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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相拥
雨水敲打着窗户的声音将阮语从睡梦中惊醒。阁楼里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闪过的闪电照亮房间。她摸索着拿起手机——凌晨两点十七分,没有任何消息。
自从上周苏父警告她远离苏灵后,女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阮语去过学校,老师说她请了病假;去苏家附近蹲守,却只看到紧闭的大门和偶尔出入的醉醺醺的苏父。李阿姨也支支吾吾,只说"那丫头在家反省"。
一道特别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阮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在雷声余韵中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微弱的,像是有人在敲打木头。
她屏住呼吸。又一声响起,这次更清晰了。不是错觉,确实有人在敲民宿的后门。
阮语抓起外套,轻手轻脚地下楼。雨声越来越大,敲击声几乎被淹没。她拉开后门的瞬间,一个湿透的身影倒进她怀里。
"苏灵?"
女孩浑身发抖,嘴唇冻得发紫,单薄的睡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肋骨轮廓。她右脸颊红肿,嘴角有干涸的血迹。
"生...生日..."苏灵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完整,"他...画具...全砸了..."
阮语立刻明白了。她一把将苏灵打横抱起——轻得令人心疼——快步上楼。女孩在她怀中蜷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兽。
阁楼的暖气开到最大,阮语用毛巾裹住苏灵,又找出一套自己的干衣服。
"能自己换吗?"
苏灵点点头,但当阮语转身要走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别走。"苏灵的声音细如蚊蚋,"我怕..."
阮语背对着她,喉头发紧:"好,我不走。你换衣服,我就在这。"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每一声都像羽毛轻挠着阮语的神经。她死死盯着墙壁,却无法控制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水滴从苏灵锁骨滑落的曲线,腰肢纤细的弧度,还有...
"好...好了。"
阮语转身,自己的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苏灵身上,下摆垂到大腿中部,露出两条苍白纤细的腿。湿发垂在肩头,衬得那张小脸更加憔悴。
"发生什么事了?"阮语轻声问,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苏灵捧着杯子,指节发白:"今天...我十八岁。"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成人礼。"
原来如此。阮语想起自己十八岁生日时,母亲送了她一套珍藏版建筑图集,父亲则带她去吃了法餐。而苏灵的成人礼,却是...
"我告诉他...我想参加艺考。"苏灵盯着杯中的牛奶,"他喝了酒,说我在外头学坏了...把画架和颜料全砸了。"她下意识摸了摸红肿的脸颊,"然后说既然我这么不听话...就滚出去别回来。"
阮语胸口一阵刺痛。她小心地坐到苏灵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女孩起初僵硬得像块木头,随后突然崩溃般扑进她怀里,泪水浸湿了阮语的衣襟。
"我好恨他..."苏灵的声音闷在阮语胸前,"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
"嘘..."阮语抚摸着她的后背,感受着那嶙峋的脊椎线条,"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
窗外的暴雨仍在继续,雷声时远时近。不知过了多久,苏灵的啜泣渐渐平息,呼吸变得均匀。阮语低头一看,女孩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轻轻将苏灵放平在床上,刚要起身,却被睡梦中的女孩抓住了衣角。
"别走..."苏灵呢喃着,眼睛仍闭着,"一个人...好冷..."
阮语僵在原地。理智告诉她应该去沙发睡,但苏灵无意识的请求和窗外凄厉的风雨声击溃了她的防线。她小心翼翼地躺到床的另一侧,尽量保持距离。
一道闪电照亮房间,苏灵在梦中瑟缩了一下,本能地向热源靠近。下一秒,阮语感到一个冰凉的身体贴上了自己的后背,苏灵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阮语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十八岁少女的曲线紧贴着她的背脊,呼吸喷在她的后颈上。太近了,近得能闻到苏灵身上淡淡的肥皂香,近得能感受到那过快的心跳——或者那是她自己的心跳?
她应该离开的。这不对。苏灵还那么年轻,那么脆弱,而她是来帮助她的,不是...
苏灵在梦中又往她身上贴了贴,鼻尖蹭过阮语的颈窝,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阮语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温暖中。就今晚,她对自己说,就今晚。
雨声渐渐变小,两个疲惫的灵魂在彼此的体温中找到了暂时的安宁。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阮语醒了。她发现自己和苏灵的姿势已经从背对背变成了面对面。苏灵的头枕在她的手臂上,一只手还揪着她的衣领,睡得正香。
近距离看,苏灵的睫毛长得不可思议,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嘴角的伤口已经结痂,衬得皮肤更加苍白。阮语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开女孩额前的碎发。
苏灵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阮语能看到苏灵瞳孔的细微变化——从迷糊到清醒,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一种复杂的、阮语读不懂的情绪。
"早...早安。"阮语干巴巴地说,迅速抽回已经发麻的手臂,"睡得还好吗?"
苏灵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看两人的姿势,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差点滚下床去。
"对不起!"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我...我不知道怎么会..."
"没关系。"阮语坐起身,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你昨晚情绪不太稳定。现在感觉怎么样?"
苏灵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一下:"比昨天好。"她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什么,"我...我现在没地方去了。"
阮语已经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我在这租了三个月。你可以暂时住这里,直到...我们想出办法。"
"我们?"
"当然。"阮语穿上外套,"饿了吧?我去买早餐,你洗个热水澡。然后...我们有很多事要谈。"
早餐是豆浆和小笼包。苏灵吃得狼吞虎咽,显然饿坏了。阮语一边吃一边用手机查邮件,看到林教授的回复时,眼睛一亮。
"我有个朋友在省美术学院任教。"她把手机推给苏灵看,"他们有个特殊招生计划,不需要常规高考成绩,只要通过专业考试和面试就行。"
苏灵盯着屏幕,包子举在半空中:"这...这需要推荐人吧?而且学费..."
"推荐人是我。"阮语平静地说,"至于学费,第一年有奖学金,之后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如果..."她顿了顿,"如果你真的想走这条路的话。"
苏灵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暗淡下来:"爸爸不会同意的...我需要监护人签字..."
"你十八岁了,法律上已经是成年人。"阮语轻声说,"苏灵,这是你的选择。你的未来。"
女孩放下筷子,双手微微发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阮语沉默了片刻。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梨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因为我十五岁那年,"她最终说道,"也有人这样拉了我一把。"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苏灵暂时住在阮语的阁楼里,白天阮语工作,她则埋头准备作品集;晚上两人一起研究招生简章,或者阮语继续教她专业绘画技巧。李阿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偷偷给苏灵送了几套换洗衣物。
阮语发现,离开压抑的家庭环境后,苏灵的天赋更加耀眼了。她的画作从技术到情感表达都有了质的飞跃,尤其是人物肖像,几乎能捕捉到灵魂的本质。
"这是给林教授的作品集初稿。"一天晚上,苏灵递给阮语一个文件夹,眼中闪着期待和不安,"你觉得...够好吗?"
阮语翻开文件夹,呼吸一滞。里面不仅有静物和风景,还有一系列人物速写——老街卖豆腐的老人,学校门口等孩子的母亲,甚至还有几幅阮语自己工作时的侧影。最后一幅是自画像,苏灵画中的自己站在一扇半开的门前,门外是耀眼的光,门内是黑暗。她的表情既渴望又恐惧,栩栩如生。
"这太棒了。"阮语由衷地说,"林教授会惊艳的。"
苏灵的脸红了,低头摆弄着画笔:"其实...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盒子,"生日礼物...虽然晚了点。"
阮语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李阿姨告诉我的。"苏灵咬着下唇,"上个月二十号...我记下来了。"
盒子里是两个小小的黏土人偶——粗糙但传神,一眼就能认出是阮语和苏灵。阮语的那个手里拿着建筑设计图,苏灵的自己则捧着调色盘。两个人偶肩并肩站着,脚下用牙签刻着一行小字:"感谢光照进我的生命"。
阮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小心地捧起人偶,生怕弄坏了:"这...太珍贵了。谢谢你,苏灵。"
"不客气。"苏灵的眼睛亮晶晶的,"明年...明年我一定送你更好的。"
明年。这个词在两人之间悬了一会儿,带着承诺的重量。
第二天,阮语去城里寄出了苏灵的作品集和报名表。回程时,她买了一堆画材和一盒草莓蛋糕——苏灵曾随口提过这是她最喜欢的甜点。
民宿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阮语的心一沉。她快步上楼,听到阁楼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不要脸的东西!跟个女人厮混,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是苏父的声音,"马上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苏灵的声音比阮语听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我已经报名参加艺考了,我要上大学!"
"做梦!除非我死了!"
阮语推开门时,苏父正扬起手。苏灵站在窗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对黏土人偶。
"阮小姐。"苏父冷笑一声,"正好。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给这丫头定了亲,下个月就结婚。你的'艺术教育'可以到此为止了。"
阮语看向苏灵,女孩的脸色惨白,但眼神坚定:"他撒谎。没有人会娶我...镇上人都知道苏家的疯丫头。"
"闭嘴!"苏父怒吼,"要不是你妈那个神经病基因..."
"不许你骂妈妈!"苏灵突然爆发了,"她是最善良的人!是你...是你逼死了她!"
空气瞬间凝固。苏父的脸涨成猪肝色,猛地扑向苏灵。阮语一个箭步挡在中间,却被狠狠推倒在地,额头撞在桌角上,顿时血流如注。
"阮语!"苏灵尖叫一声,扑过来按住她流血的伤口。
苏父似乎也被这意外震住了,后退两步:"这...这是我家的事!外人少管闲事!"他指着苏灵,"有种别回来求我!"
他摔门而去,脚步声重重地消失在楼梯尽头。
"让我看看。"苏灵颤抖的手拨开阮语的刘海,倒吸一口冷气,"需要缝针...我、我去叫李阿姨..."
阮语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他说的婚事...是真的吗?"
苏灵摇摇头:"他经常这样威胁我...但没人会娶我的。"她苦涩地笑了笑,"镇上人都说我有妈妈的疯病基因...妈妈是自杀的,你知道吗?从霁虹桥上...那年我六岁。"
阮语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她挣扎着坐起来,不顾额头的疼痛,将苏灵拉进怀里。
"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你妈妈,也不是你爸爸口中的疯丫头。你是苏灵,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而我...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直到你不再需要为止。"
苏灵在她怀中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如果...如果我永远都需要你呢?"
阮语没有回答。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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