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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搞笑问题
自那部电影结束后,两个人再见面已经是2016年公历的末尾。
那个冬天褚屹仿佛格外忙,有几次电话刚接通,没说上几句就被秘书喊走去开紧急会议。
连周末约会日,也变成林知还坐在落地窗前等凌晨褚屹应酬完回家,然后妥帖的照顾好酒气熏天的醉鬼。
也有时候等不到。
林知还有些放心不下,电话打过去,接通后说话的却是他的秘书,告诉她褚总喝多了,歇在了酒店。
她没有问褚屹怎么突然这么忙?为什么连约会都抽不出半天的时间?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来找她?
林知还从来不问这种问题。
下了手术后,握着手机坐在休息室椅子上发呆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未熄的屏幕上,是停滞在几天前的聊天页面。
一直到年底,林知还放了年假。
午睡醒来拎着电脑准备去图书馆的时候,看到褚屹站在树荫下,后背抵着树干低头看手机,茂密的头发被风掀乱,看到她出来之后收回手机,朝她张开双臂。
林知还撇了撇嘴巴,走过去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褚屹问她,“这么久不见,想不想我?”
“想。”
林知还抬起头吻他的下巴,闻到了熟悉的剃须水的味道,没忍住又亲了一下。
“想我为什么不搬去家里住?”语气像是在埋怨。
“离医院太远通勤不方便。”
“不是让你去学驾照,给你买辆车。”
……
“不要。”
车子驶过嘉陵江,突然开始下雨。
林知还摇下车窗,手伸出去,雾蒙蒙的水滴洇湿手心。
“想吃什么?”褚屹侧头看着她问。
“随你。”
天空彻底黑下来之前,车子驶进某座地下停车场。
褚屹替她拉开车门,小心翼翼扶她下车,银色细高跟踩上地面,她已经彻底适应穿着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健步如飞。
她还记得褚屹送她的第一双高跟鞋。
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双高跟鞋。
某品牌那年新春的限量款,一双鞋子赶上她一年的学费。
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她跟着他去了美国。
服务员穿着紧身的制服半裙跪在地上帮她试穿,她有些不自在,转头望了眼身旁的褚屹。
二十出头的男人,面庞尚显稚嫩,身上穿了件宽松的浅色毛衣,黑灰色破洞牛仔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的腿,她有些不自在的目光被褚屹隔着墨镜清晰捕捉。
褚屹捏了捏她的手,对服务员说,“I got this,my girl's a bit shy.”
然后单膝跪地,从服务员手里拿过鞋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因为这句my girl 林知还红了脸。
褚屹握着她的手腕让她试着站起来,8cm的细跟,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几个小时就把脚后跟磨破了皮。
夜里她靠在沙发上,褚屹半跪在地毯上替伤口消毒。
姿势还是白天试鞋的姿势,林知还盯着他头顶的黑发出神。
褚屹把创可贴仔细贴好,握着脚踝的手却没有松开,抬起头望着她眼神炽热。
“这个姿势,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林知还目光闪了闪,抽回腿,偏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开始装傻充楞,“什么啊?”
“真的没有?”他俯身上前,彼此的鼻尖近乎相碰,呼吸打在唇上,林知还闭上眼睛。
等了很久,期待中的吻却并没有落下来。
眼睛略带怀疑的睁开。
褚屹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绒盒,里面是一对铂金素圈对戒,面上的笑意尚未来得及收回。
在林知还眉头蹙起来之前,褚屹抓起她撑在沙发上的手,霸道蛮横的把戒圈套上她的无名指,然后把自己的手伸到她面前,态度强硬不容拒绝的看她红着脸替自己把戒指戴进指根。
甚至都没有问她愿不愿意。
她挽着褚屹的手臂走进电梯,直达三十八层。
这是一家新开的西餐厅,位置订在窗边,能够俯瞰半边城市的夜景。
他们一起吃过很多顿饭,从路边摊、苍蝇馆子到米其林餐厅,从那间老旧出租屋的矮茶几到如今新公寓的大餐桌,从十八线小县城到一线城市。
褚屹静静的看着她突然问,“想我吗?”
林知还始终偏着脸,眺望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你问过一遍了。”
“不能再回答一遍吗?”
“想。”车流停住,红灯了。
她没有戴眼镜,眯了眯眼睛想努力看清红色光晕中间跳动的数字,尝试了一下不太行。
“那你想他吗?”
“什么?”林知还收回目光,望向褚屹,餐厅的灯光微暗,让人看不清也读不懂对方的表情。
“我说,你想他吗?”褚屹缓慢的、字节清晰的重复一遍,目光死死锁住林知还的脸。
“你说谁?”
“知还,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
“我不知道。”
“栾思申。”
林知还睫毛颤了颤,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褚屹敏锐的捕捉到了端倪,他想起曾经在南极见过的冰川,此刻自己就如同落进了冰川的裂隙之中,氧气、光线、温度急速流失。
而餐桌的另一边,林知还犹豫了一瞬,然后诚实的告诉他。
“我想过。”
预料之中的答案。
褚屹垂下了头,笑了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失望,“我还以为或多或少,你会骗骗我。”
“但是这能代表什么?他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我又是个生理机能正常的成年人,又没有失忆,想起过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也会想我姥姥,想蒋阿姨,想初中或者高中某个曾经认识过但现在已经失去联系的同学。这能代表什么?人类现有的科技恐怕都不能把一个人完全从另一个人的记忆中抹去,我又不是机器人。”
林知还说话的语速难得有点快,看着他的表情也像在质疑,在不解。
褚屹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经典搞笑问题:如果他和栾思申同时掉进水里,林知还会先救谁。
紧接着又想起半个月前,他妈妈给他的那只档案袋。
里面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调出来的,过往那些年里林知还与南山监狱的书信往来记录。
他从不过问林知还跟栾思申的那段过去。
仿佛刻意回避,就能当做那从未发生过一样。
很多次他告诫自己,过去的都已经彻底过去,现在与未来都是属于他们的。
褚屹没有过其他的恋爱经验,在他的认知里林知还同他想的应该是一样的,他也理所应当的认为他们在相爱。
所以在关于未来的种种设想里,也从来没有一个设想是:
万一林知还不爱自己呢?
万一这场感情只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一场一厢情愿呢?
那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知还。”褚屹调整好情绪,努力维持出一个心平气和的状态。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曾经出现过又消失的人吗?”
林知还神情坦荡,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徐徐说道,“还是说?因为我跟他有过一段,你吃醋了?”
褚屹的心脏颤了一下,像是被针刺了一样。
林知还无视他失去血色的脸以及失常的反应,坐直了身子继续说:
“如果你承认你是吃醋了所以才这么做,我可以原谅你今天的失言以及过去那段时间的冷暴力。”
褚屹身子抖了抖,不可置信的问,“我冷暴力?那你呢?你真的爱我吗?”
林知还脸上的不解加深,像是完全不懂褚屹到底在说什么。
紧接着,她听到褚屹说,“知还,你只是需要我的陪伴。”
“你不爱我。哪怕不是我,换做任何人那个时候出现在你身边,你也一样会如此。”
林知还有些失神地看着褚屹神情灰败的脸,半响才吐出一句,“可是,这些年我是跟你在一起的。”
褚屹又笑了一下,眼神称得上柔软,“过去那些年我也是跟你在一起的,时间证明不了什么,知还,当年,当年栾思申出现后,你还不是喜欢上了他。”
栾思申这个人是扎在彼此心间的一根刺,客观存在,主观忽视如同掩耳盗铃一般,只是在自欺欺人。
林知还闭上眼睛,轻叹一口气,“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情绪不好?我们冷静冷静再聊这个可以吗?”
“知还,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们整整六十二天没有见面,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找我,我想试试我不找你,你多久会找我,结果最后还是我自己先忍不住。和我在一起你永远都是淡漠的,什么都激不起你强烈的情绪。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在你眼里根本没有差别。我的爱不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
林知还目光顺着褚屹颓丧又好看的脸往下移。
他的领带上别了一只珠宝狐狸,这条领带还是前年自己送的,用刚发的奖学金,黑色领带印有暗色的刺绣提花。
买的时候她边肉疼的付钱边腹诽,这么小一块布居然卖这么贵。
但当看到褚屹站在镜子前系领带时那张高兴的脸,她又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
褚屹不愿意让她乱花钱给自己送礼物,那条领带送出第二天,她收到一只六位数的包包,感觉碰一下都在簌簌往下掉钱。
她学会打领带也是在那个时候,褚屹刚进入公司开始工作,开始每天穿西装,每天早早起床去上班。
林知还从被窝里爬起来,睡眼惺忪的在他临出门前帮他系好领带,她学了很多种领带系法,每天换一种。
系好之后,把他的身子拉下来接一个morning kiss,然后补觉的补觉,上班的上班。
林知还皱了皱鼻子,幸好餐厅的灯光足够昏暗,她垂着眼皮,眨眼抿掉水雾。
吵架不好,吵架让人口不择言,让人变得面目全非,更会让人伤心。
她试图缓和褚屹有些焦躁的情绪,开始主动服软,“这学期我很忙,我觉得你也忙...对不起。”
“他出狱了,你不知道吧?”褚屹扯了扯领带恹恹地说道。
“嗯?”林知还盯着变松垮的领带,有股冲动想过去帮他重新系好。
“一年多了,没联系过你吗?”
“可以不提他吗?”林知还有些无措的问,她的男朋友在生气,她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手指动了动才发现掌心出了一层汗,黏腻又难受。
“为什么不能提他?是不想?还是说你于心有愧?”
大约是情绪挤压太久,褚屹一改素日沉稳温和的性子,变得咄咄逼人。他太嫉妒这个人,这个单单念出名字就能够让林知还产生剧烈情绪波动的人。
刚刚设想过的那个搞笑问题,再次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脑子里。
如果自己跟栾思申同时掉进水里,林知还会先救谁?
最该死的是自己居然会游泳。
很不巧,林知还也知道自己会游泳。
那么林知还选择救自己的概率更低了。
冷静,冷静,褚屹闭上眼睛默念。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灌进喉咙,将脑子里杂乱的想法稍稍压了压。
“知还,感情不是儿戏,我想要的是双向奔赴,而不是自己单方面的付出。”
林知还定定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呆滞了好一会,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明艳又动人。
“你是这样想的。”
“嗯?” 酒精开始顺着血管麻痹神经组织,褚屹的大脑变迟钝,试图读懂林知还话语中所表达的意思。
无果。
而与此同时,林知还只觉得身心俱疲,她想她大概理解了褚屹口中的‘累’是什么一种怎样的感觉。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她说,“褚屹,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喝了酒,记得不要开车。”
然后拿起外套,不顾褚屹愣住的表情,起身往外走。
褚屹起身要追她,却被服务生拦住结账。
褚屹拿出卡匆忙刷完,然后往楼梯间跑。
显示屏上的数字从38跳到37然后是36.....
酒劲上涌,褚屹感到头晕目眩,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身体失控般向后倒,后背重重靠在墙上,他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头,缓解大脑与胃部的不适。
然后他终于迟钝的感知到,他把事情搞砸了。
视线里仅有的光被挡住,有人站到了他的身边,褚屹满怀希冀的抬起头,笔直的长腿上面是一张精致漂亮又熟悉的脸。
他妈前段时间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宋时与。
“褚屹哥哥。”对方叫他。
褚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恢复了寻常的镇定问,“你怎么在这?”
“和朋友来吃饭,看到你跟你女朋友好像吵架了。”
“没有。”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褚屹走进电梯,宋时与跟着也进了电梯。
“褚屹哥哥,我喝了酒没开车,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抱歉,我没时间。”褚屹没看她,眼睛始终盯着楼层显示屏。
“好吧。”宋时与一幅早有预料的样子。
“我没带外套,你外套借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虽然咱俩相亲黄了,但毕竟我爸爸跟褚叔叔还是要合作...”
褚屹烦躁地把手里的大衣递给她,希望以此能够堵住她的嘴。
宋时与满不在乎的笑了一下,把大衣裹在身上。
电梯到1楼,门一开一股冷风吹出来,褚屹匆忙向外跑,裹着同款黑色大衣的高瘦女人站在路边很扎眼。
褚屹向她跑过去,她身前停了一辆出租车,车门拉开的瞬间林知还仿佛有感应一样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漠然上车。
出租车开走了。
褚屹停在原地,身后宋时与歪着脑袋,有些俏皮地问,“现在,可以送我回家了吗?褚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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