泥板后，死死捂住口鼻。狂风瞬间灌满口鼻，沙砾抽打在脸上身上，如同无数细小的针。

　　那个白化病女孩反应最快，重新缩回刚才的角落，用外套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那双浅淡的血色瞳孔在漫天黄沙中若隐若现，如同两点不灭的幽火。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废墟边缘、躲在一块碎石，神情冷峻如磐石的沈砚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审视。

　　幽暗的目光缓缓移向了躲在水泥板后、被风沙呛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林溯。他紧紧捂住口鼻，露出的皮肤被沙砾划出细小的红痕，眼神里是纯粹的惊惶。

　　口罩之下，女孩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那双血月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在黑暗森林中蛰伏已久的蟒蛇，终于锁定了心仪的猎物。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如同鬼哭的呼啸声才停止，林溯才敢睁开眼睛从裂缝探出头来：“停了？”他下意识地看站得笔直的沈砚，只看见他抱着胳膊看向不远处，死死盯着沙尘暴散去后的地平线。

　　沙尘落定，世界像被突然按下静音键。

　　林溯轻轻咳出一口带沙的浊气，四周只剩下几人的喘息声和天边未褪尽的黄光。

　　废墟上的尘土仿佛无声飘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静——像暴风雨前片刻的安宁。

　　就在这时——碎石堆后，传来一个人啧了一声。

　　“呸呸呸，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后面传来一阵声音，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只看见一个年龄相近的男生正弯着腰，极度不雅地用手指翻搅自己的口腔试图把沙砾都吐出来。

　　连林溯不怎么关注品牌的都一眼看出他身穿的衣服价格不菲，更别提手腕上不停闪烁的金表。

　　当他微微转过头来，眉宇间的戾气还有金钱堆砌的气场几乎原地把林溯定住，这张脸，他不仅认识，还熟悉。

　　他不屑地扫过众人来到一个冷峻灰头土脸的脸庞，目光扫过郑宇时，嘴角立刻撇出一个毫不掩饰的不屑弧度。他蛮横地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子，迈着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步伐，径直走到沈砚面前。

　　“喂，你书包有吃的没？”他视线不怀好意地游走在沈砚肩上的书包。

　　沈砚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目光触及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后还是不可察觉地后退一步。

　　他看到沈砚微妙的反应后，像是意料之中嗤笑出声，拿出裤兜里的一沓钱：“五百块，跟你换吃的。”语气满是高高在上的施舍。

　　沈砚看着地上一沓的钞票，眉头都没蹙一下就转身想走，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扳回去。

　　“你装什么？还无视老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林溯觉得他咄咄逼人的模样像极了被金钱和权力滋养的嘴脸跟喜欢围堵不学好的混混如假包换，他又再次下意识扶起自己的助听器。

　　沈砚的手掌缓缓按在刀鞘上，寒意随之蔓延开，眼珠子蕴含着血腥暴雨前的预警：“你松手，不然对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男生嗤笑出声，拿出一个信用卡按在郑宇的脸颊上，锋利的卡片在脸颊上划出一道口子。

　　血沿着信用卡锋利的边角蔓延开，像是划出一道妖异鲜红的轨迹。

　　“我能给你这个机会已经是抬举你了，不要不知好歹！”手上的力道加重了许多，沈砚的脸颊上的口子源源不绝冒出鲜血。

　　他露出癫狂的笑容，嘴角上扬至一个残酷的弧度，他期待看着郑宇吃痛的表情，但是对上那琥珀色的眼睛却没看出半点屈服的模样，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跳脚的模样。

　　就在他愣神之际，一道黑影打在自己手上。

　　“啊！你….”他看清楚来人后不慌不忙地站直身子，那道一抹嘲讽的弧度林溯太熟悉了，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晃晃地直视那双傲慢的眼睛：“够了赵衔。”

　　林溯不断喘息着，胸腔不断起伏着，手停留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赵衔整理自己的衣服不以为意地看着林溯：“哟，你也在呢？身边还有一个病怏怏的家伙。“女孩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她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把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了。

　　林溯听见对方轻佻不屑的语气抿了抿嘴，不好的回忆就好像是海浪一样瞬间包裹自己的全身，眼前一阵发黑，癫狂的笑容在自己的视线里逐渐模糊扭曲。

　　“啊！“林溯猛地抬头才看见赵衔的额角被划出了一道伤口，沈砚的刀柄沾染了一道刺眼的红色。

　　赵衔捂着额头，震惊地看着沈砚波澜不惊的神情，只看见寒光在刺眼的阳光下格外闪耀，他只是高高举起刀刃露出轻蔑的笑：“我倒不介意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你真敢杀我吗？不过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别以为我怕你！”但是说出这番话的他一点底气都没有，因为他看见沈砚眸子里冷漠到极致，露出杀戮的痕迹吓得他屁滚尿流。

　　见郑宇无动于衷，刀锋依旧稳稳指着自己，赵衔眼珠乱转，求生欲让他瞬间找到了“筹码”：“我可以给你想要的，金钱，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他颤抖地说着，指着一旁若无其事的林溯：”他，他就只是个累赘！他会拖累你的！“说完他死死盯着林溯耳边的助听器，仅仅这一眼，林溯感觉耳朵像是有无数个隐形的针缓缓刺了进去。

　　沈砚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响起：“遗言不错，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林溯侧过身不敢去看，却过了很久都没听见赵衔的惨叫声，他缓缓睁开眼才看见女孩握着刀刃，白皙的手掌上瞬间弥漫出鲜血。

　　却只在一刹那，女孩手掌上的伤口正一点一点愈合起来，沈砚那条伤口也微微密合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飘落，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平静：：“看来我们的身体早就已经发生了变化，所以我们变成同类人了，同类人更不应该自相残杀才是。“她的目光落在沈麒麟身上，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对方。

　　赵衔被她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搞得他浑身不自在。

　　“擦！”

　　沈砚收起刀刃，意味深长地看了目瞪口呆的林溯一眼，才惊觉不远处的奇景。

　　林溯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不远处的沙尘暴逐渐变小，然后似乎有什么建筑从平地里缓缓升起，建筑呈椭圆形状，一个个类似胶囊的玻璃管装着一个个被解剖的老鼠。

　　它们的身体部位都被取代成为一个个冰冷的零件，正在不断地重组，销毁。

　　一个貌似祭坛的建筑摆在中央，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

　　祭坛上一个个肥硕的身影动起来，是一只只体型壮大的老鼠，它们挤到了一起，目光虔诚地跪伏在地上。

　　面朝的祭坛正中央，中央站着的貌似不是人，也不是老鼠。

　　虽然上半身是老鼠的模样，但是下半身却是人的形态，穿着一条极其浮夸、缀满亮片和羽毛的猩红色裤子，它的姿态扭曲而傲慢，如同一个癫狂的指挥家。

　　忽然老鼠都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齐刷刷地往身后看去。

　　林溯顿时被一双双眼睛盯得瘆得慌，像极了那闪着暗光的红宝石。

　　不远处的废弃楼顶挂着一个幕布，赫然出现他们四个人的照片，照片上标明了名字和每个人的血型，身份栏上更是被标注了通缉犯这一个称号。

　　【各位玩家，欢迎你们来到这个公平公正的世界，在这里不需要用金钱，权力，去衡量自己的地位，你们将会以最公平公正的方式决定你们的生死。】

　　赵衔看见刚刚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钞票燃烧殆尽，惊呼出声：“我的钱！“他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不到几秒的时间，一沓沓钞票瞬间化为灰烬。

　　台上的老鼠人停顿一会，狭隘的眼睛来回扫视着屏幕上的每一个人。

　　【游戏时间为60分钟，在这六十分钟以内，你们要想方设法存活下来，失败的玩家将会被一律抹杀】

　　台上两边的铁栅栏缓缓升起，一个个猫咪走了出来，但是体型却是人类的两倍大，他们胡须挂着血淋淋的肉末，竖起的瞳孔扫视在林溯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瞄！“像是发现什么令人兴奋的事物一般，接二连三发出猫叫声。

　　【猫和老鼠的游戏即将开始，请玩家做好准备。】

　　老鼠人的嘴角上扬，双手像是一个展翅的大鸟。

　　【藏好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