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暗恋

作者:丹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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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的跟班


      翌日,天不作美,飘小雨,地面微湿。但足球依然踢。俞倾撑着伞去国际部,先去了超市买矿泉水,再到足球场。

      到时,球场内竞技正如火如荼,风雨阴天不显寂寥,气氛被男生们的荷尔蒙点燃。观众不比昨天多,多聚在主席台的顶棚下。柏璟意外地不在场内,坐在场边观看,谭松明也在,正唰地站起身指着那个传球受困的人连教带骂:“张高明你还不传球等什么!你跑两人三足啊!这都能被抹?!睡着吧别爬起来了,你林黛玉啊!”

      走近,他俩看到他,谭松明未消的气焰随即就投到他身上,说:“你才更有够娘的,这点儿雨打伞,这么娇滴滴,你是怎么敢从温室里偷跑出来的?”

      俞倾说:“雨水吸附灰尘细菌,你多说话,会多喝脏水。”

      谭松明一下子瞪眼。俞倾立在柏璟身旁,一半伞面自然笼下他,把水递给他:“要么?”被瞪着眼的谭松明一手夺过,立刻就喝,畅饮一通,然后颐指气使:“重新去买。”

      柏璟不说话。俞倾转身离开。谭松明在身后哼一声。去买了再回来,将买的两瓶矿泉水放在空椅上,说:“多买了一瓶,以防再被饥渴的人抢。”

      谭松明又一瞪眼,不待说什么,柏璟抬眼说:“会踢球吗?”

      俞倾看着他,说:“不算会,只在小学踢过。”

      “守球门总会。”柏璟起身,往球场里走,“来吧。”

      俞倾不明白,谭松明也不太明白,左右看看,但立刻没所谓地高兴起来,往球场里大步走:“喂,停下了!张高明你踢的什么玩意儿烂球!下去把脑子里的水踢干净!”

      俞倾把伞放下,走进细雨里,上到场内。于是被柏璟安排成了一方的守门员。球局继续。门将的任务很简单,守住球门,不让对方的球进网就行,但难度丝毫不低。他不强健、无技能,接不住球,胜算只能靠己方的防守和对方射门的失败,但对方前锋里有柏璟和谭松明,配合很厉害,多次射门,俞倾统统落空。再三摔倒在地上,全身校服脏湿,头发乱,脸颊压在粗粝草皮上,身上痛,慢腾腾地爬起来,已不再做任何努力。全程蹩脚而狼狈的样子,被一堆人又笑又骂。

      终于结束,出场时有两个女生跑来送纸巾,指一指:“脸上沾到有泥水。”他接过,擦拭脸,说谢谢。女生小声问:“你还好吗?”

      “弱鸡。”谭松明大笑。身边男生都笑:“弱到女生可怜的地步。……踢什么球啊,回去做卷子吧……人大学霸,体育残缺情有可原,哎哟没摔坏吧……”

      俞倾无力说什么。看一眼若无其事在喝水的柏璟,心情较之昨天,荡然下跌。他让他上场踢球,似乎只是丢人显眼。

      没有感觉错,接下来的几日,他逐步见识到柏璟的过分。第二日是周四,午间下课便被叫过去西食堂,西食堂比位于本部的东食堂,装潢较为精致,菜品类目和价格也不同,公认的味道要好些,于是在灰色人潮里,夹杂有本部的不惜远路来换口味或打牙祭的蓝白身影。他出现在其中也就不显得突兀。

      到指定位置,见柏璟和谭松明及他女朋友和一男生,4人坐在一张6人桌,桌面干净无物,在聊天笑闹,柏璟没参与,独自看手机。俞倾走至桌边,一桌人看他。女朋友眼一亮:“呀,我说等什么呢?”谭松明老神在在地看着。男生朋友一脸笑谑:“松明,原来今天有节目啊?”

      柏璟将自己饭卡放桌边,说:“我不吃香菜芹菜、不要猪肉、不要辛辣。”

      谭松明听完,掏出自己饭卡,丢过来:“我不要芹菜生姜、不要鸡鸭。”

      那男生看得明白,笑着也掏腰包的手势:“我要不要也参与,我没忌口、不挑食。”

      俞倾伸手只拿了柏璟的饭卡,一句话不说地转身去了点餐口。身后男生笑出声:“松明,我们可使唤不动人,只能自食其力啊。”女生说:“打饭吧。”

      不熟悉,废些时间选好餐,端着餐盘回来,谭松明三人已经端回餐盘,坐着开动了。把餐盘放置柏璟桌前,饭卡放旁边。他提筷子,慢慢开动。那男生瞧过来,嘻笑着说:“要不要一起坐,这儿还有空位呢。”谭松明斜着下巴,瞥向男生:“跟班不同席,你不懂啊?”男生就哦哦地恍然明白,看回俞倾:“有这规矩,真遗憾啊。”

      并没有人在邀请他。柏璟冷淡的样子落在俞倾眼里。周围邻近餐桌的人都在看,用眼睛议论。俞倾迈步无声走了。

      再一日周五,依旧替他打午餐,没有言语,无声离开。到傍晚饭后,被叫过去他的教室。到门口,见他的身影坐在末排靠窗的一位置,教室里二十来个稀疏桌位,在的人少,嬉笑打闹,独他一圈清净,无人打扰。桌面摆着一张围棋的棋盘,盘面无子,他单手半伸在棋罐里捏一颗黑色棋子把玩。

      俞倾突兀的校服身影,被一下注意到,接连都看来,嘴里喊:“嘿!稀客!……大少爷跟班儿来了。……本部第一人,还不是被遛着玩儿……做人知恩图报咯,所以是大少爷独一份待遇……”

      柏璟听见,转头看门口。俞倾便走进去。柏璟微抬下巴指对面:“坐。”伸手在棋盘,落下第一子。俞倾坐下,看着面前的晶莹透白的一罐棋子,说:“我没说我会下。”

      “你不会?”柏璟抬眼瞧他,慢悠悠道。

      “会。”俞倾淡淡的,执棋子,落下。

      一黑一白地对弈起来,全局出发,攻防谋划,仙鹤指,落子渐多,黑白于是正面交锋、短兵相接,攻步步紧逼,防滴水不漏,顷刻攻守易形,步步玄机,你来我往。从开始的不假思索,逐步深思熟虑,落子愈慢。黑白各占了地盘,互相紧咬,形成势均力敌之态。

      渐有人来看,不远不近站着,看两眼走了或看多会儿再走,人影来来去去地晃,不由得压低声:“看得懂吗?你看得懂?我懂……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如此枯燥无华且难懂。……”

      心外无物,忘了时间,直到桌边乍然响起谭松明的声音:“下了多久?”俞倾才恍然看去窗外,已是漆黑夜色,想不起来有无听到打铃声,但教室里在各自晚修,摸手机看一眼时间,果然已经是本部第一节晚课近半,俞倾放下棋子,说:“我该回去上课。”

      “没下完。”柏璟看着棋盘,“翘课吧。”

      “不行。”俞倾起身。

      “不敢?”柏璟看他,“坐下。”

      “没必要。”俞倾说,“我没必要为了下棋耽误上课。”

      “哦哟,好冠冕堂皇。”谭松明阴阳怪气。俞倾只是径自离开。谭松明说:“哥,人家骨头硬。”柏璟一下下敲着棋子。

      再一日周六,俞倾中午到西食堂时,柏璟和谭松明两人坐在一起,已经在就餐,餐盘将近见底。俞倾不知道自己来的意义是什么。柏璟让他坐,俞倾坐到他对面。柏璟放餐具,餐巾拭嘴角,喝水,说:“没吃饭?”

      俞倾不说话,这是废话。这三日皆是一下课便径直来替他打午饭的任务。

      谭松明也吃完,撑着脑袋看。柏璟把自己餐盘里的一碟甜品端出,放在俞倾面前,意思不言自明,让他吃。谭松明眨了眨眼,然后无声坏笑。

      俞倾低眼,甜品很漂亮,亮亮润泽的黄色,缀两粒芒果和嫩绿的小片薄荷叶,碟子配有精致的匙子。很完美,只是甜品缺了一匙,已被吃过一口了。

      俞倾胸口呼吸两下。站起身,端起甜品在内的一并残羹剩饭,走去回收台。空手回来,站在桌边说:“垃圾帮你处理了。跟班已经是第五天了,谢谢你当时出手相救。大少爷,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俞倾径直离开。身后谭松明怪叫两声,一路有各色的眼光看过来。俞倾脸上表情难看,冷如霜雪。

      高三一周六天课,今天是最后一天,无晚课,临近傍晚放学,教室里难掩躁动和欢悦。最后一节课间,俞倾依旧闷头做题,同桌唤一声。他抬头,同桌和他前桌的女生,两人正一个神色眼睛放光地望着他。同桌把手机塞过来:“你看看。”

      是校论坛,一篇帖子:脱粉回踩大少爷!捍卫月亮独美!

      【太阳和月亮,终于有交集,本来是件多么喜大普奔的事,还是浪漫的英雄救美情节!还没让我高兴多久,就给我打入深渊,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大少爷了不起?太子爷就高贵了?没想到本质跟那些顽劣二世祖没两样!挟恩图报不说,还这么辱人自尊!我是失望透顶!心疼月亮,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让我家月亮独美吧!以后长衢之光的帖子,不要让两人的照片一起出现!】

      【日月同辉be!正主拆cp,谁都拦不住。同样没想到,柏璟还能这样没品。】

      【小心眼啊,容不下月亮跟他齐名,没想到一直隐而不发,现在给他逮到机会了。】

      【缺跟班,别找我们月亮玩儿啊,那么多跪舔的不要,偏挑最好的。真以为自己高贵极了?】

      【脱粉脱粉!纨绔子弟就没有一个好的!】

      【我们月亮招谁惹谁了,全是无妄之灾,该死的色批混帐!没安好心的狗屁少爷,都别来沾边!】

      【腹黑小人!再好看的脸也弥补不了!】

      【还是明月气量大度,要是我这种暴脾气,直接就破口大骂了,再把那份芒果慕斯砸了!混蛋!……他要不是权贵,直接就砸他身上!干一架。】

      【到底是谁不配“长衢之光”,现在可见明了。……

      俞倾看了看,把手机还给同桌。同桌说:“你放心,超多人站你这边儿。女生跟着点头:“你别难过,我们帮你狠狠骂人!”

      俞倾笑了笑,说:“别闹大了。反正以后不相干。”

      放学,身边人一个个如自由的飞鸟,脱离校园。俞倾背着书包出校门,沿路走,低头看手机,打字回俞爸的消息问晚饭想吃什么,俞倾发,中午没吃饭,好饿,什么都想吃。却被人突兀打断了:“同学,这边请。”

      俞倾抬头,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对他伸臂指向一辆停在近旁路边的显赫轿车,后车门开着,柏璟坐在里面,抬起手,对他勾手指。

      十月里的晴空暮天,夕阳微弱,他在深邃暗光里,幽魅勾人。俞倾无法忘记他破门而入,解救他的那天,如年轻神明一般的模样,也无法释怀这几天,他对他的冷淡折辱。司机男人一直请着他,俞倾不得不上车。

      车子发动,俞倾说:“你带我去什么地方?”

      “带你去玩儿。”柏璟说。俞倾看着他,他微微勾唇道:“到了就知道了。”

      被他带去了一家射箭馆,他挑好一把机械弓,拿着走来,俞倾说:“我不会这个,我走了。”不想再奉陪他玩儿任何丢人显眼的游戏。转身走,却被他拉住:“知道你不会,亲自教你。”

      心里怀疑的态度。被他带过去一处箭道,线外站定,怎么站姿、怎么握弓、怎么搭箭、怎么瞄准,他一一讲,上手在他身上慢慢调整,贴得近,手臂手掌相碰,俞倾身体不自觉紧绷,他说:“放松,还没到紧张的时候。”

      折腾半天,放出第一箭,不出意外地脱靶,他说:“继续,控制手臂不要抖。”他用手掌稳住他的上臂,让他专注收紧发力。再次放箭,射在靶子外环上,放下歇两口气,他继续指导,接着再来三次拉弓放箭,皆中靶。利箭出手、刺破气流、狠狠扎靶、嗒一声!柏璟在他身旁说:“作为发泄,是不是很爽?”

      俞倾不说话,又射了几箭。柏璟说:“学习能力还不错,手臂力量弱了。”

      没什么力气了,俞倾放下弓,看他:“你不玩儿?”

      “为你服务。”他说。俞倾不说话,肚子作响两声,胃干瘪瘪的。他听见,看他:“中午没吃饭?”俞倾说:“气饱了。”他笑起来:“傻的吗?”俞倾并不看他,柏璟拿下他的弓,说:“走吧,现在吃饭。”

      他选的餐厅高雅奢侈,点好菜,听着厅中间有拉小提琴,菜送上来,安静就餐,快结束时,一道甜品被送上来,柏璟说:“给他的。”服务生便放在俞倾面前:“请慢用。”

      芒果慕斯,黄澄澄鲜亮小巧,精致漂亮。和中午那道别无二致。柏璟说尝尝,俞倾提起匙子,舀了一勺。细滑香甜,绵腻柔软,芒果味从舌尖化开,整个口腔甜润。他问:“味道怎么样?”

      俞倾点头,若有似无嗯一声。抬眼问:“你这算什么意思?”

      “以后继续见面的意思。”柏璟说。

      “这算是讨好吗。”

      “算是。”

      俞倾静了静,说:“从来没有人这样欺负过我。”

      “以后不会。”柏璟说。

      “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俞倾看着他,“因为那个‘长衢之光’的称号?”

      “不是。”柏璟慢慢地说,“你看起来,处事很冷静,我想看看能到什么程度。”

      俞倾意想不到地瞪着他,想不通他的脑回路,吐出两个字:“恶劣。”

      柏璟笑:“我没说过我是好人。你是第一个我想主动结交的人。我挑朋友,眼光很高的。”

      俞倾无声张一张嘴,又闷又气,还有不争气的喜,冷着脸道:“哦,好荣幸。”

      他看着他笑。俞倾喘出一口气,捏捏手,平复混乱的心绪。

      饭后已是夜幕黑拢,被他再送回家,霓虹路影在车窗外倒逝,放空地看看,车内静静的,俞倾摸出手机,翻一翻校论坛,然后手机移过去,把下午同桌给他看的那篇骂柏璟的帖子,给他看:“你看。”

      柏璟偏头就着他的手看页面,抬食指随便滑了滑,说:“他们比当事人还激动。”

      俞倾收回手机:“都是骂你的。”

      “受人关注就是给人当谈资的。”看他,“你是不是也在心里骂我?”

      “骂了。”俞倾说。他轻笑一声。

      俞倾想了想,缓缓地说:“我请了沈晓岸,明天去我家的餐馆里吃午饭,当作谢礼。你去吗?还有你弟弟。”

      本来这个邀请,已经被扼杀在这几天的跟班磋磨里,被使唤被轻慢,已经是回报搭救之恩的仁至义尽了。怎么料到,会有这样的转折,柏璟这人真是不按常理的不羁性子,行为犀利,让人难测。却庆幸他不是故意辱人的阴暗的卑劣的人,俞倾因失望的低谷心情,现在被搅得五颜六色。现在既成了朋友,那么这个邀请按理是要说出来让人知晓,可尴尬也是必然免不了。关系可以一口改变,情谊却难以一时之间转变自然。总之怪异。

      柏璟看着他,似乎也明白不是好时机,说:“去不了。明天有家庭活动。”俞倾说哦,柏璟说:“以后吧,有的是机会。”俞倾点头。

      随即到了家的小区,车靠边停,俞倾离开,正关车门,柏璟说:“俞倾。”俞倾扶住车门,看他。他说:“加微信。”俞倾说:“好。”然后挥别一下手,关了车门。

      在夜色下走进小区楼,俞倾摸出手机,点进微信,在通讯录那里显示有一个新朋友添加,是手机号搜索的途径,他们初见那天就交换了手机号,也知道大抵是微信号,但两人都没主动添加对方。现在,才是关系的真正开始啊,他这算是入了高不可攀的大少爷的眼了?

      点了接受,他的头像是一株柏树在雪夜里的剪影。昵称是BJ。俞倾点了下,朋友圈可见,发得少,视角奇特的全球景致、弓箭之类的器械,他有一条杜宾犬,劲健英武,皮毛黝黑光亮,却叫雪粒。一张在雪地里和狗狗的合照,睥睨镜头,太锋利摄人。高不可攀、贵不可言。俞倾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下意识不深究。最后在他的备注框里,输入大少爷三个字。

      第二天午后,和沈晓岸一起在店里吃饭,俞爸是厨师,前几年开了自己的店,一间比教室大一些的中餐馆,日常管店里的大小事,同时兼职厨师之一。今天一桌的菜全是俞爸亲自做的,摘了围裙走来,笑着让沈晓岸多吃点,沈晓岸忙起身说谢谢和幸苦,让俞爸坐。俞爸说不了,你们聊,拍拍俞倾的肩膀,笑着去忙了。过会儿时候,俞母来店里,过来和他俩打了个招呼,然后去收银台,陪俞爸一起看电子账簿。俞爸给老婆端过椅子坐,倒上茶,一边替她捏捏肩一边说话。俞母是初中英语教师,时常伏案,肩颈酸痛难以避免,俞爸已养成无意识就替她捏捏按按的习惯。沈晓岸远远地看看,对俞倾说,你爸妈感情真好。俞倾点头。沈晓岸说,你们一家颜值真高啊!吃到饱的时候,反复再说你爸厨艺真绝了!俞倾笑笑。然后说到柏璟,沈晓岸刚起个宽慰他的话头,俞倾便大致解释了一下,沈晓岸嗔目结舌,感叹道,大少爷择友的方式真清奇,你这样优秀的,他还试探一番,难怪一直不交朋友,要求是有多苛刻啊?又不是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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