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

　　开学第二天，交换生也落实了，新生也到位了，慕禾中学终于要举办开学典礼了。
　　早上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林枳随着人群流动，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交换生貌似要去另一边……
　　康潮生已经在主席台右侧叫他了。
　　林枳提步走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装潢得非常富有慕禾风格——繁杂的后台，以及一群同学。
　　老师没过来组织，闹闹的，有新生，有转校生，还有他们这些与众不同的交换生。
　　林枳还没走到康潮生那边，就先遇到了个熟人。
　　其实也就面熟。
　　苏雨还在研究班主任给的那份演讲稿。
　　她还记得老刘当时语重心长的样子：“苏雨同学啊，你作为校新生代表，一定要展现一副良好的精神面貌，演讲稿读熟就行。加油，我相信你！”
　　要不是苏雨态度坚决，他当时差点就要把一条横幅给她挂身上了。
　　横幅大红底色，上书大黄字体——
　　慕禾中学展光彩，迎难而上续华光。
　　她当时就觉得很傻，挂着这横幅做长达五分钟的演讲，甚至最后还要握拳号召，显然更傻。
　　后来她不知道横幅还有没有，反正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说是新生代表，还不是因为只有她一个是别市转来的新生。
　　苏雨正想着如何声情并茂地朗诵这篇激情四射的稿子时，被一个身影打断了。
　　打断了她的视线和思路。
　　她没完全抬头，少年身材高大挺拔，靠近了在她演讲稿上罩上一个淡淡的斜影 ，发梢微乱，鼻翼间充斥这少年身上特有的气味。
　　有点近了，苏雨心想，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也不动声色地后背撞在了主席台上。
　　苏雨：“……”
　　林枳觉得有点好笑又好气：“我是怪物吗？躲得远远的。”
　　“不是，我只是不习惯别人靠太近。”苏雨小声辩解。确实，好像很久没有人会和她凑这么近了，哪怕是和那样热情的许希意，她们都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来这是干嘛的呀？”
　　林枳没说什么，抬手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保密的手势。
　　苏雨心说真没劲，但还是很配合地没有再多问。
　　时间到了，主持人简单做了致辞，下一项便是苏雨的演讲。
　　到底是新来的，苏雨还没见过私立学校这么大的阵仗。
　　全校上下几千号人都站在操场上，偌大的天空下，是浩浩荡荡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
　　据说学校对开学典礼很重视，逼着每位学生都要到场，就算生病有事这些情况只要能来就必须来，理由很简单——
　　人生只有一次青春，高中满打满算也就最多三回开学典礼。
　　学校的这个理由难得站得住脚，愣是让无论优生差生都来参加了。
　　全员到位，无一缺席。
　　苏雨手里举着话筒和演讲稿，尽量将稿子念得字正腔圆。映入眼帘的一大群人看似整齐列队排好方阵，却仍偶尔有几处哄闹声起，几个老师便奔过去制止，还没训完又是另一边出现问题，一个开学典礼硬生生变成了青春聚会，苏雨也渐渐进入状态，读得越发自然。
　　“同学们，青春的时光或许短暂，但往后的路还很长很长。这不是一句搪塞与鸡汤，而是无数前辈在过去为我们积攒的经验……”，念到这，都还是刘老师为她准备的内容。
　　台下不知道是谁起头，扔了艘纸飞机，薄薄的彩色纸翼，在阳光下显得那样透亮。呼应他的是紧接着一大群人的试卷，提纲，贺卡，书签……反正所有身上带着的能扔的东西都扔了，开学典礼真的秒变party现场。
　　苏雨也不知怎么，突然眼眶一热，原先稿子上的“我们更要追随着前辈的足迹砥砺前行……”从口中念出忽然就变成了“但我们还是少年啊。记得看过一个句子‘哪怕神明不佑，星辰晦暗，少年在，光和救赎就在’。大人们都希望我们不要去走弯路，可谁还没有点年少轻狂，站在这世上居高临下，睥睨众生，以为自己便是世间之王。”
　　“其实这不应该只是幻想。我们还年轻，不怕走弯路，不惧前路坎坷，亦无畏沿途泥泞。大人们希望我们回首青春花团锦簇，这固然好，可跌跌撞撞的人生也是华章，只要是自己亲手谱写的，便是世间至佳。”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不同家庭，起点或许不同；最后有人生意兴隆，有人学业大成，终点似乎也不同。但这人生漫漫长路，路上光景更值得去享受。在路上，我们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遇见便是缘，总会助力我们成长。其实这世间本无成败之分，所谓成功与失败，关键还是要看我们怎么定义。今日此时，我，苏雨，就斗胆提出其中一种定义——现在的我们，便是最好，最成功的模样。高中时光，不是让我们走向成功，而是教会我们如何继续成功。”
　　“就像大家现在扔出去的东西似的，这就是青春，也许没有影视剧中的轰轰烈烈，但却真实得让人心安又激动。好吃的饭菜，有趣的同学，亲善的老师，糟糕的成绩，显著的进步……种种这些都将交织成我们的青春回忆，那将会是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章！”
　　“所以啊，同学们，不要拘泥于前人经验，也不要止步于眼前囹圄。要相信，只有无畏，才能无敌。新的学年在向我们招手，往后的每一天还要靠我们去书写，愿大家都能勇往直前，于高山之巅展望美好未来，一个崭新的未来，属于我们的未来。未来总是甜的，青春总是美的，我们总是最棒的！”
　　苏雨一场酣畅淋漓的即兴发言结束后，便也将手中稿子一卷，手臂一挥，飞向空中。
　　白白的稿纸穿透云层，金灿灿的阳光给每个人的脸庞轮廓都勾上金边，这一切仿佛能穿透时光，真的奔赴向美好的未来，崭新的未来，属于在场每个同学的未来。
　　这才是青春的模样。不懦不惧，所向披靡。
　　全场仿佛静止在那一刻，每个人都被苏雨的话震撼到。直到苏雨最后鞠躬，掌声雷动，甚至人群中爆出几声“老子要上青大！”“姐要考重点！”“未来我来了！”，苏雨的“谢谢大家”淹没在了喧闹声中。她笑了，唇角勾起。这一幕她不会忘记的。
　　然而真正让她永生铭记的还在后头。
　　人潮汹涌，沸腾场面中，几个少年跑上主席台。
　　是的，真是跑的，林枳也是其中一个，他甚至是跳上台阶的。
　　苏雨仍忘不了林枳当时的神情动作。
　　那个说着保密的男生，手里提着她认为很傻的大红横幅，目光直挺挺地投到她身上，经过她时，衣袖碰撞间，她清楚地听见了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讲得不错嘛，苏同学。哥再让你看看什么叫青春年华。”
　　话音混在风中，很含糊，却又那么清晰，以致她后来无数次回想记忆犹新。
　　那些男生将横幅展开拉好，林枳从苏雨手上接过话筒，少年的声音不久便回荡在整个校园。
　　“所有慕禾中学的师生啊，都注意了，把横幅上的字念出来啊。老师先来打个样，一定要喊出声！”
　　说话方式怪像教导主任的。
　　老师们刚刚也被苏雨发言触动了，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包袱了，齐声高喊。
　　不愧是老师们，这大嗓子一喊，还挺惊天动地的。
　　接着是学生，最后全校齐喊。
　　“慕禾中学展光彩，迎难而上续华光！”
　　“慕禾中学展光彩，迎难而上续华光！”
　　“慕禾中学展光彩，迎难而上续华光！”
　　——
　　声音有如排山倒海，此起彼伏，简直燃爆全场。
　　然后苏雨听见身前的少年低声喃喃了一句：“是啊，续华光。”
　　9月1日这一天，终将被这届慕禾师生所铭记。
　　这是即将载入史册的一次开学典礼，精彩纷呈却又令人无比留恋。

　　典礼结束后。
　　“苏雨同学，你真的讲得太好了！直接将气氛嗨起来了！”康潮生一脸崇拜毫不遮掩。
　　“滚吧你，没看人不想搭理你么。”林枳丝毫不留情面，胳膊肘往外拐。
　　苏雨只是还沉浸在刚刚的气氛中，回神后忙解释不是的。
　　“要不今晚一起聚个餐？也是共赴未来的人了。”康潮生摸摸头，忽然提议。
　　林枳也难得没拆他台，康潮生还有点不自然地多看了他几眼。
　　“好的呀，那晚自习前我找你们？”
　　“不用了，我们找你吧。”林枳一手回着消息，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好。”苏雨又想起了刚刚少年若即若离的声音，莫名地不太自在。
　　不得不说，那傻傻的横幅在他手里，好像也顺眼了许多。
　　林枳这个人吧，也确实很帅。不但是颜值方面的，更是由内至外的气质上的帅感，偏偏还有点非礼勿近的感觉。
　　总之，就是很帅。
　　某专心回消息的帅哥还不知道自己在苏雨心中地位得到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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