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声泉三]天泉×三更天

　　墨巫年挣扎一下，还是接过祁云淮的心意，带着温度的糖果滑入掌心，墨巫年瑟缩了一下，连带着心脏似乎也被这温暖波及，动荡不安。

　　祁云淮检查了一下伤势，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分析说：“还不能提重物，水也不能碰，不然伤口会裂开。后背睡觉也不能压狠了”。祁云淮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怜悯道：“你好可怜。人怎么能这么惨。”

　　墨巫年：......

　　原本就雾蒙蒙的天，不知何时黑云渐多，屋外偶尔有蜻蜓撞上窗户，冷风逮着缝隙丝丝缕缕吹进来。

　　祁云淮把自己外衣脱下来盖在墨巫年身上，坐在床边尽可能挡住寒风，跟人打着商量：“估计等会儿要下一场大雨了，你要不跟我回家？这医馆破破烂烂的，到半夜可能还会漏水”。

　　漏雨肯定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会比较冷罢了，但是为了把人拐回去，只好抹黑一下了。

　　刚从外面处理完医闹回来的青溪大夫：......不住滚出去。

　　大夫气愤地推开门，良好的素质没让他当众爆粗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床上两人，阴侧侧开口：“藏贤岗那边白术较多，正好这位公子药里缺这味草药，你天晴后去采一些回来。”

　　骗人的，根本不缺，大夫报复人的小手段而已。

　　——

　　川云忽带急雨来，万点纵横打荷叶。

　　一道惊雷落下，墨巫年在黑夜中睁眼，他本就浅眠。

　　思绪回笼，他觉察到自己正被人虚虚地圈在怀里，反应过来身旁有着一个活人，本能地使他想拔剑。

　　祁云淮似是感应到了怀里人的不安分，轻拍他后背，呢喃安慰：“打雷而已，不怕。”

　　墨巫年忍无可忍，捏住祁云淮双颊，恶狠狠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小孩子，再乱讲话我渡你去极乐。”

　　话虽如此，墨巫年手却没使劲，连红印子都没掐出来。

　　祁云淮睡眠质量一向很好，这点小打小闹弄不醒他的。见人仍是一副任人揉搓模样，墨巫年心底那点恶趣味悄然出头。

　　在黑夜里，墨巫年也能看得清楚事物。

　　于是第二天，祁云淮就收获了四五个歪七扭八，任何角度都不忍直视的三股辫。

　　祁云淮对着湖边发呆，缓慢地将自己的鸡窝头打理好。彼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空气中弥漫着土腥气，叶尖儿偶尔落下的露水，滴在天泉校服毛领上晕开一抹深色。

　　藏贤岗离不羡仙属实有些远,太阳掠过树梢，祁云淮才堪堪捡满一小袋草药，正想找个地方歇息会儿，墨巫年就找过来了。

　　“接着。”墨巫年把水扔给祁云淮，靠在一旁的树上，原本的剑替换成了标志性的双刀。

　　祁云淮嗅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苦药味，想来应该是换过纱布了。祁云淮擦擦汗水又满血复活地从地上蹦起来，“走吧，我们回家。嘿嘿，辛苦你来接我了。”

　　墨巫年想反驳说不是的，望向祁云淮高兴的眉眼，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伸手去够背篓。祁云淮抢先拿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不能干活。走，我们回家。”

　　接下来的两个月，祁云淮总是以各种借口留下这位三更天。久而久之，墨巫年也习惯了半夜身旁总有浅浅的呼吸声。那把双刀也渐渐地落上了一层灰。

　　老人常说，从小没接触过温暖的人会眷念突如其来的一束光。

　　墨巫年起初嗤之以鼻，可当光真正偏向他时，忽觉真正的春天来了。

　　——

　　祁云淮带着软糯糕点回来，没看见以往在院中练武或品茶的身影，在屋里屋外转了两圈都没找见墨巫年，疑惑之余发现角落那把蒙尘很久的双刀不见了。

　　心里徒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墨巫年手起刀落，未等人反应过来就送他下地狱去了。

　　墨巫年蹲下，撩起死人的衣摆擦擦刀尖血迹。突然一道惊慌夹杂不解的质问传来：“你在杀人？”

　　叮。
　　是刀剑入鞘的声音。

　　接着是沉默。

　　墨巫年缓缓转过头与祁云淮遥遥相望，距离不远，他能清晰看见那个干净，一尘不染的人眼里尽是不可思议和浮于表面的害怕恐惧。

　　墨巫年不合时宜地想起，天泉门派仗义疏财，行侠仗义，同门之间更是手足情深。反观三更天，无亲无师，无同门情谊，同门相残是屡见不鲜。

　　两个极端。

　　在美好的春天里待久了，都快忘了自身是从何处而来。

　　墨巫年心情复杂难言，他生平第一次因杀人而感到后悔，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惩罚坏人，为什么偏偏就把刀插进他的心脏呢？

　　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墨巫年在原地没动，雨水冲刷掉他身上的血腥气，旁边的死人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血水顺着路径蜿蜒流过皮靴，墨巫年依旧没动，像具雕像似地站在原地。

　　他哑口无言，辩驳吗？拿什么来为自己澄清？缄默不言是他眼下唯一的出路。

　　祁云淮现在很生气，气这个人不听话，气这个人不遵守诺言，气这个人不爱惜自己。他这两个月好不容易把人身上的大小伤口养好，这打了一架全部崩盘，功亏一篑。

　　祁云淮怒气冲天，一声不吭地攥紧墨巫年的手，触摸到冰凉一片更是火大，不由分说地把自己外衣脱下给墨巫年披上，硬巴巴说：“回家。”

　　祁云淮觉得这雨有病，说下就下，砸在人身上烦得要死。

　　回到屋内，祁云淮塞给墨巫年一套新衣服，“热水烧好了，你去洗。”

　　其实祁云淮原本的话不是这样的，他想问疼不疼，被雨淋湿难不难受。可人在气头上，最是口不择言，话不对心。

　　墨巫年抱着暖和的衣裳，听话地去沐浴，当身体被水包裹，密密麻麻的温热爬满全身，他的心也如同置入其中，暖洋洋的很舒适，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原以为会被祁云淮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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