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心知许

　　七月的夕阳将湖面染成血色，张景心站在岸边，白色衬衫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与孙知许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前发来的"我在湖边等你"。

　　"你到底要不要解释？"孙知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气。

　　张景心没有转身，只是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解释什么？"

　　"为什么突然拒绝所有合作？为什么连队徽设计都不肯交？"孙知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因为昨天我接了个电话？"

　　张景心终于转身，却看见孙知许眼眶泛红，手里攥着那个被退回的队徽设计稿。他胸口突然涌上一股酸涩，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心脏。

　　"你知道我妈妈的手术费还差多少吗？"张景心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二十八万。"

　　湖面突然起风，吹乱了孙知许额前的碎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垂下眼帘："......所以？"

　　"所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钱？"张景心突然提高音量，"利用我的设计能力来筹款？"

　　"不是这样的！"孙知许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委屈，"我从来没说过——"

　　"那为什么你妈妈的手术费正好和我们战队的赞助金额一致？"张景心冷笑，"上周我在图书馆看到你的医院缴费单，金额是二十八万整。"

　　孙知许的表情凝固了。他后退一步，脚跟碰到湖边的鹅卵石："你跟踪我？"

　　"我只需要路过图书馆。"张景心感到一阵眩晕，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孙知许突然笑了，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告诉你我妈妈得了骨癌？告诉你我每天训练到凌晨三点？告诉你我接代练是因为——"

　　"够了！"张景心嘶吼着打断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我不想知道这些！"

　　他转身狂奔，却在拐角处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景心！"

　　是林浩，他怀里抱着篮球，满脸困惑地看着两人："你们吵架了？"

　　张景心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意见不合。"

　　"孙知许脸都绿了。"林浩担忧地瞥了眼远处的身影，"他最近状态很不对劲，总是一个人发呆。"

　　张景心突然想起废弃工厂里，孙知许就着矿泉水吞咽干涩米饭的样子。他的心脏一阵抽痛，却只能加快脚步离开。

　　回到宿舍，张景心把自己摔在床上。天花板上的裂缝像一张扭曲的脸，嘲笑着他的懦弱。他掏出手机，给母亲发消息："妈，德国交换生的推荐信拿到了。"

　　很快收到了回复："太好了！钱够用吗？妈妈再想办法。"

　　张景心的喉咙发紧。他想起父亲去世前留下的债务，想起母亲化疗后掉光的头发，想起自己藏在抽屉深处的兼职合同——三份家教，两份设计外包。

　　"够的。"他回复道，手指在"够"字上停留了整整十秒。

　　窗外传来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起来。张景心翻身下床，从床底拉出行李箱，开始往里面塞衣服。每折叠一件，他就多一分清醒：他必须离开，必须切断与孙知许的所有联系。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教授的消息："推荐信已寄出，记得查收。"

　　张景心盯着屏幕，突然想起大二那年，王教授在他父亲葬礼后悄悄塞给他的信封——里面是半年的学费。那天之后，王教授办公室里永远备着一盒他最爱吃的抹茶饼干。

　　"谢谢老师。"他回复，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

　　收拾到一半，林浩敲门进来："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张景心拉上行李箱拉链，"就是有点累。"

　　林浩狐疑地看着他："你确定不是因为孙知许？他今天没来上课。"

　　张景心的手指在拉链上收紧："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真的？"林浩凑近了些，"那你能解释下为什么他天天往你们建筑系跑吗？"

　　张景心猛地站起来，行李箱"砰"地撞到床脚："我说了没关系！"

　　林浩吓了一跳，讪讪地后退："好好好，我不问了。"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对了，你妈的手术费..."

　　"解决了。"张景心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下周我就走。"

　　离校前夜，暴雨倾盆而下。张景心站在宿舍阳台上，看着雨幕中模糊的校园轮廓。手机屏幕亮起，是孙知许发来的照片——训练室里，队员们正对着空白的队徽位置发呆。配文只有三个字："值得吗？"

　　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进眼睛，模糊了视线。张景心突然想起废弃工厂里，孙知许指着墙上照片说"为了证明自己"时的眼神。那种纯粹的、燃烧着的光芒，他再熟悉不过。

　　楼下突然传来喧闹声。张景心探头看去，只见孙知许站在雨中，手里举着那个队徽，雨水顺着金属表面流淌。他的头发贴在额前，白衬衫湿透后变得透明，隐约可见锁骨处的疤痕。

　　"孙知许！"林浩冲出来，把伞塞给他，"你疯了吗？"

　　孙知许没有动，只是抬头看向张景心的窗户。两人的目光隔着雨幕交汇，张景心看见孙知许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再见"。

　　心脏像被重锤击中，张景心转身冲进房间。他抓起桌上的所有设计稿，那是他为Titan战队准备的备用方案——包括队徽的完整设计、战队logo的延展应用，甚至还有商业合作的提案。

　　"你要去哪？"林浩惊讶地看着他。

　　"去给他。"张景心把设计稿塞进防水袋，"告诉他...告诉他这不是钱的问题。"

　　雨势太大，张景心看不清孙知许的表情。他只能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站在雨中，像一棵被风雨摧残却不肯倒下的树。当他终于跑到孙知许面前时，对方已经转身离开，只在积水中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等等！"张景心喘着气喊，"这是队徽的完整设计！还有商业合作方案！"

　　孙知许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雨水顺着他颤抖的肩膀滑落："太晚了。"

　　"不晚！"张景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妈妈的手术费...我可以——"

　　"够了！"孙知许猛地甩开他，设计稿散落一地，"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景心跪在雨水中，任由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他捡起一张设计稿，上面画着Titan战队的标志——一只展翅的凤凰，这是他熬夜修改了十三次的版本。

　　"对不起..."他哽咽着，"我只是...只是害怕..."

　　孙知许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转身，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张景心手背上："害怕什么？"

　　"害怕承诺。"张景心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害怕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

　　雨水突然停了。张景心抬头，发现孙知许站在他上方，用自己的外套为他挡雨。雨滴顺着外套边缘滴落，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

　　"明天...你会出现在机场吗？"孙知许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张景心摇头："太晚了，登机手续已经办完了。"

　　"那..."孙知许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让我把话说完。"

　　"我喜欢你。"孙知许的声音清晰无比，在雨夜中显得格外突兀，"从第一次在图书馆看见你，你就站在阳光里，连发梢都在发光。"

　　张景心愣住了。他想起那个下午，自己确实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阳光穿过他的白衬衫，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可是..."孙知许苦笑，"我连这句告白都没来得及说完。"

　　雨又开始下了。张景心看着孙知许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明白了自己错失了什么。他伸出手，却在半空停住——明天，他就要飞往德国，开始全新的生活。

　　"保重。"他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

　　孙知许点点头，转身走向雨中。张景心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手里还攥着那张湿润的设计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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