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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纤凝~小纤凝,该回家啦,天黑后山里有怪物哦,宝宝怕不怕呀……”
华果山林木葱茏,山路难行,青衣少年提灯踱步,右手搭在嘴边轻唤,偶尔俯身折花的举止惬意十足。
落在纤凝眼里,主人像是一点不着急、不在乎自己。
躲在桃树上的小娃娃揉揉眼睛,忍着情绪,手背上却晕开一朵小泪花。
纤凝圆圆的手心、足底皆被缝了爪爪印,走起路来像小猫一样踩出朵朵梅花。
偶尔生闷气躲起来,他的主人扶云总能循着印记找到他,将他哄好抱回家。
可这次,扶云明明看到从草丛一路延伸到旁边桃树上的小梅花印,却熟视无睹,头也不回走了。
纤凝努力往前仰的小身体差点摔下去,哽咽着,一声“主人”还未唤出,身后忽而立起一道黑漆漆的影子,猛地将他拥入怀中。
他来不及惊慌,熟悉的清泉气息将他从头到脚罩住,头顶被那人狠狠亲了一口,身上凌乱的小衣服被对方几下打理整齐。
扶云怀抱小娃娃轻盈落地,面容在月光下愈发清俊温柔,声音却有些低哑:
“唔……这么小一只宝宝,躲在树上不出声,任由我走过去,是再也不想看见我了罢?”
纤凝瞬间呜咽出声,小脸蛋紧紧贴在他温热胸口上:
“才不是!是主人的爹爹坏,他趁主人不在,骗我离开家,想把我丢掉让我再也见不到主人……”
小娃娃幸得偷学一点法术,没有吃太大苦头,自己跑回来了,却不敢回家,生怕被抛弃第二次。
他相信扶云回到家发现他不在,定会急着出来寻他,特意选了那棵他们之前系过秋千的桃树藏起来,眼巴巴从早等到晚。
好不容易等到,扶云却是那副悠哉模样,纤凝退怯一瞬,正要从枝头跳下去狠狠吓他,却被他从后面捉住了。
扶云爱抚小娃娃脑袋的手一顿,语气变得极为冷冽:
“宝宝说,是我父亲背着我,丢掉宝宝,将宝宝弄得这样狼狈。”
语气笃定,不是疑问,更非怀疑,只有对纤凝毫不犹豫的信任。
纤凝用力点头,小耳朵听着扶云胸膛里沉稳的心跳声,紧绷一天的身体这才得以放松。
扶云教过他的,觉得委屈就要说出来,他永远不需要委曲求全。
“……宝宝很乖,没有错,是我疏忽大意,害得宝宝受苦。”
吻在纤凝发旋上的那双唇微微发抖。
扶云抱他回家,开门那一刻,迎面撞上一张怒气未消的脸。
……
之后发生的一切,邬纤凝记得清楚,却不忍回忆。
那对在百姓眼里是大善人的散修夫妇恨骂着要丢掉他这个祸害,才十三岁的主人为留下他不惜与父母对抗,换来最严重的鞭打,后背皮开肉绽不剩一块好肉。
他发疯似地用自己的元丹护住主人,又险些违背主人一直以来的教诲,犯下大错。
影影绰绰间,主人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犹在眼前。
忽闻一声嘶哑的“嘎”叫,是仙鹭发出的声音。
邬纤凝一双小短手忽被人揣进衣领里,那人似乎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烫得慌,他下意识挣脱,反被抱得更紧。
他渐渐恢复意识,第一件事便是碰碰耳朵,感受到小棉花的存在才放心。大片熟悉的红色却令他头皮发麻,抬头时不慎撞到对方下颌,连声请求:
“师尊,弟子不敢僭越,还请师尊将我放下罢。”
李清焰无法说话,轻轻摇头,一手圈着邬纤凝,俯身继续在花丛里翻翻找找。
白鹭凑过来说话,橙喙一开一合,慢条斯理:
“莫慌,仙尊是自愿的,你们在赛京城受毒雾侵扰,变回原型昏过去了,仙尊正好赶来,解决吞金蟾后,带你们回宗门了,现下很安全。”
薄雾氤氲,飞泄的瀑布裹携来丝丝缕缕水汽,哗啦声从侧方隐隐传来,花繁叶茂,其间随意摆一张落了浅紫花瓣的石床,正是李清焰在山上的洞府之一。
清幽月色随风拂来,花花草草卯足劲生长。一株重瓣芙蓉连忙舒展叶片敲醒花苞苞,才开第一朵就被洞主采去六七片,它吓得拔地而起溜到墙角去,忿忿自闭了。
白鹭见状,举止优雅地将另一只脚从羽毛里伸出来,慢悠悠过去安抚那些受到惊吓的灵植,朝邬纤凝解释:
“你身上衣服旧了,仙尊用花瓣给你做件新的。”
“我昨日才换的衣服,而且空间还放着很多没穿的……”
邬纤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摆手。
李清焰摸摸他头顶,以作安抚。
下一刻,乌发黑眸的小娃娃被放在绿丛中,身上穿的浅色里衣又搭上新制的花瓣袖长衫、外罩一件半透明月纱,腰间缠以藤枝,垂下来的流苏也是花蕊做的。
李清焰手法娴熟,又编出一只紫色系的小花环戴在他头上,往后退步,周身原本死寂的气息忽变,衣摆翩跹,难掩一阵欢喜、满足。
“……多谢师尊。”
邬纤凝忍着身上那股像是被焰火滚过的烧灼感,有苦说不出。正要朝李清焰磕头致谢,一只手忽而探来制止他,抬眸看去,对方却已侧头,耳廓晕染着薄红,像是被那身红衣衬的。
“弟子无功受禄,终日心绪难宁,此番历练承蒙师门照拂,并无功绩,还请师尊将这些仙衣灵石收回。”
邬纤凝一直将师尊借小夜鹭之手赠予他的物品好好放在空间里,未动分毫,只为回宗后原物奉还。
李清焰闻言一怔,竟如小孩子赌气似地挥袖就走,还没迈出几步,骤然折回,扑过来将邬纤凝的身体轻揉一番,胸膛起伏厉害,面容模糊不清,粗哑的“啊啊”声愣是透出几分痴怨。
“……师尊,弟子领命,先代为保管,师尊哪日想取回,弟子一定双手奉上。”
师尊向来沉稳,这般模样定是被他气到了,邬纤凝深觉惭愧,只能先想个折中的法子。
山洞有些冷清,白鹭呼呼挥翅,倏地跃到李清焰肩上,又恢复成单脚站立,朝邬纤凝身上瞅了好几眼:
“小纤凝,已过一日,姜白鹭仍不见踪影,可是乐不思蜀了?”
说来巧,这只与李清焰形影不离的白鹭,与邬纤凝的朋友小夜鹭名字正好互换,导致宗门里经常有人叫错他俩。
姜白鹭正在邬纤凝的小天地里快乐捕鱼,一听这话沉不住了,立即现行朝姜夜鹭扑去,一灰一白齐齐摔在花丛里,他俩推搡间不忘用鸟语交流,鸟类特有的“呱呱嘎嘎”声不绝于耳。
邬纤凝时常见它俩切磋,出于某种原因不好劝架,再待下去可就冒昧了,正要寻借口离开,李清焰忽而将他抬高置于头顶,双手托着他的小腿走出山洞。
洞外候着的少年适时走来,他双手随意搭在脑后,嘴里叼一枝沾露珠的梨花,身穿黑白色校服,行走间说不出的俊逸风流,唇红齿白,双颊略发腮,稚气未脱看着年纪尚小,却与邬纤凝有七分相似。
此人正是李清焰门下另一名亲传弟子——慈泞。
慈泞先是朝李清焰恭恭敬敬行礼,唤句“师尊”,目光忽转,笑吟吟望向他头上的小娃娃:
“师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师弟可有这份荣幸与师兄叙叙旧?”
邬纤凝见到慈泞就头疼,他很难厌烦一个人,慈泞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并非抗拒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单纯不想理小师弟,故而摇头拒绝。
李清焰察觉到邬纤凝的小动作,朝慈泞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慈泞见状,悠悠叹口气:
“师兄定是还记恨着我入门时做的错事,也罢……我是来将功赎罪,前些日子终于找到一点画中人的消息,听闻师兄回宗,这才迫不及待跑来,想与师兄分享呢。”
邬纤凝原本打理头发的手一顿,语气有些冷淡:
“师弟上次还信誓旦旦见过他,结果一问三不知,让我如何相信。”
“画里那人我的确见过,可那是很久以前,记不大清了嘛……”
慈泞越说越小声,神情羞窘,眼见李清焰要带走邬纤凝,连忙向前,
“他叫扶云对吧?师兄念念不忘的心上人,那样温柔似水,不像……”
李清焰步伐一滞,“咔咔”转头,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世人皆知,问心宗那位李仙尊慈悲为怀、心系苍生,修为深不可测,却是个毁容的哑巴。
邬纤凝每次只看到一张朦胧不清的脸,如雾里观花,意识不到师尊相貌丑陋。
可在别人眼里,李清焰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慈泞到底是少年心性,猝不及防看见师尊如此殊貌,喉咙艰难地吞咽一下,匆匆留下一句“师兄我中午去找你”,拔腿就跑,那模样跟白日撞鬼没什么分别。
李清焰懒得理会,伸手将邬纤凝从头顶小心翼翼抱下来,隐约可见双唇翕张,慢慢哼出一段不成调的小曲,借此驱赶小娃娃心里的烦闷。
“……师尊,弟子的身体虽是布和棉花做的,但仍需要耳朵,您嗓子不舒服,还请多休息罢。”
邬纤凝只听一句就忍不住了。
为何师尊也和他的主人一样,歌声如此超凡脱俗?
李清焰身体一僵,头顶几根呆毛萎靡下来,将邬纤凝狠狠抱进怀里,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姜夜鹭从山洞里探头,咂咂嘴,笃定道:
“纤凝,你听错了,刚才那段其实是我唱的,仙尊又说不出话,谈何唱歌,更不可能因为唱的难听就恼羞成怒。”
邬纤凝见李清焰矜持地点头,捂脸,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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