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胡言乱语

　　1
　　“欢迎你来到这里！”猫带着愉悦的笑容高举起双臂，脚步轻快地走到玫瑰小姐面前向她展示“黑洞”这边的世界。
　　高大的树木直冲而上，在花草之间是鸟兽走动嬉戏，除了一面满是门的墙之外，看不到任何边界。玫瑰小姐惊奇地四下走动，身上残留的些许瘆人裂痕和狰狞花朵随着动作逐渐洒落，这些花与藤自离开她身体后的那一秒后，就撒成了一束枯萎，一地破碎。
　　“真没想到这里会是这样的，如此充满生机活力，”玫瑰小姐蜷起手指，一只蜻蜓便停留在此舒展起自己的翅膀，“这里像是一个温室，或者是，博物馆……嘿，猫，你来看！”
　　玫瑰小姐小心翼翼地向猫的位置偏过身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动这只难得亲近人的小东西。猫抖抖耳朵，配合地凑过身来也静悄悄地仔细看。
　　她说：“你看见了吗，它背上的纹路和旧书上画着的星空图谱一模一样呢。”

　　2
　　玫瑰小姐闭着眼在绿色的海洋中徜徉，呼吸之间闻到浓郁花香，感受到一种没来由的放松。
　　咔哒，砰。
　　唯一的墙面上，最中间的一扇门被大力打开了，一男一女先后从里面走出直直坠到地面上。
　　猫急忙拍拍玫瑰小姐的手臂要她回过神来。玫瑰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着声响投去目光，她没有说在这里她闻到了久违的家一样的味道。
　　定睛看去，确是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
　　这发型，这身板，这五官，这走过来朝她们挥手的姿势，甚至是这个略显潦草的白衬衫黑西裤的搭配——这是小说家呀，是与曾经初见时别无二样的，被突然公布了死讯的小说家呀。
　　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是他在这里？玫瑰小姐预料到这天上的洞或许是与小说家有关系，但没想到会见到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他。
　　小说家向她伸手，说：“久疏问候了，因为我的个人原因突然离开并且死的奇形怪状，给你带来了困扰，真是对不住啊。总之，欢迎来到这个地方，这里是暂时由我管理的博物之地。”
　　和他一起来的女孩适时从手提箱中拿出一本宣传手册递给她，玫瑰小姐道谢接过，满怀好奇地翻开内容页。于是一片难说究竟是胡言乱语还是真情流露的文字映入眼帘——

　　“天空中黑色的洞可以被称作黑洞，令人死亡的原因可以简化为死因，正因为这世道足够乱七八糟够我们胡乱讲解，很多看似深邃的东西有时候只看最表层已然足够。
　　“如果制作一份厕所读物时长张口闭口十五秒，睡饱觉需要花费一整天时光，亲爱的朋友，你觉得哪个更值得，在面对这句话会嗤之以鼻还是会心一笑？
　　“致力于建造一个世界上最有意义，同时也是最无趣的博物之所，将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全部纳入展览，这就是我们的追求。在这样一个空虚的，吞噬一切的，黑洞之中，你将发现自己可以脱离引力存在，此时此刻视野无垠。”

　　玫瑰小姐哑然无言，惊奇地抬头看向对面两个人。小说家哈哈笑着就去和猫聊天了，听起来她们也是老相识了，聊的有来有回，内容大体不过是些近况交换和互相诋毁：“最近过得怎么样”，“招待我们可得拿出最好的茶叶来”，“猫啊我劝你别太贪心，你们协会最近可是处境不太好啊”之类的。
　　把自己扮成助理样的女孩也来和她握手，脸蛋年轻却语气成熟：“久仰大名，玫瑰小姐。可惜当时在人间没有多余时间行动，您的花养得真好，我只是远远看过几眼就被那些花儿俘获了心神。还听说您那有许多禁书留存，不知我以后是否有机会借阅一二？啊，我的名字是路希·迪蒙，来自天堂，是一名天使，是收取小说家生命的负责人。他现在介于生与死的状态之间，意识保存完整，但他还是他，请不要担心。”
　　玫瑰小姐闻言仔细打量了下这自称天使的家伙。头顶黯淡近乎无光的深色光环，稍有蓬起的黑色齐耳直发，穿着一套裁剪得当的精致纯白燕尾西服，内搭深灰马甲白色衬衫并以丝带小领结做点缀，另一只手里提个颇有分量的箱，不知里面除了宣传册还有些什么。
　　天使与玫瑰小姐对视一瞬，冷冽的银灰色眼瞳撞进她的视野，令她再次感觉到难言的亲切，令她一时间在脑海中为天使褪去外形只有纯粹的色彩存留。路希·迪蒙注意到她的恍惚连忙呼唤道：“玫瑰小姐，您怎么了？”
　　玫瑰小姐摇摇头，晃开这种奇妙的感觉，回答说：“没什么。”
　　她转念一想，迟钝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于现实生活的奇幻片场，天使头顶的光环怎么看都是真的，猫其实不是真的猫，小说家“死而复生”……旁边聊着的话题也是她未曾接触过的知识类型。谜团，满是谜团，充满故事的谜团们。玫瑰小姐很是好奇这些谜团后的故事，她平常总是缠着猫帮她解答在短讯中看到的名字背后的事故。但事关朋友们需要隐藏的身份，直接问询的话多少有些不礼貌，所以玫瑰小姐一直只是默默地听着，等到朋友们愿意告诉她地时刻到来。而现下很显然就是这样的时机了。
　　小说家注意到这边的情形，立刻抛下猫转身向她们这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先带你走一遍黑洞，如何？”
　　玫瑰小姐微微点头，以一个同样灿烂明媚的笑容作为回应，就和她们曾经见面时，聊得最投机得时候一模一样。
　　猫已经蹿出去好一段距离，正扑着飞虫玩。路希牵起玫瑰小姐的手要好地并排向前走，只留下小说家面露苦涩被留在原地。好吧，好吧，小说家叹着气打起响指，鲜艳的马甲出现在他身上，鸭舌帽压住乱糟糟的头发，手中多了一杆小旗子，整个人变成一副导游模样。变化之后他快步跑到所有人前面，用手比作喇叭状招呼起几位游客。
　　“来——大家请认准这面旗子哈，接下里几个区域有猛兽出没，跟紧我走观赏路线。猫和路希我知道你们打得过它们，但请将保护玫瑰小姐人身安全放在第一位，不要蓄意挑衅好吗，万一碰坏了猛兽藏品后续请务必以原价赔偿给我……”
　　声音远去了，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层层树木之后。

　　3
　　在被人惊扰之后，背负着星空的蜻蜓仍自在地飞飞停停着漫游，只不过高度逐渐攀升，看起来它似乎想要飞到这地方的最高处去。
　　但是啊，说起来你知道吗，连这里的暂代管理者小说家先生都说不明白那看不见的最高处要多久才能抵达。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几任留下的数据为基础，由小说家撰写新文案，天使排版出版的《黑洞·博物之处》宣传手册上也未标明看不真切的几处边界究竟在哪里。

　　4
　　小说家带着玫瑰小姐参观陈列的藏品，讲解头头是道颇为详细。
　　“这是被修复过后的青铜器，怎么样，金灿灿的，和这边照片上的示例完全不一样吧？
　　“这是白瓷，看这个细长的嘴口，多么优美！
　　“这是蒙克的《呐喊》，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一种身心被挤压的感觉？”
　　猫听得昏昏欲睡头直点地，参与过展品整理的路希无聊到面无表情，只有玫瑰小姐听得津津有味。但她还不住地犯迷糊，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展品？功力比现在市面上的还深厚许多，怎么从来没见到过这些作品出名？
　　“这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大山大水，人行其间，尽显当时风物样貌，哎，这形和色都真美呢，可惜我练了好久控制毛笔走向了，还是还不出什么像样的有头有尾的线条。
　　“这是现存的所有《红楼梦》手稿，旁边这些是改编的连环画啊各版本电视剧啊什么的，全收集哦。
　　“这里是卢米埃尔拍摄的所有电影短片和他使用过的摄影机器，跟后面那些展品比较起来颇为有趣！”
　　这个展厅已经过去小半，玫瑰小姐越发觉得这些东西有些耳熟，她冥思苦想又小半个展厅，终于在记忆里找到了源头——她收藏的那些大部头书里，有许多是提到过这些的，她当时读到这些，还以为这都是失传媒体，又或是作者自行虚构出的作品呢。
　　再看看宣传手册的后面几页，只是简单介绍了场馆分区概况，推荐行动路线图，周边景观地点简介（玫瑰小姐仔细研究后发现几乎全是天堂和地狱的景观，她所熟悉的人间景点则很是稀少），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些展品……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于是她将心中的疑问出了口。
　　小说家摸摸下巴，眉头蹙起，犹豫起该怎么回答。
　　路希看小说家没有反应，不禁微笑起来，想着总算找到了能干的事情。她接过玫瑰小姐的宣传手册翻到封面，指着角落里小小几个字跟她说：“看这里，建馆时间从永久到永久，展览范围是从文明到文明……我们现在在的这一部分，是人间的前前世界的隔壁文明留下过的宝贵财富。都怪他否定了我的提案，一定要把这个放在角落里，我就说肯定不行的，游客注意不到，馆内又压根没有更详细的注解。”
　　“毕竟这里更大的作用只是陈列啦，对不起啊路希，我不该否定你的提案的……”小说家低下头，嘟囔着解释。
　　“是小说家你太过自大，才会导致了这个工作失误。”路希眉眼弯弯，虽然是指责的话语却语调雀跃。
　　接下来，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里，天使猛地从手提箱里甩出一把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小说家的脑门扣下扳机，子弹破空飞去，没入目标人物的额头，小说家也随之沉沉倒地。
　　听到枪声，猫终于也清醒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眼神乱飞后聚焦到地上躺着的人体上：“啊，难道他又死了？谁干的？”说话的同时她蹲下身检查起小说家的状态，“……没死啊，只是昏过去了。就算是掌握他生命的天使也不该这样干吧，‘和旧友聊天，告诉她部分世界设定’可是我精心准备给玫瑰的礼物，‘一个活生生的他’更是其中的必需品。我可以投诉天使你吗，打扰我们行程了。”
　　玫瑰小姐刚听到只是昏迷松下一口气，就又听到后半句，提起心来了。
　　路希看起来很开心，光环都变亮了许多，有力地回答道：“这是为了程序，上面要求他得被我找出毛病处决过一定次数后，才会相信他真的是个合格的管理者。后面这些地方，让我来带着玫瑰小姐走，猫在这里看着小说家，最后我们再到出口处集合，找个地方坐下来让她们好好聊会天，怎么样？”
　　“好吧。”猫耸耸肩理解了天使的简单粗暴行为，又到玫瑰身边，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她有事就大喊找猫来帮忙，她会在出口处接她的。
　　猫的动作蹭得玫瑰小姐有些鼻子痒，她忍下喷嚏后回答好的，就跟着路希离开了展厅。

　　5
　　蜻蜓飞呀飞，没飞到顶端，却飞进了其他的展厅。
　　它的身形越变越大，越变越大，蹲在小说家身边百无聊赖的猫敏锐地发现了正飞来的它。
　　猫伸出手，学着玫瑰小姐那样蜷起手指邀请这奇异的蜻蜓停留片刻。但或许是因为猫戴着的特制手甲指尖过于锋利，带着些危险意味，蜻蜓轻巧绕过了她的身子，在小说家一动不动的头上落了脚。
　　它再次舒展起翅膀，深邃的星空展露在猫的眼前。
　　“真是美丽，若是能再次亲眼所见，那该有多好……真是怀念啊。”
　　猫感叹道。
　　没过多久，蜻蜓又飞走了，它还在试着向上飞，但依旧飞错了方向，转了一圈又一圈，身形越变越大，跌跌撞撞向着下一个展厅的方向去了。
　　“这蜻蜓在干什么呢？”
　　注视着前方，摩挲下巴作沉思状，猫疑惑道。

　　6
　　“你本来不该记得小说家。”路希告诉玫瑰小姐说。
　　“……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个和我们一样的平凡人类，有自己在人间的生活吗？”玫瑰小姐一惊，不解其意，各样猜想飞了万里远。
　　“既然决定了接任管理者，他的一切存在本该被世界抹除，包括他曾发表的作品，别人与他相关的经历和记忆……你们还能记着他，看到他的作品，是因为他通过文字作品留在人间的念想实在太多。”天使的光环幽幽闪着光，她领着深厚的人类走到展厅的最角落处，漫不经心地念出规则。
　　玫瑰小姐亦步亦趋，紧紧缀在她身后，问：“这不是好事吗，被忘掉多可惜。”
　　对方哈哈笑了两声，道：“对纯粹的人类当然是好事，记着你的朋友越多，在人情里越走得动道。但在历任管理者里面，他可是因此被评定成是最失败的那个。记录、整理过往现在还有未来的人，该是个断情绝义，超脱于情感欲望之外的生灵，他们都是这样想着来定下的标准。”
　　“那不是一开始就不选他就好了么？”玫瑰小姐不住地猜想，天使是想告诉她什么呢。
　　“嗯，是啊，但小说家是自己投的简历，不是我们去找的他，”路希走到一个玻璃罩子前面停下，眼神定定地看着里面几本书，“唯一一个主动请缨的人类，有记载以来头一个要做此等枯燥之事的人类，所以他也被黑洞主动选择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是个特别的人。来，瞧上一眼吧，这是上一任管理者的工作日志。”
　　展柜旁没有任何标注，玫瑰小姐只能眯起眼睛努力辨认起书皮上面的潦草文字，写字的人似乎并不熟悉通用语，字的形状歪歪散散，费了好大的劲她终于读明白了名字那栏写的是什么。
　　“迪，蒙……”
　　“熟悉吗？”
　　“你的姓氏？”
　　“是，上一任的管理者是我老师，我刚出师不久他就被调到这里，再也没了联系。在他的任期里我也还记着他，老师他就是倒数第二失败的那一个。”天使还在笑着，玫瑰小姐却无端从中品出一丝苦涩，“然后某天啊，他和之前所有管理者一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从那之后这里就又需要一个新的管理者了。我本来打算来这里任职的，我的考核成绩自从‘堕天的安吉尔’离开后，一直是第一名。”
　　“来这里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黑洞是个吃人的地方，吃你的过往存在，吃你的最终下落，还要受天堂地狱两边的气，规则繁琐得要命，只是因为这里能接触到老师的遗藏我才会想来。”
　　“结果小说家来了？”
　　“结果这家伙来了。于是我就又想，要来看看是什么人类如此胆大，便成为了他的看管人。”
　　“那你觉得小说家怎么样？”
　　“干得还不错吧，他确实是个天才，也算个安分的被看管人。”天使耸耸肩，眼睛还是没离开那本工作日志。
　　于是玫瑰小姐也跟着看。
　　“这本工作日志，就是……”
　　“嗯，我来帮你念旁边打开的那本的正文：第二百零一天，新开一本记录，今日共收纳新藏品五十件，维护旧藏品十件，黑洞很无聊，想念在天堂的日子，即使已经念过无数遍了，她也早该不记得我了，但还是希望路希有在好好学习，过得比我快乐。”
　　比海浪还要汹涌，比雨水还要潮湿，玫瑰小姐被旁边浓郁的愁绪噎得近乎说不出话来，原先总能似有似无感觉到的亲切熟悉被冰凉的哀伤冲散，震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好一会才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安慰：“他还记着你呢，你也还记着他呢。”
　　“你可真不会安慰人。”天使仍然挂着笑，听了她的话上扬了一个像素点的嘴角弧度，引人向下一个展柜走，“这是给小说家留的地方，刚才跳过了很多再之前的管理者们在莫名其妙消失前留下的遗藏，你要是好奇，我们等会去看。说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任哪里开始留下的这种传统，倒也不坏。”
　　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的玻璃罩子，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被关在里面。
　　“是空的呀。”
　　“是空的，但他早就打算好要放什么了，”路希把手提箱放在地上，弯腰摸向柜子背后的夹层，“哈，果然就藏在这里。”
　　玫瑰小姐接过那沓乱糟糟的格子纸，简单翻阅后发现这是小说家的亲笔稿，内容不太连贯，看起来都是片段——

　　“我骑着自行车灵活而快速地穿梭在人群之间。赶着上课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向教学区那头走去，边走边热火朝天的聊着闲话，其中很少有独自一人的身影。我的双脚离开地面不断转圈，我的身体飞在空中，我的头发被风吹起滑倒耳后，我与他们的路线完全相反，我骑着自行车呢，是要回宿舍去。下了早自习回去休息，这本该是件快乐的事情，但为什么我会忽然间发现自己格格不入，孤单的要死？我想大概是我没插上耳机听歌，耳边只有呼啸风声最亲切的缘故吧。啊，又或许是因为这路上减速带太多我被抛起来实在太难受？……”

　　“想到哪句说哪句呀，”玫瑰小姐说，“和他后来着重写剧情的风格不太像，倒是和宣传手册上的文段一个样子，或许这才是他最舒适的笔法？不过这也不是意识流，不太会有读者能接受呢。”
　　“倒不如说是梦到哪句写哪句，”路希点评道，“这都是他学生时代写的随笔，小说家偷摸着藏稿子之前，也说过跟你差不多的话，这样不会受读者欢迎什么的……但他自己好像还挺满意。所以最后选了它放到这里展示。哎，不过除了认识他的，大概不会有其他人在意这个展品吧。放在历代管理者遗藏中这个也是最不起眼的了。”
　　路希又接着问：“那你会喜欢这样的文字吗？猫告诉我说你和小说家很是臭味相投。”
　　“你的通用语怎么也有问题，”玫瑰小姐气鼓鼓地鼓起脸颊，“这个成语不是这样用的！这种文字我倒是也挺喜欢，一股脑儿把心里话全讲个明白，很爽快，也很……孤独。我想，我是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
　　“那么，能请你帮我解读小说家究竟为什么要主动来这里吗，作为一个天使，在这种时候，还是没法想太明白你们人类怎么想，”路希把手提箱推向玫瑰小姐，“报酬好商量，我可以教你怎么玩我的武器，还告诉你从前的星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下子玫瑰小姐想通天使的用意了，她笑盈盈接下手提箱：“没问题，原来亲切感是来自这里呀，临夏报告过有人在我的庄园附近徘徊。她耳朵好，却没听见心跳声，我鼻子好，当时闻到了和这里一样的味道。是一种从没在平日中闻到过的新奇味道，或许该说是文明的味道吗。当时是你在走动吧，也怪不得知道我藏书多——你对人类的情感可真是复杂啊。”
　　路希·迪蒙发现小说家在人间的痕迹没有被合理消灭后，曾想过是否需要手动干预，在玫瑰小姐的庄园外犹豫良久。但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师也同样是个失败的管理者，便难免软了心肠，觉得有人记着倒也好。于是便照着小说家的文章里陪他和死神对峙一场，伪造了一场死亡。
　　“在这方面，你该学学小说家写这种文字，把心里话都说出来，”玫瑰小姐用力戳着小说家的手稿，“不过我想他啊，追求这些，只是为了长生。”

　　7
　　到了出口处，猫扛着正悠悠转醒的小说家和另外两人碰了面。
　　“你们好慢啊，天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小动作？”猫把手上的男人站立着靠在墙边，对着路希质问道。
　　“哎呀，猫，别那么担心，”玫瑰小姐跑到她身边挽住猫的手臂，贴着耳朵低语道，“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世界设定什么的我已经大概从路希那里了解了，等小说家醒来再聊一聊，就差不多了。我哪会有什么事情，我还是我，回去以后你也还是照样给我透露死因，我也照样给你新种出来的玫瑰，好不好嘛？”
　　小说家恰好醒来挣扎着站稳，睁开眼睛便发现已经到了出口处，一转脑袋就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刚要吱哇乱叫以表愤怒，就看见玫瑰小姐手中正端着路希的手枪，还正好对着他的方向。一瞬之间愤怒就变成了惊恐，小说家大喊道：“我的朋友们啊，为何对我如此粗暴呢，坐下来聊聊天，小的这就去给您几位端最好的茶来。”
　　玫瑰小姐抿嘴微笑道：“抱歉啦，我刚上手还不熟悉，没注意到，不是有意吓您的。”
　　路希从地上拉出一副桌椅，请他们入座，说茶还是她去泡就好了，迅速转身消失在了出口，大概是去休息室里找茶叶了。
　　几人终于安稳入座，猫贴着玫瑰小姐，玫瑰小姐紧着小说家，小说家那边给路希留下一个空位，圆桌空荡荡等着被放上点心。
　　玫瑰小姐拿着宣传手册翻着第一页问小说家：“这段介绍是否有什么深意？”
　　小说家又打了个响指褪去导游套装，看着那段文字回想当时的立意：“说实在话，我写这东西时脑袋有些晕乎，但好像还真扯出过一套有哲理的解释来过……是怎么说的来着……”

　　8
　　聊着，聊着，巨大的蜻蜓从展馆中飞出，遮蔽了四人上方的视野。
　　它的翅膀上满是星空的纹路，在下面抬头望去和真正的星夜竟然也没什么两样。
　　在好久好久以前，曾经亲眼见过星星的猫激动地站起来，对着朋友们喊：“喂，快点抬头，这就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天上还不是单调的灰色时夜晚的样子。”
　　“若是将这一幕写进一篇文章，收入进一本书中，想必能孕育出一朵同样美丽浩瀚的玫瑰花。”玫瑰小姐感叹道。
　　“你们说我张开翅膀，能飞进那里面么？或者说，老师他们会不会最后是去了那里面呢？”路希仰着脸一片惆怅，光环的色调也变得更暗了一些。
　　只有小说家依旧与众不同。
　　“救我！”他在扭曲着晃动，逐渐在众人的视线里变高了许多。
　　这是怎么了？他们连忙仔细一看。
　　原来是小说家被蜻蜓用脚捉起，提着在往上飞去。
　　“这个打坏了不用赔！”小说家仍在努力自救，不过显而易见没什么成效。
　　“他果然是个特别的人类呢。”猫嘻笑着，轻轻跃起救他于水火之中。
　　“果然很特别。”路希和玫瑰小姐点头赞同道。

　　9
　　天空中黑色的洞可以被称作黑洞，令人死亡的原因可以简化为死因，正因为这世道足够乱七八糟够我们胡乱讲解，很多看似深邃的东西有时候只看最表层已然足够。
　　如果制作一份厕所读物时长张口闭口十五秒，睡饱觉需要花费一整天时光，亲爱的朋友，你觉得哪个更值得，在面对这句话会嗤之以鼻还是会心一笑？
　　致力于建造一个世界上最有意义，同时也是最无趣的博物之所，将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全部纳入展览，这就是我们的追求。在这样一个空虚的，吞噬一切的，黑洞之中，你将发现自己可以脱离引力存在，此时此刻视野无垠。
　　黑洞·博物之地与天堂地狱皆为友好合作关系，是馆藏最多的、设施最完善的了解文明发展历程教育实践基地，被世界列为下一次百年重要建设帮扶对象之一，曾获得多项人间传说荣誉。
　　欢迎光临黑洞·博物之地，相信您会在我们专业的讲解员的陪伴下，获得一次不错的文明之旅。若是想要投递改进意见，请寄件至荒野探索协会，协会方会转件至天堂，而后我们的管理者便能收到您的来信啦，这是我们唯一的官方通讯渠道，请注意甄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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