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

　　「林颂康占据了我心脏的一小角。」

　　“嗯，早上好。”属实是被林颂康惊得不轻，“起这么早，不冷啊。”
　　眼前的人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应该是冻得煞白。
　　脸慢慢凑近，温热的鼻息打在脸上说：“不冷，走吧。”
　　可是不像不冷的样子……

　　最近实在有意思，宋絮对此感到没有头绪。先是林颂康突然转到他们班，再是搬回到盛郡，和他一起上下学。
　　就跟梦似的。就怕梦醒了，人也没了。

　　晚上，林颂康总会叫他去吃饭。林父林母还说一些他不懂的话，很无厘头。但不得不得承认饭很好吃。

　　关系就这样逐渐缓解。林颂康总有俘获人心的技能。

　　入冬以后，宋絮懒得添置新衣服。林颂康为此废了十足的口舌，才把他拐到商场。
　　“宋絮这件蛮好看的，”林颂康拿着一件白卫衣对他比划，“试一下吧。”
　　“林颂康，这是第八件了。”他已经要累死了，本来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一大早就被拐来商场。宋絮已经压着脾气了。
　　“最后一件，试完我就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宋絮指着林颂康的鼻尖说：“你说的。”
　　说罢，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林颂康突然觉着头有点酸痛。
　　宋絮旁边的试衣间出来一个男生。长相很清秀，看起来比宋絮小些。
　　其实吸引林颂康目光的并非是他。而是他旁边的人，梁琛原抱着胳膊看男生。笑得满面春风的，眼睛都快钉人家身上了。
　　“哥，这件怎么样？”
　　“挺好的。”
　　林颂康走过去跟他们打了招呼：“好巧。”
　　梁琛原回头看了看他说：“嗯，好巧。”
　　“你弟弟？”
　　“表弟，”男生赶紧抢着说，语气很着急，“你好，我是于烨。”
　　好像林颂康能把他哥吃了似的。
　　于烨要和林颂康握手，他回握道：“你好，林颂康，你哥同学。”
　　梁琛原在一旁看着，挑了一下眉打断他们，“行了，搞得怪正式的。”头往一旁点了点，“诺，出来了。”
　　“我觉得还行，”宋絮拍着衣服，看着他们仨顿了下，“你，你们干啥呢？”
　　说话都磕巴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吓着了。
　　“碰巧咯，”林颂康又笑，“挺好的，拿着吧。”
　　宋絮蓦然问于烨，“小烨，一起吃饭吗？”
　　林颂康有点烦，没有理由的。
　　梁琛原替于烨答：“不用了，你和林颂康去吧。小姨让我们回去吃。”
　　“哦，行。”
　　于烨拍了一下梁琛原的肩膀，又转头道：“宋絮哥回头和你吃。”
　　林颂康赶紧抢话，“行，弟弟。”
　　“不是你弟，”梁琛原语气不满，“你俩快吃去吧，宋絮都要饿傻了。”
　　两人今天跟吃枪药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谁。宋絮和于烨都没摸着头绪，就一一被拐走了。

　　“唉，不是，”宋絮一脸懵，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被拐走了，“你们俩有病吧。”
　　林颂康看着他真像个小呆子，一脸认真的啥也不知道。真巧，他还真有病。
　　林颂康付了钱，到门口的时候把宋絮帽子盖上了。
　　半晌说：“宋絮，吃什么。”
　　“都行，”宋絮突然抓了下他的手，“对了，回去吧钱转你。”
　　“不用啊，又没多少钱。”
　　“不行，”语气极其正经，“叔叔阿姨的钱又不风刮来的。五千多还没多少，你真是有钱。”
　　“嗯，我有钱就愿意给你花。怎么着吧！”
　　宋絮懒得理他，腿都要走着火了。
　　林颂康紧随其后，他不太能跟上。高声喊道：“宋絮，你吃啥？”
　　“你回去转我行吧，快点。”对他招了招手。
　　宋絮回头看着他，他很累，脸被阳光照着也没什么血色。他之前体力没这么差的。
　　宋絮停住了，他没再走。林颂康赶紧小跑过来说：“走吧，吃烤肉。”
　　宋絮突然觉得自己最近很喜欢怄气。任何一件小事都想让他迁就自己，这很不好，不能这样。没有人会喜欢这样，包括林颂康。

　　**
　　宋絮昨晚没睡好，梦做的太杂。今天上课困的要命。
　　林颂康一回头就看到，他就在那支脑袋睡觉。宋絮坐在最后一排，老师不容易看着。有时候困急了就睡。
　　“宋絮，你看看这题会不会。”
　　猛的醒了，宋絮脑袋空白了。刚睡醒，脑袋还是迟钝的，哪能做题啊！
　　吞吞吐吐出了三个字：“我看看。”
　　窗外的树沙沙的响着，宋絮大脑属实反应不过来，嗡嗡作响。
　　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被光照着衬得愈发白，“老师，我会。”
　　宋絮不知为何，他很喜欢林颂康的手。

　　“宋絮，回家了。”
　　外面的天已经大黑，有几颗零碎的星点缀。
　　即便是放学时间，此刻校园也没有什么人了。他俩并肩走着，林颂康时不时看看宋絮，他亦然。
　　林颂康莫名其妙叫了一声宋絮。
　　这话半天没了下文，宋絮转头看他。他才说：“昨天晚上没睡好？”
　　“嗯，”他想了会儿，又补了一句，“梦见我爸妈了。”
　　片刻，林颂康倏地把手搭在宋絮肩上说：“小柳，对不起啊。”
　　宋絮感到他话语间有些苦涩，不知道为什么。
　　宋絮侧头盯着他，林颂康感受到他直白的目光，于是回赠过去。
　　突如其来的道歉，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伴着月色，回家吧。

　　宋絮昨天就觉得头很沉，以为是没睡好，但今天更疼了。
　　早上差点又没起来。洗脸的时候太急，呛了一口水。难受死了。
　　刚刷完牙，门铃就响了。林颂康拿着一袋早餐，绕过宋絮进了屋。
　　从柜子里娴熟地拿出碗筷，跟自己家似的。碗底碰着桌子，声音清脆。
　　他在屋里忙乎一通，宋絮的心却乱了。大脑此刻沉重，思考过于迟缓。可是，心跳不免加快，像那天门口的重逢。
　　宋絮走到客厅，把窗户打开。冷风从外面飘进来，叶子干枯又舞动。
　　他将这些看得很清楚，但又并非如此。不是什么东西都有确定的走向，这颗心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林颂康才回来一个多月，就又把宋絮的心脏抢去了一小角。
　　宋絮吹了好半晌冷风，才把窗户关上。转头一瞬就盯上了那双眸子，他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不过现在脑子清醒许多了。
　　林颂康先开了口：“大冬天的开什么窗户，不嫌冷啊？”
　　声音轻飘，好像外面那阵风都能把它吹走。
　　他们俩就在那钉着，谁也不动，像两尊石像。
　　“吃饭去吧。”宋絮嗓子难受，不想多说话。
　　林颂康跨步走过来，清碰了下他的脑门。滚烫的温度蔓延到手背。宋絮倒觉着一阵寒颤，果真很凉。
　　“宋絮，发烧了。”是个陈述句，他很肯定。
　　宋絮现下才看清林颂康，他头发今天很潦草，一身懒散的劲，声音也是。
　　“没事啊，”推他往餐厅走，“吃饭吧，要不然迟到了。”
　　“我给你请假。”说罢，真去拿手机了。
　　宋絮赶忙把它拿走，“没事，一会儿吃个退烧药就行。”
　　林颂康的音调不高，但说了脏话，“宋絮，你烧傻了吧！这他妈都烫死了，还没事呢？”
　　倘若现在有一团干柴，林颂康都能把它烧着了。宋絮被吓了一跳，他第一次见到林颂康发火，还是对着他。
　　不过一阵，林颂康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对不起。请假吧，好吗？”
　　“嗯。”
　　其实宋絮也知道自己烧的挺严重的，但是他怕林颂康也不去，就想着还能挺。然而今天的林颂康异常好说话。
　　好吧，幻想罢了。林颂康把他妈妈叫来了。
　　崔惠昭给宋絮量完体温，就火急火燎把他带医院去了。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体内。许是药的缘故，今天还是格外的困，但嘈杂的环境让人想睡也睡不着。
　　既已这样，就抵不住想写其他的。
　　林颂康早上那番模样，让他觉得很陌生。无固的脾气，来得快散的也快。
　　手背附上一层温热，崔惠昭捂着他的手，“小絮，手太凉了，阿姨给你捂捂。”
　　宋絮半天才吐出来话，“谢谢阿姨。”
　　崔惠昭冲他弯了下嘴角，笑道：“小絮，不用谢我。以后要好好的，知道吗？”
　　宋絮不知道崔惠昭何时长出了这些白发。额前的碎发没有往日的工整，反倒显得温和。
　　宋絮缓声答应，眼尾上扬。 即便他听不懂这话的含义。

　　临到正午，宋絮醒来。手还是被捂着，不过换了个人。林颂康的手没有上午的冷，此刻很暖很软，要把心给热化了。
　　“我妈去买饭了。”
　　“嗯，”一开口声音哑的不像样，“你怎么来了？”
　　林颂康被他的问题逗笑了，“真烧傻了？现在午休啊！”
　　他瞳眸闪着光亮，嘴里却发出不符的笑音。
　　“林颂康好笑吗？”
　　“对不起。”
　　笑一笑就行了，不能让别人感到不舒服，否则就越界了。
　　林颂康陪宋絮吃好饭就上课去了。

　　今天的温度还好，到外面也不觉着很冷。宋絮踩着影子玩得不亦说乎。
　　到家已经快三点，宋絮回家洗完澡就上了床。困意袭来，不多时就睡着了。
　　门铃声传入耳中。宋絮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趿了拖鞋去给林颂康开门。
　　跟上午一样的情形，不过现在唠叨了几句，“不冷吗？”
　　校服外套被套在宋絮身上，上面还有它主人的余温，很暖和。
　　“退烧了吗？”
　　宋絮嗓子生疼，于是就点点头回应他。但林颂康好像信不过他，非要摸摸他的额头。得到满意的答案，才退走。
　　宋絮肩上忽的一沉，林颂康拽着他去吃饭。
　　“我妈做的，”边说边给他加菜，“太冷了，我就没让你过去。”
　　宋絮小声嘟囔了一句，“今天不冷的。”
　　“怎么不冷啊。你早上开窗户，回头一看鼻尖都红了，还不冷……”
　　这顿饭吃的极慢。暖色灯光下，两个少年对坐在两侧，谈话间透露出一种不明意味。
　　林颂康突然提了下早上的事，宋絮没反应过来，他还止不住地说。
　　“早上给你发脾气，抱歉哦。健康比上学重要，别老不当回事。以后对自己的身体态度好点行吗，小柳？”
　　“好，”想到了什么又道，“一会给我补补课行吗？”
　　林颂康有点不自在，用鼻音回了他。
　　宋絮也是，“小柳”这个名字好久没出现了。林颂康突然提起来他还有点不习惯。
　　林颂康在厨房拣碗筷，宋絮就在屋里看书。原本宋絮想帮他的，但是林颂康态度坚决，好像宋絮是得了什么大病似的。
　　过了一会，林颂康依靠在洗碗池旁给崔惠昭发消息：妈，我晚上不回去了，在这看着宋絮。
　　其实今天没讲什么新东西，即便讲了宋絮也能跟上。而宋絮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和林颂康单独待一会。
　　林颂康今天穿了件白卫衣，现在袖子拉上去露出一节腕骨，吸睛的很。
　　“宋絮，我妈说晚上不让回去了。在这看着你。”
　　“不用吧。”尾音拖拉，带着点不确定性。
　　林颂康故意学他说话，“要的吧。”
　　宋絮不理他了，自顾自的做题了。

　　“林颂康，跟我睡一个床吧。”话里有点不自在，“客房没收拾。”
　　“好啊。”
　　他又笑这很犯规……
　　今晚林颂康只有一个感触，宋絮睡觉真的很老实。但是他晚上时不时起来，去摸他脑袋，反倒像个变态。
　　两人之间搁着一条线，这条线永远跨不过去。
　　越不了，也不能越。
　　安于现状吧，我喜欢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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