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

　　第四章
　　上午的数学课刚结束，教室里就炸开了锅。后排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讨论着昨晚的球赛，前排的女生围在一起分享新买的文具，粉笔灰在透过窗户的阳光里轻飘飘地浮着，混着青春期特有的喧闹气息。
　　奇悸趴在桌子上，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谈烨：“喂，刚才王老师最后讲的那道附加题，你听懂了吗？我感觉我的大脑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
　　谈烨正在整理笔记，闻言头也没抬：“下课给你讲。”他的字迹一如既往地工整，连涂改液的痕迹都带着规律的弧度，不像奇悸的笔记本，总是被各种小太阳涂鸦和突发奇想的小说片段占去大半篇幅。
　　“就知道你最好了！”奇悸立刻眉开眼笑，伸手想去拍谈烨的肩膀，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谈烨合上笔记本，起身：“我去趟办公室，问老师要份法律竞赛的报名表。”
　　“哦，去吧去吧。”奇悸挥挥手，看着谈烨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出教室，背影依旧挺拔得像棵松。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目光落在谈烨留在桌上的法律笔记上，那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现在已经成了他们俩的“共享笔记”，里面夹着的文科活页纸越来越厚，奇悸画的小太阳也从角落蔓延到了页眉。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带着点怯生生的礼貌：“请问，谈烨同学在吗？”
　　奇悸抬头望去。门口站着个女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梳着整齐的马尾，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文静又秀气。是上周刚转来的林薇薇，听说以前是重点中学的学霸，尤其擅长理科，转来第一天就被班主任安排在了前排。
　　“他刚去办公室了。”奇悸随口应道，心里莫名有点不爽。他不喜欢陌生的人靠近谈烨，尤其是女生——谈烨那张脸本来就够招摇了，冷着脸都能被隔壁班女生偷拍，现在来了个看起来就很“好学生”的转学生，保不齐又是来搭讪的。
　　林薇薇显然没察觉到奇悸的敌意，礼貌地笑了笑：“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借他的法律笔记看看，听说他整理的笔记很详细，我对这方面不太熟，想参考一下。”
　　果然是来找谈烨的。奇悸撇了撇嘴，故意拖长了语调：“他的笔记可宝贝了，一般不借人的。上次赵晓曼想复印一页，被他瞪得差点哭出来。”
　　林薇薇的表情僵了一下，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尴尬：“这样啊……那我等他回来，自己问问他吧，应该没关系的吧？”她说话时，手指紧张地绞着书包带，看得出来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
　　奇悸正想再说点什么挤兑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谈烨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就冒出个馊主意，故意清了清嗓子，用能让半个走廊都听见的音量喊道：“谈小烨！这里！”
　　谈烨闻声抬头，看到门口的林薇薇时愣了一下，脚步顿了顿才继续往前走。他刚走到教室门口，奇悸就从座位上弹起来，手里举着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冲他扬了扬：“谈小烨，我的草稿纸借你擦桌子啊！你看你桌子上，都是刚才掉的粉笔灰，赶紧擦擦——”
　　这话喊得又突然又大声，走廊里几个路过的同学都停下来看。林薇薇显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
　　谈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桌子不脏，奇悸这明显是在故意捣乱。但他的目光扫过奇悸那张写满“我在宣示主权”的脸，又落在林薇薇手里捏着的笔记本上，那是本崭新的错题本，封面上还贴着卡通贴纸，显然是准备来借笔记的。
　　几乎没有犹豫，谈烨的视线从奇悸手里的草稿纸上移开，转向林薇薇，语气比平时更冷了几分：“不好意思，我的笔记我现在要用了。”他说着，自然地从林薇薇手里接过那本他刚递出去没多久的法律笔记——原来他刚才在走廊里就碰到了林薇薇，已经把笔记先借给她了。
　　林薇薇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可是你刚才说……”
　　“刚才忘了，我现在要整理竞赛资料，需要用笔记。”谈烨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把笔记本往腋下一夹，侧身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他甚至没看林薇薇一眼，仿佛刚才答应借笔记的人不是他。
　　林薇薇站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递笔记的姿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咬了咬唇，低声说了句“那打扰了”，转身快步走了，背影看起来有点落荒而逃。
　　奇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心里那点不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他凑到谈烨身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谈小烨，你刚才好凶啊，把人家吓跑了。”
　　谈烨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放，抬眼瞪他：“你刚才在喊什么？”
　　“我喊你擦桌子啊，”奇悸装傻，把手里的草稿纸往他桌上一拍，“你看，确实有点灰嘛。”
　　谈烨的目光落在那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上，上面还留着奇悸画到一半的小人：一个小人举着法槌，另一个小人举着笔，手牵着手。他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伸手把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幼稚。”他丢下两个字，重新翻开笔记本，却没再看里面的法律条文，而是翻到了夹着文科活页纸的地方。奇悸今天早上刚画的小太阳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用蓝笔添了个小小的笑脸。
　　奇悸看着那个笑脸，突然觉得刚才的幼稚行径没白做。他知道谈烨不是故意凶林薇薇，也知道谈烨不是真的要用笔记，他只是在回应自己那点莫名其妙的醋意，用他独有的、不动声色的方式。
　　“喂，”奇悸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晚上去食堂吃饭吗？我想吃糖醋排骨，听说今天有。”
　　谈烨翻页的手指顿了顿，没回头：“嗯。”
　　“那你要帮我打一份，”奇悸得寸进尺，“我怕去晚了被抢光。”
　　“……嗯。”
　　走廊里的喧闹渐渐平息，下节课的铃声快要响起。奇悸趴在桌子上，看着谈烨认真看书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突然觉得，刚才那个小插曲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激起了涟漪，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而这片湖的中心，永远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偷偷拿出笔，在谈烨的笔记本边缘又画了个更小的太阳，这次还特意给太阳加了对翅膀。画完，他对着谈烨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心里甜滋滋的。
　　借笔记？哼，谈小烨的笔记，只能是他奇悸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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