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的风景和你

作者:飞鸟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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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姜小海腾出C位,站到第一排,脚底下没凳子踩,个头矮了一截。

      音乐老师重新抬起手,又开始从头弹奏。

      宋妙妙小小的个头立在队伍最中央,看着像手办一样,头左右轻微摇晃着,时不时点一点,给自己默数着拍子。

      班主任开怀一笑:“哎,对,就这样点头,很可爱。”

      宋妙妙:“轻轻地捧起你的脸……”

      音乐老师的胳膊抬得比之前还高,好像突然充电了一样。

      姜小海只哑声唱着,连班主任要求的微笑也忘记了。

      她实在笑不出来了。

      中午排练结束,队伍散开,姜小海慢慢走着,不知道去哪里。

      慕澹去隔壁教室待了一阵,姜小海觉得慕澹也看不上她了,她真的是个掉链子能手,关键时刻有多拉就多拉。

      回到家,房顶漏水了,姜小海背着书包,站在窗户前,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乌云层,呆看了一会儿,赶紧把窗户关紧,窗帘也拉住,又从床底摸出几个盆,用报纸垫着,放在床上、平时写作业的桌上。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隔着窗帘缝都能感受到这场瓢泼大雨多么可怕。

      姜小海感觉肩膀有点沉,一模,原来书包还背在背上。

      妈妈租的三十平楼房在公租房内,一条长廊串联了东、西各十二间房,略显拥挤,但如果每户都关门闭窗,看着还清闲。

      姜小海刚掏出作业,楼下的小伙伴站在楼底喊她的名字。

      “小海!快下来!”

      姜小海看了眼作业本,还有五页没有写完。

      不管了,有朋友叫呢,朋友最重要。

      疯玩了三年,姜小海从小学一年级升到三年级,瘦成一把骨头,脖子贼细,大人用手就能圈住,下颌角没肉了,只剩下一层皮,看着像马云的女儿。

      爸爸开始承担起养育角色了,听说从很远的山区调回来,要给姜小海辅导作业。

      姜小海还有个姐姐,叫方姝文,在郊区学校读书,成绩一般,但人长得貌美如花,听说不少男生都追求她。

      姜小海对爸爸和姐姐没什么印象,连照片都没见过。

      妈妈说爸爸小时候回家陪姜小海打过乒乓球,说爸爸可喜欢姜小海了,因为姜小海长得很漂亮,剪了短发又很帅气,像个男孩子。

      姜小海一直留短发,齐耳短发,以女生的头发标准来说,姜小海留的不叫短发,叫寸头。

      可姜小海运动过度,有点长歪了,像马云的女儿,能这么比喻的娃,一般都不算好看。

      爸爸每天下班回家,看见姜小海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一起玩,爸爸气不打一处来,走到后院,站在院门口的坡上大声喊叫:“姜小海!回家吃饭!”

      姜小海没理。

      “姜小海!你怎么回事?听不见人说话是不是?”爸爸又喊了一遍。

      姜小海停下手里的游戏,回头看见爸爸穿着两条直筒裤,因腿太细太长,幻视阔腿裤。

      姜小海的铁哥们廖寺明转手撇了一根树枝,在院子里停放的小三轮上抽了几下。

      姜小海还没见过这样式的廖寺明,真够男子汉,有道明寺保护杉菜的感觉了。

      “就不回去,玩的好好的!”廖寺明边用树枝抽三轮车的铁皮箱,边示威。

      廖寺明示威的人是和他差辈分的男人,是姜小海的爸爸。

      姜小海一瞬间少女心萌动,廖寺明什么时候这么胆肥……
      应该说“威武”。
      廖寺明什么时候这么威武了?

      爸爸过来拉姜小海的手,廖寺明用树枝隔档,把姜小海紧紧护在身后,以为姜小海的爸爸要伤害姜小海。
      “你要干什么?”廖寺明明显紧张了,不是害怕的那种紧张,是担心的紧张,担心姜小海被爸爸暴揍一顿。

      怎么说呢?姜小海的爸爸其实挺斯文的,但黑脸的时候,搭配一米八几的个子,看起来真的凶,像个和汉人混了血的蒙古人。

      姜小海的小伙伴都被她爸爸唬住了,只有廖寺明跳出来站在最前边,拿出一副要和姜小海她爸干架的仗势。

      但廖寺明,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一个九岁小童,能耐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何?

      姜小海的爸爸伸手把姜小海从廖寺明身后拽出来,拽的时候用手背顶了一下廖寺明的胳膊,廖寺明打了个脚绊,歪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稳。

      “你拿那个干什么?我问你拿那个干什么?”姜小海的爸爸恶狠狠地瞪着廖寺明,以及廖寺明手里的树枝。

      廖寺明气势衰弱下来。

      这是姜小海不期望看到的局面。

      爸爸抽手夺过廖寺明手里的树枝,扔出十几米远,用威严的口吻教育道:“拿树枝要捅人?这么危险的事,学校老师没教过你吗?”

      廖寺明垂下手,贴着裤缝擦了擦,低头看着掌心,扣着掌心的死皮,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姜小海就这么孤零零地被爸爸拎走了,满院子都是亲近的小伙伴,唯独再没有姜小海的身影。

      “回去洗手,吃饭。”爸爸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

      看,不凶吧。

      为什么刚才装那么凶?

      姜小海迈着步子,噔噔噔跑到前边,跨着步子上了楼。

      四年级,姜小海又长大一岁,那个性转版的“宋江”势头很盛,又和姜小海分到了一个班级。

      姜小海和庭院的小伙伴总分不到一个班,却和“慕澹”抬头不见低头见。

      在姜小海记忆里,那个一年级一直坐在教室后排,高风亮节的橡皮娃娃,留着齐肩短发的女生,名字叫“慕澹”。

      报名时,“慕澹”就一直站在队伍里说话,头发又长长一点了,垂在背上,头顶箍了粗发圈。

      “慕澹”有种早熟的风韵,说不清道不明。

      姜小海不是很了解她,因为“慕澹”的成绩从来没超越姜小海。

      “慕澹”从容地和周围的学生聊天,仿佛有一道主角光环从头顶洒下来,照在她身上。

      “慕澹”是不是改过年龄了?

      姜小海觉得“慕澹”很像老师。

      “我也觉得书包很沉,如果改成iPad会省很多空间,不知道我们学校怎么想的,可能穷吧。”

      “慕澹”的语言很犀利,不怎么好听。

      姜小海收回刚才的想法,“慕澹”绝对当不了老师,她适合当说话一针见血的人,诸如……律师?

      如果九岁的姜小海知识储备再宽泛一点,就知道医生这个行业,说话也很一针见血。

      围在“慕澹”身边的傻白甜都蒙了,“iPad是什么东西?”

      “慕澹”用手指比划着,“这么薄,这么宽,这么长,只有一个Home键。”

      “什么是Home键?”傻白甜们问。

      姜小海站在队伍里,听见“Home”这个单词,第一个念头是“按一下就能回家的键”,比如导航地图,智能化的。

      “慕澹”想了想,“我家里有,准确说,是我姑父有,有机会拿给你看。”

      “好呀好呀!”傻白甜们应着。

      领了书,姜小海随便坐在教室某个靠前的座位,开始翻语文课本,这是她最喜欢的课本,还有历史课本,也有意思,看起来既有趣,又不用动脑子。

      “慕澹”也领了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姜小海回头看了一眼,“慕澹”周围没有人,只有一只一人高的蓝色垃圾桶,和一堆凌乱的扫帚。

      “慕澹”变了?

      姜小海盯着“慕澹”看了好久。

      “慕澹”有意识地抬了一下头,一缕光从两人中间射过来,像隔了一层暖黄色滤镜。

      “傻了?”

      “慕澹”挑了挑半边眉,用一副看超级萌的宠物的眼神看了姜小海一阵。

      姜小海没觉得这个词有什么侮辱或攻击的含义,至少放在“慕澹”身上是这样。

      “慕澹”使惯了刀子嘴,不调侃点什么就不像她了。

      这是姜小海和“慕澹”的第一次对话,就两个字。

      姜小海也没接上话,“慕澹”也没继续调侃,似乎这两个字足以概括姜小海这个人的功能——乖巧地保持懵逼状态,一直卖萌即可。

      国宝就是这样式的。

      姜小海好奇“慕澹”为什么没再说了,只是一味看着她,淡淡地笑,有种“我就这么看着你,小傻样”的感觉,居高临下,但没有恶意。

      后门映着无云的天,白的像块放电影用的幕布,有点刺眼,一道黑影闪进来,背着卖票员斜挎款黑色布包,走进来,单手摘了包,甩在桌子上,用手揩了一把额头的汗,从眉眼揩到额头,再揩到头顶,最后顺带连后脑勺、后勃颈也揩了,在空中一甩,甩出一星的汗点子。

      “慕澹”的那位帅气男同桌又回归了。

      书也没领,他应该是全班唯一没领书还那么酷拽狂炫的人。

      姜小海心里一酸,奇怪的感觉。

      好像别的女生都有男生了。

      就算别的女生没有,“慕澹”也先有了。

      “慕澹”潮流一线的位置实属红人眼,就连坐垃圾桶旁边都显得那么怡然自得,把劣势转为优势,可以更方便地扔饮料瓶,更方便地吐绿箭口香糖。

      而“慕澹”的同桌“顾一一”的画风更为原始,他可以把痰飚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投进垃圾桶中间。

      姜小海见到过几次,对“顾一一”的帅气印象分减了几分,他这么屌,难怪配“慕澹”,只有屌丝才喜欢“慕澹”。

      姜小海的想法有点邪恶,但至少让心理平衡一点了。

      五一大扫除,老师让班上的同学拿家里的废旧报纸,老师反复强调,一定要是“报纸”,而不是麻布或卫生纸,因为报纸擦窗户效果很好。

      几乎所有学生都积极献出家里的报纸,有的甚至献出当日的报纸,擦玻璃前,班主任还看了报纸好一阵,“拿这么新的报纸擦窗户,你爸不心疼啊?”

      “不心疼,我爸说劳动最光荣!”

      九岁小屁孩嘴里的话也没个考究,谁知道她爸说没说过。

      班主任还是觉得有点过头了,那报纸可是国内有名的报纸,平时几个老师待一个办公室的,合资让校方统一订阅,报纸邮过来后,先到先得,不是每个人都能抢到的,这个借着看完了,那个还在排队等着看,老师看完了,还想着给家里的孩子看,外边的亲戚还想借个方便看。

      班主任不鼓励用新报纸擦窗户。

      “你们有那种小报,不怎么有意义的,隔了几年的,可以拿过来擦窗户……”班主任背过手在教室里踱步,左右监察着正在卖力干活的学生,直到靠近后门的一块玻璃处,慕澹和顾一一拿着一坨没有形状的厚纸片在擦窗户,正反都擦黑了,顾一一在水里涮了继续擦。

      班主任好奇地凑过去看。

      “这是什么东西?毛毡还是什么?”班主任捏了一下那东西的边缘。

      “这是蔡伦造纸,应该说是模仿蔡伦造纸造的纸,实验课上做的,老师检查完,这东西也没用了,我们就用这纸擦窗户,效果很好,老师你看,这些污垢都能擦掉……”

      姜小海也在擦玻璃,听见“慕澹”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慕澹”戴着发箍,一边解说一边笑,旁边的“顾一一”站得像圆规,潇洒随性,专注地听“慕澹”讲话。

      “嗯——”班主任一个“嗯”字拐出了一首歌的调调,颇为满意,把那块“人造纸”举在空中,给大家看。

      “这就叫创新,不一定用报纸,像刚才那位同学,用最新的报纸擦,多浪费,那新版报纸上的油墨还掉色,越擦越黑,大家都要向这个……”班主任突然忘了戴发箍的女生叫什么。

      “顾一一。”

      姜小海站在窗台上,身体扭得像个奇行种,企图从各种视角看清楚“慕澹”的脸,以确认这句“顾一一”是从“慕澹”嘴里说出来的。

      姜小海破天荒地沉浸在错误认知中,从6岁到9岁,一直以为顾一一叫“慕澹”,而慕澹叫“顾一一”。

      从这个角度出发,姜小海又酸了。

      “慕澹”居然不说自己的名字,把高风亮节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帅气男同桌。

      试想一下研究论文的署名换成别人,原作者还大肆宣传,她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坠入爱河了。

      “慕澹”和“顾一一”是一对儿?

      姜小海心里已经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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