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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深巷尝冷暖
秋月躺在床上,她看着屋上面的木梁,怔怔的,红肿干涩的眼睛没有流泪了。昨天晚上她的歹毒的怨恨,杀人的怒火现在已经沉下去了。
她在等她丈夫周建川回来,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周建川来找秋月借钱的那天晚上,她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腾出一点钱给周建成,让周建川交给他。
秋月确实在意钱,但是相对于钱,她更在意的是借钱的人是周建成。秋月不喜欢周建成,不是他一无是处,不是他花天酒地,而是周建成总是在暗处对她动手动脚,开些并不好笑的玩笑。可是再不愿意,丈夫毕竟开口了,她怕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又怕丈夫因此为由和她置气。秋月厌倦了丈夫的冷脸,同时害怕他阴晴不定的脾气,所以她总是能忍一下救忍一下,能退一寸就退一寸。
她是个无能又懦弱的女人,她自己也知道。
昨天晚上,周建川没有回来,自从那晚提起借钱的事就没有回来过。婆婆宋寒梅去了念宏庙,家里只剩下了秋月和有些痴傻的周父。这很正常,以前也经常这样,所以秋月正常洗完衣服,将水缸的水舀满,又将地上带进来的黄泥扫干净,才灭了灯,去睡觉。
还未睡着,门被悄悄推开了,秋月以为是周建川回来了,叫了一声,良久后,才听到声音:“嫂子……是我啊,建成。”
秋月脑子一嗡,来不及捻灯,身上一重,她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推,将双腿拱出去,要下床。
周建成按住她,秋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他有些结舌问道:“嫂子……为为什么不借我钱?”
秋月大叫起来:“你疯了吗?”
周建成又重复问:“为什么不借我钱……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周建川没有告诉你?”
秋月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他告诉我了。钱放在柜子里,你松手,我去拿。”
周建成吐出一口酸臭的酒气,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像在呕吐。
秋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些恐惧起来。
周建成显然没有起身的想法,他的手急不可耐地往秋月衣服里钻,秋月来不及震惊,一只手已经挥了出去,猛地扇了他一个巴掌,骂道:“畜生!看清楚了,我是你嫂子!”她说完两只手撑着,将身子往上挺,弯曲膝盖,狠命地周建成腹部撞去,她听到了周建成喉咙里发出来的呻吟声。
周建成的酒被打醒了不少,可是随之而来的是酒后发疯,是被女人打了巴掌的愤怒,腹部传来的剧痛让他未加思考就伸出手,拽住要跑下床的秋月,狠狠地扇了她两个巴掌。
秋月的嘴里沁出了甜味,耳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她顾不及这些,死命朝周建成抓着她胳膊的手咬去,嘴里的血腥味更浓了,周建成肮脏地骂了一声,吃痛松了手。
秋月光着脚,甩开门,冲了出去。
她不知道该去找谁,又怕周建成追过来,不敢停留,跑出了周家,又担心肚子里不成形的孩子受不了颠簸,于是快一步慢一步走,直到看不见周家院子,才停下。
眼泪这时候终于流出来了,脸上像涂了辣椒粉一样,麻麻辣辣地痛,连带着嘴都也麻肿了,舔起来像是在舔一块案板上的生肉。脚上没有穿鞋,脚底板全是稀烂的黄泥巴,裤子下摆溅满了泥点子,上衣没有泥点子,却是湿了——原来还在下雨。
她这时候想起了丈夫,于是擦干了眼泪和脸上的雨水,去往金银铺子,她走到门口,又踌躇不定了。
她在铺在周围转了两三圈,眼泪又出来了,她又擦干,来到门口,将耳边蓬乱的头发顺到耳后去,摸了摸脸,又将头发放下来了,做完这一些,她终于决定敲门了。
可是她大失所望,周建川并不在金银铺子里,只有周建川雇的打杂的小京在。小京也不知道周建川去哪儿了,秋月看见小京脸上惊讶又探究的神情,低下头,不再言语,轻声道了声谢,走了。
天还很黑,路上人很少,她这时不敢在大街上走了,像鬼一样溜进了幽深的巷子,她在巷子里走着走着,感觉肚子开始痛了起来,她瞬间惊慌起来,可是一转念,又莫名的镇定下来了。
巷子里没有可坐的地方,也没有避雨的地方,她浑身上下都湿了,她知道她应该去找一个避雨的屋檐,可是她累了,一步也不想动,刚才去敲门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疲惫感来得如此迅速,她不顾巷子墙面的生着青苔,青苔上面粘腻爬行的软虫,将背靠在了上面。又冷又热,浑身打着哆嗦,可是她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她一直站着挨到天亮,回到了周家,周建成并不在,她于是放下了手里的菜刀。她烧了一壶热水,洗了个澡,躺到了床上。
宋寒梅从庙里回来时看见她大中午的还躺在床上,便推开她的门,说她没个样子,她并没有搭理。
宋寒梅见她不语,走过来,看了她两眼,看见了她有些青紫红肿的脸,她想着是他大儿子打她了,可是装作没看见,而是问她是不是着凉了,她仍然没说话。
宋寒梅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走了出去,回来时端了一碗红枣姜汤,又拿了些消肿的膏药过来。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关心秋月,而是她不想让外人看见儿媳脸上的伤,生出怀疑,毕竟他们周家是一个模范家庭,村里出了名的,这也是她能够被村里人尊敬的一个重要原因,要是被一个儿媳妇给弄塌了,实在得不偿失。
宋寒梅将姜汤递到儿媳脸前,秋月看了两眼,坐起身,伸手接了。
秋月并没有告诉婆婆昨天晚上的事,她喝完了姜汤,终于在晚上等到了周建川。
周建川看见她的脸,皱着眉头问她怎么回事,秋月哭着将昨天晚上的事说给了他听。周建川听了后勃然大怒,被威胁和被羞辱的愤恨一并从心中升起。他走进柴房,拿了一把砍柴刀。
婆婆宋寒梅烧完香,拜完佛,看见他气势汹汹往外头走,道:“正要问你呢,上次让你送到苏家去的符纸怎么掉到了桌台底下……”又瞥见他手里的柴刀,急匆匆叫住他:“诶!建川!干什么去?拿着柴刀。”
周建川并没有回话,他拿着柴刀走到了大门,心里却并不知道周建成去了哪里,母亲在后面赶了出来,呵斥道:“干什么呢!”
周建川转过头咬牙切齿地问母亲:“周建成呢?去哪儿了?”
宋寒梅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你找他干什么?”
周建川恨恨道:“你别管。他去哪儿?”
宋寒梅不回答,而是伸手去夺他手里的柴刀,周建川躲开她,阴沉道:“走开!我要送他归西!”
宋寒梅惊了,开口骂道:“住口,说的什么混账话!”
周建川咆哮起来:“他昨晚做的什么混账事——他差点奸了我媳妇!这个天杀的畜生,我不砍死他!”
宋寒梅又惊了,她知道兄弟俩从小就不和,也知道小儿子风流成性,也看见过建成对秋月暗地里动手脚,只是没想到竟然差点干出这等□□的事来,这个不成器的蠢货、混账!诚心害她!
宋寒梅看向怒火冲天的大儿子周建川,道:“你先放下刀,这样子气煞煞的,况又寻不到他人,别人过路看见了,像什么样子?”说着眼疾手快地抢过了周建川手里的柴刀。
周建川的怒火已经下去了些,冷静了不少,没有执着于柴刀,只是嘴里仍然叫骂着,扬言只要周建成敢回家,就要杀了他。
宋寒梅附和着,含糊地骂周建成该死。说着看向周建川,脸色一沉,拉着他去了偏房。
秋月在床上一直等,眼看着要转点时,周建川终于回来了。
秋月看见周建川走进房门,有些难为情,不知为何眼里又有了眼泪。周建川看见她一副丧气样,烦躁地说:“别哭了!该的!”
秋月盯着丈夫怔愣起来,那几个字似乎过了一会儿才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听清楚了,脸上热了起来,仿佛又被打了耳光。她放在肚子上的手僵硬起来了,仿佛被冻着了,像黑巷子里的冷雨一下子又淋在了身上。
周建川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冲,缓和了语气,道:“睡觉吧,以后周建成不会再进这个家了。”
秋月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熄了灯,周建川睡在边上,夫妻并没有话讲,沉默以对。
周建川赤身裸/体躺着,背对着秋月。他母亲在偏房对他说了些话,言语中显然已经知道他在外面有人的事,让他管好自己,还说以后不让周建成进这个家门,昨晚的事也就算了,还明里暗里让他也多多管管自己的媳妇,别丢了周家的脸。
周建川知道母亲四奉婆婆对于名声十分看重,他们家一直以家风纯朴,家教严苛在村里闻名,母亲身份特殊,更是在意。
所以周建成能够以出轨这种有伤风化,道德败坏的事来威胁他。只是现在不一样了,母亲原来早已经知道,却只训斥了他一番,此事也就算完了。周建成要是还死心不改,说出去,就不是和自己作对了,而是和母亲过不去,那么真就永远别想回来,否毕竟母亲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她在意的事情,谁都不能破坏,特别是脸面和声誉。
周建川一方面在心里怨恨周建成,一方面对妻子也有些不满,觉得这是她自作自受,母亲的话让他怀疑她平日里不检点,说不定和周建成本就不清不楚,还让人拉屎垃到他头上来了。
他闻到了秋月身上的皂角味,他转过身,躺平了,在黑暗中,撇到了妻子模糊隆起的胸部轮廓,听到了妻子细微压抑的呼吸声。他突然翻过身,搂住她,伸手去扯她的裤子。
秋月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她一只手护着腹部,一只手扯住裤子,摇头道:“不行。”
周建川还要去扯,他冷笑着问道:“为什么不行?”
秋月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周建川她怀孕了,她没想到是这种时候,这和她少女时代的幻想千差万别,让她羞愧。
她尽量开心一点,语气甜蜜一点,毕竟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喜事道,她道:“建川,我怀孕了。”
周建川松开手,疑惑地重复道:“你怀孕了?”
秋月笑着道:“是的。你要当父亲了。”
周建川听后起身,将灯捻亮了。
灯光让秋月多了些安全感。她看着她的丈夫,脸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肚子大了,胳膊和腿上的肥肉多了许多。她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丝厌恶,这情绪来得那么突然,连她都觉得震惊。
周建川坐到床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秋月道:“前俩天才发现的。那天去小雅的药铺子买些枸杞,突然想吐,她以为我害喜,硬扯着我要把脉,一把,竟然真的是有了。已经快两个月了呢。”
周建川掀开秋月的衣服,将手放到她的肚皮上面,脸上有些喜色,道:“我还以为你生不了呢。”
肚子上的手又湿又热,秋月想到了那条黑色的、下着雨的、湿热的巷子,突然掀开被子,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滴答滴答——滴答——,窗外还在一刻不停地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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