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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
翘灵三人打算在这里暂时住下来。按方子执的说法,这等待的日子虽不至于太长,但也不会太短。三五天什么的肯定是没可能了,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起步。音时和山涤在饭桌上商议着是就在这间客栈住着,还是干脆租个小房子。
翘灵斜靠着坐在窗沿上,拉过长到窗边的柳树叶子,在手里绕着玩儿。他们都已辟谷,原是不用吃饭的。但经过早上的事情,加上店家不时询问,音时为了不显得奇怪突兀,还是照着饭点按时叫了饭菜到房里。反正不需要吃又不是不能吃,满足一下几乎快要忘记的口腹之欲也不是不行。
山涤边往嘴里塞着醋溜土豆丝,边回答音时:“我觉得住哪都行,主要看翘灵前辈如何。”他抬头看坐在窗沿的的翘灵,音时也转过头去询问:“前辈觉得呢?”
翘灵不回答,手上动作也没停,只看着窗外的风景。就在音时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不想翘灵翻身离开窗沿,向外走去。经过摆在桌上的红豆糕时,顺手拿了一块。她打开门,声音传来:“我出去看看。”
山涤马上看向音时,用眼神询问要不要跟着,音时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毕竟之后还要呆在一处,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总跟看犯人似的看着,也不是办法。
街上人声鼎沸,翘灵觉得吵,毕竟她的前一千多年都过得很安静。饭点的餐馆里饭香飘得很远,翘灵拿起手上的红豆糕咬了一口,很一般。她看着被咬了一口的糕点,还是决定把它吃完。
她像是漫无目的一般在街上乱窜,但其实并不是,她循着模糊不清的记忆里的路,试图找到这里属于她的房子。
街道变化了,可以说与从前几乎没有几分相像。翘灵心里也明白,那间屋子不会再有了。可在音时说到要租个房子的时候,它就立马从脑子里蹦了出来,人不到最后一刻,总会有莫名的希冀。
可确实是没有了,翘灵逛到日头偏了,从客栈快走到了城郊,没有一座有半分熟悉气息的房子。
也是,小镜村早已没有了。
那时候的听灵阁信奉大隐隐于市,连阁主也常常离开原有的山头,到人间去。
崭泉原本只一个人上路,也还没有亲传弟子可带。可自从捡到了翘灵之后,去哪翘灵都要跟着。明明连路也不会走,甚至还需要师兄师姐们给她取牛羊奶喝,却总是咿呀咿呀,张着手要崭泉抱,每每崭泉离开的时候都抱着大哭,不肯松手。后来大些了,崭泉也乐意带着她,于是翘灵干脆很顺利的成为崭泉的亲传弟子。
镜怨山上的塔就是那时候修缮的,塔是早有的,崭泉用法术大修了一番。崭泉那时候特别喜欢镜怨山,打算住个几年。但也不总在山上呆着,主要是翘灵闲不住,于是不时下山去山脚村子里玩,偶尔也去远一些的镇子上。和村子里的人熟了之后,村里人上山打猎采果的时候,也会给他们带些东西来。
塔在镜怨山深处,原本几乎没有村民会去,是在偶然间发现崭泉和翘灵的存在。崭泉编造了身世,说自己原有些家业,突遭变故心灰意冷,于是无亲无故的自己带着无亲无故的女娃娃来此隐居。村民都对长得英俊文雅的崭泉和灵巧可爱的翘灵很是喜欢。看崭泉的穿着打扮和身世,也是读过些书的,所以有时会拖崭泉读写文书,写些信件对联。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生活,总不好使用法术,于是上山下山也都靠脚力,不免有晚了还没回去的时候。若被人看到,准要在村民的热心邀请下,在人家家里借住。
有一次下山,看到村子里一个不错的空屋,崭泉想着干脆买下,以后也方便些。屋子是村长原本给大儿子家准备的,可他们最后决定在镇子上住下,于是便空了出来,村长知道崭泉要买,乐呵呵的答应了。
逢年过节的时候,总会有村民热情相邀,买下屋子的第一年春节,被最后胜出的村长家成功邀去。
翘灵正是好奇的时候,硬要学着包饺子,包出来像包子,像丸子,就是不像个饺子,一下水有不少都破皮跑馅了。翘灵自己不愿意吃,把这样的都往崭泉碗里扔,崭泉只好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乖乖吃下。
翘灵吵着要自己放鞭炮,试着点了一个小的,扔得慢了,在半空中炸开,吓得她往崭泉怀里钻。可要点大串的时候又大着胆子要去,被崭泉拉回来按在原地,在声音响起前捂住了她的耳朵。
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听着隔着崭泉手掌传来的闷闷的爆竹声和笑声,翘灵顺着鞭炮燃烧后升起的灰色烟雾,抬头看天。夜色黑沉如水,月亮被树梢半遮着,星星却很多很亮。
这样平常的日子过了几年,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翘灵还好说,只当是先天不足,长不大的孩子,可崭泉总是不变,一直年轻。看着舍不得的翘灵,崭泉有些无奈,本来是不该和大家走得太近的。
崭泉给村里留了不少银子,只说想明白了还是得回去守着祖宅,顺便给翘灵治病。大家不舍但也不好相留,只好送出诸多嘱托祝福,包上翘灵爱吃爱玩的零嘴玩意儿让崭泉带着。村长拉着崭泉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还让崭泉放心,屋子一直给他留着。
回到听灵阁后,趁崭泉练功的功夫,翘灵偷溜出来过几次。可渐渐的,儿时玩伴逐渐长大,熟悉的人日渐苍老,直至死亡,小镜村再没有故人了。
再次和师父一起回到这里,身边已经多了恦思。他们对外的身份成了崭泉的后人,尽管这里早没有见过他们的活人了。
恦思是崭泉一次单独外出后带回来的,翘灵本就对崭泉丢下她一人颇有微词,何况还带回了恦思。
翘灵对恦思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尽管他长得好看,对她也笑得礼貌。
崭泉在考虑了几个月后,破格将他也收为亲传弟子。这是历来都没有的特例,听灵阁阁主不出意外,从来只收一个亲传弟子。
崭泉收下了恦思,并为他从此改了阁主收徒的往例,由只收一徒,更为两徒,也许是图个吉利,给他们起了个统称:金玉童。
翘灵不喜欢这个名字,她觉得这名字把她从亲传弟子,变得像是左右护法。
她想起崭泉收下她的时候,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亲传弟子。翘灵睁着眼睛疑惑的看着他:“我已经和师兄师姐们一样,是你的徒弟了。”
崭泉笑着摸了摸翘灵被他梳得潦草的头发,觉得还是得好好跟手艺好的弟子们学学。他蹲下身来和翘灵平视:“这不一样,翘灵不想做我唯一的亲传弟子吗?”
现在,她从阁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变成了之一。
尽管在这件事成为事实之前,翘灵在初见的不安,和阁里其他人的交谈里已有所预感。
当猜测已成事实,翘灵依旧无法接受,她气冲冲的去找崭泉,可崭泉第一次对她闭门不见。看着敲不开的门,她不甘的收回手,不得不转身准备离去。
恦思正站桐玉院院子里的石拱门前,隔着半落的桐花看她,感受到翘灵的目光,对她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二人遥遥对望,翘灵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只觉得他是在挑衅,眼眶分明是红的,却紧握着拳头不肯在他面前落泪。
恦思来听灵阁的时候,已经将近16岁了,与翘灵看上去年岁相当。只不过翘灵自小修行,生长缓慢,虽然外貌看上去甚至比16岁的少年还要稚嫩些,但年纪已经比他大出快要百岁了。翘灵叫不出师弟,她也并不想接受这个师弟。
翘灵和恦思几乎没什么交流,寥寥几句也从没有称呼前缀,只是自顾自的说,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说给谁听的。所幸崭泉没有要求他们演情同手足那一套,二人各自修各自的。虽然都在山顶,挨着崭泉的桐玉院住,但二人住的也有些距离,不至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所以,他们没有爆发争吵,但关系也没破冰,二人之间僵硬的氛围持续着,准确的说是翘灵单方面的态度冷淡,她公平的连带着崭泉也不待见。
在一个带着朝露的清晨,翘灵难得起得早。打开房门,就看见崭泉背着门,躺在门口的竹制躺椅上,旁边茶桌上的茶水不知放了多久,已经没有了热气,可崭泉从不喝冷茶。
崭泉从前常常来催翘灵早起修炼,翘灵贪睡,总要磨磨蹭蹭很久,有时崭泉会罚她,但大多时候她撒撒娇就过去了。
三年前,崭泉突然变得很忙,来的少了,翘灵也乐得清闲,同时,崭泉也变越发严厉,越来越难糊弄。自崭泉把恦思带回来后,就没有来过翘灵这儿了,翘灵猜这次他应该是来讨好她的,但还生他的气,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听到开门声,崭泉睁开了眼睛,眼里的复杂情绪还压不下去,所幸翘灵看不到。他也没有说话,只睁着眼,隔着晨雾看干净得如水洗过一般澄澈的天空。有鸟飞过,叫声清脆悦耳,一只翅膀粘了露水,懒懒地停在枝头。
宁静的氛围,连带着翘灵的心也安静下来,她有些不想知道崭泉接下来会说什么了,也许不会是她爱听的。就这样一直闻着空气里带着潮意的花香,听安谧中的的鸟鸣,也很好。
崭泉的话给翘灵带来了惊喜,他问想不想一起回小镜村住一段时间。翘灵是开心的,尽管村子里已经没有熟悉的面容了,尽管那里也许已经变成她不认识的样子,但总是不同的。那里有她的回忆,有她的快乐,最重要的是,没有恦思。
翘灵很快收拾好行李,有些雀跃地往桐玉院去找崭泉。越过拦着篱笆的矮丛,经过一小片竹林,问到好闻的桐花香,她穿过石拱门,微翘的嘴角僵在那里,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恦思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书,旁边的青石桌上,放着一个和她腰间一样绣着如意纹的乾坤袋,只颜色不同。
翘灵只觉得身体里有火往上冒,可立马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伸手想要拽下腰上的乾坤袋,可最后只是握着拳头,紧紧抓着系绳。她觉得自己该更有骨气些,掉头就走,但此刻却只僵在那里。
恦思注意到了她,从书里抬起头,山间带着凉意的风轻拂过他半披的头发,额前几缕发丝抚在他的面颊。最近她发现他黑亮的眼睛总带着点怜悯,也不知道是看每个人都这样,还是只有自己,假好心,装模作样,翘灵对此评价。
看到翘灵,恦思和之前少有的几次见面一样,对她礼貌的笑笑,然后又只剩沉默。
崭泉隔着未开的门喊翘灵,她经过恦思的时候故意把步子放得重重的。重新拿起书的恦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初见时他觉得翘灵和崭泉是同样的人,可后来发现这姑娘实在是傻的可爱,她只是害怕爱被抢走的孩子。
从屋子里出来之后,眼里带着怜悯的人变成了翘灵。
发现明显态度缓和,并且带着同情和羞愧的眼神不时瞥自己一眼的翘灵,恦思想着,不知道崭泉编了些什么话来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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