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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变迁
我们的婚房厨房里,两块砧板泾渭分明。他的榉木砧板上刻着精确的刻度线,我的竹砧板边缘已微微发黑。某个深秋傍晚,当我竖切生姜时,汁液溅到他珍贵的三德刀上。
"45度角!"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在皮肤上留下淡粉色的琴弦痕,"这样切割面最小..."
我挣脱时打翻花椒罐,黑红颗粒滚落瓷砖地,像一场微型火山爆发。后来我们跪在地上各自收拾,他捡德国刀,我拾中国香料,中间隔着无形的三八线。
医院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像坏掉的镇流器。护士第三次询问:"中间名?法律要求必须..."
"中文名字不需要中间名。"我盯着她胸牌上的"Schmidt"字样,"就像你们不需要理解'小产'和'流产'的区别。"
马库斯在表格上写下"Yun Schmidt-Hoffmann"时,钢笔突然漏墨,蓝黑色墨迹晕染了"hoff"(德语"希望")。窗外,十二月雪片粘在玻璃上,像无数未完成的填空题。
最激烈的争吵爆发于某个啤酒节夜晚。他摔门而去后,我发现冰箱磁贴拼出的德文诗少了一个字母——原本"Geduld"(耐心)变成了"Gedul"(无意义音节)。
我用红茶包在便签纸上洇出"忍"字贴上去。三天后回家,发现"忍"字旁边多了个咖啡渍画的问号。我们就这样用饮品痕迹对话两周,直到某天发现整张纸条被替换成超市购物清单。
2016年立春那天,我把他珍爱的薰衣草连根拔起,种上从亚超买来的香菜苗。他站在阳台门口,手里攥着刚收到的音乐学院聘书,纸边在他掌心皱成波浪形。
"要么留下你的东方魔法,"他指着那丛香菜,"要么..."
暮色中,我们第一次看清:当年种薰衣草的木箱,早已被德国雨水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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