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流浪猫饲养指南

　　楼道里声控灯在身后一点点熄灭，将成舟的身影吞没，推开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光线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光痕。

　　这套两室一厅带厨卫阳台的房子，地段好，离便利店通勤方便，除了价格让他肉疼，堪称完美，他对这套房子很满意，但囊中羞涩的他只能在大学论坛发帖寻合租。

　　帖子石沉大海许久，就在他几乎放弃时，沈临出现了。他们同校同届，计算机专业，刚进一家科技公司当牛马。沈临话不多，生活习惯好，爱干净，作息规律，再加上他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多付一点房租，成舟对他格外满意，当即就联系他说要不要现在就去签合同。

　　此刻，沈临显然已经熟睡，他闪身进了自己那间稍小的次卧，轻轻带上门。

　　尽管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但在脑海深处，顾青川的身影仍异常清晰。这简直是完美的人体素材，不画一下都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他强撑着打开桌上的护眼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简陋的书桌。打开平板，拿起画笔，笔尖在屏幕上快速游走，不到一会，简单却充满动态感的人体草稿完成。困意终于将他淹没，成舟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看着画稿，心满意足的决定剩下的细化留给明天。

　　简单洗漱后，他把自己摔进那张单人床，几乎是秒睡过去。

　　再睁眼时，窗外的雨早已停了，手机屏幕显示着时间是“8:17”。长期在学业和兼职双重压力下练就的生物钟，让他在只睡了五六个小时后依然能准时醒来，精神倍棒。

　　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微信图标上挂着醒目的红色数字。大部分消息来自一个备注为“自律男人就是我”的联系人——头像是个Q版小人，头上绑着“奋斗”红布条。

　　【自律男人就是我：阿舟！生日快乐！！！】
　　【我们说好了的，今天必须出来嗨，你躲不掉的】
　　【最近新上了几部电影，[电影海报1][电影海报2][电影海报3]】
　　【可惜你生日撞上儿童节，游乐园肯定挤爆了，不然高低得带你去玩玩】
　　【这部怎么样？豆瓣开分8.1，爱情片，听说拍得很细腻感人，不是无脑撒糖那种】
　　【[电影海报]】

　　消息是今早断断续续发过来的，成舟点开那张宣传图，男女主角在雨中相拥，画面唯美。他又顺手查了下影评，确实好评居多，手指动了动：
　　【木舟：可以。】

　　几乎是秒回：
　　【自律男人就是我：那就好】
　　【票我买好了，是下午三点的，怎么样】
　　【还是说你想晚一点，我可以改下时间】

　　成舟看了眼时间，回复：
　　【木舟：三点就行】

　　对方立刻发来：
　　【自律男人就是我：行，那你中午可以来陪我逛下街吗】
　　【我们都多久没见面了，好不容易有个假，我想和你多待一下】

　　成舟想了想，上一次见面似乎还是三四月的样子，确实很久了，他敲下一个字：
　　【木舟：行】

　　屏幕那头的高兴几乎能透过屏幕看出来：
　　【自律男人就是我：太好了阿舟，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答应我的】
　　【我在这里等你，要快点来哦】
　　【[分享位置]】
　　【木舟：嗯】

　　成舟草草洗漱完，他的室友今天放假，暂时现在还没醒，他轻轻地打开房门下了楼。

　　拐进小区旁那家熟悉的“刘记早餐”，店面不大，只摆得下四五张小桌，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店主是一对从农村来的老夫妇，儿子在A市成家立业后把他们接来享福，结果老两口闲不住，租下这个小铺面卖起了早餐。刘伯负责炸油条、煎饼，刘婶则招呼客人、盛豆浆、打包，虽然只做早餐，但手艺地道，价格实惠，口碑极好。

　　“小成来啦？还是老样子？”刘婶笑眯眯地问，手上麻利地夹起一根刚出锅的、金黄酥脆的油条，又装好一杯豆浆。
　　“嗯，麻烦刘婶。”成舟扫码付了三块钱。

　　他没有打车，星光广场距离不算太远，步行大约四十分钟。能省则省。

　　等他走到约好的地点已经快到十点了，今天是周末，遇上了儿童节，商场门口也人山人海的，成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种密集的人潮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这能在哪里找人，他踮起脚尖，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快速搜索。

　　很快，他锁定了目标，广场中央的巨型卡通雕塑下，一个穿着浅蓝色休闲衬衫的男生正举着手机四处张望，成舟快步穿过人群。对方也几乎同时发现了他，眼睛一亮，用力挥舞着手臂，清亮的声音穿透嘈杂：“阿舟！这边！这里！！！”

　　两人相遇后，对方直接冲过来抱住成舟，整个人显得很激动，“阿舟，终于又见面了，想死我了。”
　　成舟无奈地被他箍着，等了几秒才伸手把人推开，嫌弃地说：“别这么腻歪，工作做完了？你导师终于肯给你放假了？”

　　对方听到这话哭了脸，耸了耸肩：“别提了，差点就崩溃了，我好求歹求，他才肯给我批假。”

　　自律男人叫成毅，听起来和成舟像是一家人，但其实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成毅是北海市本地人，就读于北海大学心理系，现在正在读研究生。

　　两人是在大一的时候遇见的，成舟被抽去做心理健康的问卷调查，成毅正好是志愿者。成这个姓不是很常见，成毅第一眼注意到了他，后来听说他还专门找人去调查两人有没有什么亲缘关系，虽然最后结果是两人毫无关系，但这一来一去的两人便也熟络起来，其实主要是成毅对成舟熟络起来，并不遗余力地想要和他打好关系，。

　　他自然地又揽住成舟的肩膀，把人往商场里带，“走走走，里面凉快，对了，”他侧头看着成舟，眼神带着关心，“最近感觉怎么样？睡得好吗？胃口呢？”

　　“老样子，没什么变化。”成舟回答得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旁边橱窗里昂贵的商品标签。

　　“是吗？”成毅显然不信，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成舟的眼睛，“上次让你去复查，你为什么没去？”

　　成舟敷衍的回答：“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去。”

　　“呵，又是下次。”成毅太了解他了，嗤笑一声，“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吧。”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别瞎操心。”成舟有点烦躁，语气也冲了些，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听出他话里的火气，成毅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祖宗，我的错，不说了不说了，别生气。今天你的生日，你说了算。”

　　成舟到也没想真的和成毅发气，沉默地点点头：“我现在很好，真的。”

　　成毅没再追问，只是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作为北海大学心理系的学生，在大二下学期时，成毅敏锐地察觉，成舟身上某些细微的变化，情绪低落、失去兴趣、失眠问题，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他私下以问卷调查的理由让成舟做过简单的量表评估，结果指向他有点抑郁倾向。成毅动用关系，带成舟去见了几次相熟的心理医生，这次其实也是为了观察成舟的恢复情况。

　　关于生日，成舟从未向别人提起，是成毅某次帮他整理材料时看到了身份证日期，那天刚好也是6月1日，了解情况后，便执着地每年都要替他安排。成舟拗不过他，最终两人达成了一个约定：生日当天听从成毅安排活动，但成毅如果要送礼物，礼物不能花钱购买。

　　商场里琳琅满目，但成舟对逛街毫无兴趣，他的购物原则是“网购、低价、必需品”。此刻被动地被成毅带着，穿梭在各个品牌店之间，成毅跟他聊着最近发生事，成舟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

　　时间在闲聊和人潮中流逝，下午两点半，两人抵达电影院所在的顶层。午饭自然是没时间吃了，成毅在前台买了最大桶的爆米花和两杯冰可乐，打算以此充饥。

　　前台是个年轻的女生，接过成毅递来的两张电影票，又看看眼前两个气质迥异的男生，一个阳光健谈，一个清冷安静，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扬起一抹暧昧的笑。她把票根、爆米花和可乐递给成毅时，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祝福的口吻说：“二位观影愉快，祝百年好合哦！”

　　成毅接过东西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成舟。成舟正盯着旁边一张电影海报出神，显然没听见女生的话，成毅心头掠过一丝苦涩和失落，他转回头对女生无奈地笑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乱讲，现在还只是朋友。”

　　女生一愣，脸腾地红了，意识到自己闹了乌龙，连忙补救：“啊！抱歉抱歉！那……那就祝你们友谊长存！嗯……迟早百年好合！”

　　成毅被她的慌乱逗乐了，没再解释，只留下一句“借你吉言”，便拉着还在神游的成舟匆匆走进了放映厅。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对成舟而言，漫长而乏味，唯美的画面、动人的配乐、演员精湛的表演，都没有真正触动他。他看着银幕上男女主角经历误会、分离、最终在雨中相拥和解，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他不理解人们为何热衷于在别人的故事里寻找感动，那些精心设计的泪点和笑点，在他眼中不过是消费情感的工业产品。唯一让他觉得有价值的，是几处构图极美的场景，光影和色彩搭配堪称完美，很适合作为绘画的素材。

　　散场灯光亮起时，成舟松了口气，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顾青川的消息：
　　【AAA宠物收容川哥：阿舟，你现在忙吗】
　　【阿哲刚想起来忘了加你微信了】
　　【希望恢复得不错，阿哲问你大概什么时候接它回去】

　　成舟这才猛地想起还有这茬，心里顿时涌上一丝歉意。他快速回复：
　　【木舟：抱歉，差点忘了，今天晚上六七点可以吗】

　　那边秒回：
　　【AAA宠物收容川哥：没问题，我跟他说】

　　“跟谁聊呢？工作？”成毅凑过来，有些好奇。
　　“不是，”成舟收起手机，想到收养希望的事还没告诉成毅，便简单把昨晚的经过说了一遍。

　　成毅听完，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像是欣慰又带着点酸溜溜的醋意。“啧，”他咂了下嘴，“可以啊小舟同学，我以前天天劝你养个伴儿，你死活不干，还给我找一堆理由，现在倒好，人家几句话，你就抱了只小猫回家。唉，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怕是要被拍死在沙滩上。”

　　他嘴上抱怨着，眼底的笑意却是真实的，他比谁都清楚成舟对小动物的喜爱，而且养只宠物也能让他心情好点。

　　成舟难得听出他话里的酸味，放软了语气：“哪有，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成毅心里品味着这几个字，更深的地方，一丝淡淡的失落悄然滑过。他迅速调整好表情，拍拍成舟的背：“行吧，我们去给小希望买点东西吧，总不能让我干儿子睡地板。”他很快地就带入了自己的身份。

　　成舟表示同意，但他除了便利店，根本不知道哪里有靠谱的宠物店，两人在商场里转悠询问，终于在顶层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找到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连锁宠物用品店。

　　更巧的是，他们刚走到店门口，就和正抱着一大袋狗粮从里面出来的顾青川撞了个正着。

　　“哟，阿舟！”顾青川看到成舟，眼睛瞬间亮了，笑容灿烂地打招呼，“这么巧啊。”

　　阿舟？叫得这么亲热，成毅瞬间警铃大作，下意识地侧身挡在成舟前面半步，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语气不善：“你是哪位，我怎么没听阿舟提过你？”

　　顾青川挑眉，感受到对方明显的防备，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点挑衅：“我是阿舟的新朋友啊。”

　　成舟不懂气氛为什么有些糟糕，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上前一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成毅，我大学同学。顾青川，我刚和你说过的那个人。”

　　“你们俩这名字，是亲戚？”顾青川听到成毅的名字，第一时间问道。

　　成毅哈哈一笑：“哈，当然不是，纯属巧合。我跟小舟大学才认识，就是有缘而已。”

　　顾青川了然地点点头，随即热情地招呼：“你们是来给希望买东西的吧，这里我熟啊，来来来，我给你们当导购。”

　　成毅看着顾青川，眉头又拧了起来，快步跟上，状似无意地问：“顾先生没养宠物吧，来这里做什么。”语气里的探究意味明显。

　　“哦，是帮阿哲买的。”顾青川一边熟门熟路地带着两人往猫用品区走，一边解释，“他养了只哈士奇，叫‘来福’，名字怎么样？我取的。”他一脸骄傲的得意表情。
　　还行，总之比傲天好听。

　　走到摆放着各种猫窝猫爬架的货架前，顾青川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成舟，眼神带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对了阿舟，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知道顾青川问的是工作室的问题，说实话成舟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不由得有些心虚，他迎上顾青川的目光，脸色平静地说：“先让我看看你们工作室的环境吧。”

　　顾青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比了个大大的“OK”手势，声音都轻快起来：“没问题，明天就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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