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四章
“头发越长,打人越残……”
Amaranth的淡青色发丝在晨风中飘动,像一匹被撕开的丝绸。他握着塑料叉子的手突然捅向草坪,叉齿深深插入泥土。池序的草莓布丁被打翻在地,奶油沾上了他的病号服裤脚。
“AA,你从大一的时候就一直说着这句话,你说不烦,我听着都烦了。”池序小心地用纸巾擦拭污渍,声音比平时还要轻三分。他的笔记本摊开在野餐垫上,最新一页记录着《礼貌用语使用场景分析》,此刻正被草莓酱慢慢浸透。
夏疏闻伸手捏住Amaranth的手腕,动作娴熟得像做过千百次。他指尖正好压在桡动脉位置,既是制止又是诊脉。
阳光透过桂树间隙落下,在三人之间投下流动的光斑。这是医院每月一次的户外活动日,重度病区患者难得的放风时间。Amaranth挣开钳制,长发扫过夏疏闻的白大褂前襟,留下几丝淡青色的痕迹。
“我证明过这句话是真的,序序。”Amaranth指向自己左额角,那里有道藏在发际线里的浅疤,“去年我把保安手打残那次,我头发已到肩膀以下了。”他夸张地比划着手指,头发也随之飘动。
池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被果汁呛到的脸红得像他打翻的草莓酱。夏疏闻拍着他后背的手势,与三年前高中社团野餐时帮Amaranth顺气的动作分毫不差。这个认知让Amaranth胸口发紧,仿佛有只透明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病历上写的是你被保安制服时撞到桌角。”夏医生从药盒里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放在Amaranth掌心,“不是吃,给你数着玩。”
Amaranth熟悉这个把戏。药物会让他手指失去灵活性,数药片是夏疏闻发明的专注力训练。他把药片排成北斗七星形状,突然说:“那时候你不在。”
“什么?”
“你不知道那个保安已经是10个月没有来了吗?”Amaranth用叉子戳着七星阵列,“当时你应该在值班,但监控里没有你。”两颗药片被碾成粉末,“就像上周二下午,还有大上周的凌晨……”
池序的笔尖在本子上悬停了太久,洇出一团蓝色墨迹。夏疏闻摘掉眼镜擦拭镜片——这是他感到疲惫时的习惯动作。“我每周二下午要去总院会诊,”他声音很轻,“至于凌晨……正常人都在睡觉。”
桂花飘落在三人之间的野餐垫上。Amaranth突然抓住一片花瓣,捏碎的汁液染红了指尖。“可医院从不睡觉,”他盯着那抹红色,“走廊的灯永远亮着,门牌永远在变,你们永远在。”
时间像老式录像带突然出现雪花噪点。等Amaranth回过神时,池序正在用湿巾擦拭他沾满草屑的手指,而夏疏闻的钢笔悬在病历本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写到哪了?”Amaranth凑过去看,夏医生却合上了本子。但那一瞬间足够他捕捉到最新记录:「被害妄想出现季节性加重,建议考虑ECT疗法」。
电击治疗。Amaranth的舌尖泛起金属味。他笑了一下,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庞:“池序,你记不记得大三那年,我们三个偷溜出学校看流星雨?”
池序正在收拾野餐篮的手顿住了。这个总是用礼貌用语筑墙的人,此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只能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他不会忘记的。
“夏疏闻当时……”Amaranth突然抓住夏疏闻的领带,力道让对方向前踉跄,“这么说‘如果哪天你们疯了,千万别落在我手里’。”他松开手,轻轻抚平领带褶皱,“真讽刺啊,现在你是我的主治医。”
桂花树沙沙作响。夏疏闻沉默地解开领带,绕过Amaranth的手腕打了个活结,另一端系在自己手上——这是他们大学时发明的“防走失绳”改良版。“那时候,”他的声音像穿过漫长时光隧道,“我以为精神病医生只需要开点安眠药。”
池序突然站起身,野餐垫上的笔记本被带翻,露出扉页上密密麻麻的表格。Amaranth瞥见上面记录着:
「夏疏闻-咖啡加两份糖但宣称只加一份」
「Amaranth-幻觉发作前会先揉左耳」
「桂花花期比去年短三天」
最下方有行小字:「如果记忆不可靠,至少要记住这些」。
“我去拿新果汁。”池序的声音飘忽得像随时会消散,但他离开时的脚步却踩碎了满地落花,留下清晰的足迹。
夏疏闻注视着那些足迹,突然说:“他上周拒绝服用抗焦虑药,把药片藏在舌下然后吐进花盆。”
“我知道,”Amaranth缠绕着腕上的领带,“他养的那株风信子死了。”
夏疏闻有些严肃的开口:“而你连续七天把药片藏在牙龈和脸颊之间。”
“你也知道。”Amaranth“啧”了一声,“所以我们三个都是糟糕的病人和失败的医生。”
阳光偏移了角度,桂花树的影子笼罩住他们。夏疏闻终于写下今天的最后一条病历:「患者对时间与空间的感知扭曲呈现情感联结特征,建议尝试怀旧疗法」。
Amaranth突然扯动领带,让夏疏闻不得不俯身靠近。他们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错。“你知道吗,”他耳语道,“我昨天看见你消失在电梯里。不是离开,是像被擦掉一样……噗,消失了。”
夏疏闻的瞳孔微微扩大。这个反应让Amaranth心脏狂跳起来——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接近兴奋的情绪。"那是电梯反光造成的视错觉,"医生的声音依然平稳,“你当时站在……”
“我没有站在任何地方,”Amaranth松开领带,“我躲在通风管道里,透过栅栏看着你。”
“下次不要躲在那里,你会不舒服的。”夏疏闻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Amaranth趁机抽走他胸口的钢笔,笔尖在病历本上划出长长的蓝色痕迹,像一道突然出现的伤口。
“够了!”池序的声音从背后炸响。他端着托盘的手颤抖得让玻璃杯相撞作响,礼貌用语系统彻底崩溃:“你们他妈的非要在公共场合演这种戏码?”
一片桂花落在Amaranth的淡青色长发上。夏疏闻伸手想拂去,却在半空停住,转而接过池序手中的托盘。“谢谢,”他恢复专业口吻,“我们回病房吧。”
Amaranth数着回程的脚步。二十七步时,他回头看向那棵桂花树。阳光透过枝叶的图案,与童年记忆中母亲裙摆上的绣花一模一样。这个联想让他胃部抽搐,仿佛有无数玻璃碎片在里面翻滚。
“怎么了?”池序问,已经重新披上礼貌的外壳,“需要轮椅吗?”
Amaranth摇头,长发扫过池序的手臂。“发丝缠颈时,死者最安静……”。母亲消失前夜,曾用这句古老童谣为他编辫子。
池序:“你是活的,就算你死了,你不会安安静静。”
走廊尽头的门今天标着305。Amaranth挣脱搀扶向前跑去,却被夏疏闻一把拉住。拉扯间,他的长发缠住了对方的腕表,淡青色与金属银交织成诡异的图腾。
“放开吧,门又要移动了。”
“那只是清洁间!”夏疏闻压低声音,“听着,下周你名义上的母亲要来探视。如果今天你……”
Amaranth的挣扎突然停止。妹妹?记忆的深渊中浮起一张模糊的脸,但更多细节像被强光照射的胶片般泛白消失。他看向池序,后者正低头记录着什么,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像一排栅栏。
“好啊,”他慢慢放松身体,“不过我要序序也在场。”发丝从腕表上解脱时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夏疏闻嘴角扬起疲惫的弧度。这个表情让Amaranth想起大学毕业照上,那个站在他和池序中间、被蛋糕糊了满脸的优等生。
池序的笔尖在本子上戳出一个小洞。透过那个洞,Amaranth看到下一页写着:「当三角最稳固时,断裂的声响最刺耳」。
插入书签
夏疏闻应该已经想好怎么去治疗他这两位挚友了。
但是我还不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