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饲养守则

　　周显在家哐当哐当地修了两天房子，破茅屋终于有点人住的样子。小狐狸想着等他出门的日子逃出去，没想到第三日，那书生把她叫醒，径直带到那卖布匹衣裳的老妇人家去了。

　　“穷书生难不成又要给她买衣裳？”小狐狸疑惑地心想。

　　两人到了店铺门口，原先的招牌“孙家布坊”已换成了崭新的“霓裳阁”。

　　掌柜在店铺前叼着烟枪，与人说笑。

　　“孙大娘，这‘霓裳’说的可是那天上仙人的衣裳，您那些粗布衣裳也叫‘霓裳’，不是叫人笑话吗。”一个老头笑道。

　　“衣服穿在我身上，我说是便是喽。”

　　“嘿嘿，那孙仙人不如送我几件‘霓裳’来穿穿。”

　　“呸，老不正经，看我不告诉你老婆子收了你那私房钱。”

　　。。。。。。

　　“呦，读书人这几日兴致挺好，又带媳妇儿来买衣服啊。”那妇人那边说笑完，这边又来调侃周显。

　　“您实在是误会了，她不是...”

　　“我才不是他媳妇！”小狐狸气得将衣角挣脱开了他的大手。

　　“啧啧啧，小年轻欺负我糟老婆子孤零零一人，大早上跑这打情骂俏来了，真真脏了我的眼睛。”

　　“掌柜的，周某这次来是有事相求。”孙大娘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便没再调侃，将他两人请进来喝茶。

　　书生与孙大娘聊了一会便匆忙走了，留小狐狸再次气炸了毛。这书生原来不是带他来买衣裳的，是叫她来老妇人这来做苦工的，说什么“她流落到此无家可归”，什么“望大娘教她制衣，将来有个立身的本领”，自己困着她倒罢了，还找别人来困着她。方才那两人说完又避开她说了些悄悄话，只见那老夫人扭过头来看她，点点头，那神情分明是在笑她！

　　区区老妇人，也想困住她！

　　“唉，真真是个标致的人儿。大娘我真是嘴碎，这天仙般的人怎么会是那书生的媳妇儿呢。”那老妇人靠近，一脸笑意地打大量着小狐狸。

　　方才还要准备走的小狐狸理了理自己的衣冠，“你这老妇人倒比那书生能说会道。”

　　“哈哈，上次那粉绸子可还合身啊。”

　　“合的。”

　　“合就好，你我相识是有缘，这么个标志人儿我看着就欢喜，今天姑娘便在这里再选几套去。”

　　衣裳？她又有新衣裳了。那妇人带她到制好的新衣前让她挑。小狐狸挑剔地选了几遍，最后挑出了一件翠蓝底绣花罗裙。一试出来，那妇人便双眼发光似地看着她，绕着她直拍手称道，“哎呦，姑娘可真像个天仙，这衣服可不成霓裳了吗。”

　　“来来来，再多试几套，要喜欢啊，都拿回去。”

　　有美丽的衣裳穿，小狐狸早忘记了要逃走的事，被孙大娘穿一件夸一件吹到天上去了，乃至被夸得迷失了自我，仿佛以为自己已然修炼成仙了。

　　这一件件换着，过往的人看到里面的曼妙女子，男人停了下来，女人进去跃跃欲试，往日未曾尝试的款式也试了起来。一时间，来铺子里的人竟是平日的三五倍。往日难卖出的款式也卖出了。

　　“今日多谢姑娘了，要不是有姑娘，今日也不会有这么热闹。姑娘想要哪些衣裳直接拿走好了。”

　　一日终了，小狐狸还如梦似幻地沉浸在自己成“仙”的美梦中，也像人一般，说了一句多谢。

　　“话说姑娘当真不是周书生的娘子？”那老妇人又开始说胡话了。

　　“都说了不是！你这妇人莫要再胡说！”

　　“呸呸呸，是我嘴碎，姑娘莫要再生气。”孙大娘笑着佯做道歉的模样。

　　“不过啊，这周大郎人虽穷些，还是有一幅好皮相的。”

　　小狐狸并未反驳，“哼，木头桩子一个，亏了那副皮相了。”

　　“啊，原来如此啊...”周大娘眯着眼睛点点头，仿佛知道了什么。

　　“不怕姑娘笑话，大娘我年轻时候要娶我的男子怕是能排到城外去，大娘支给你几招可好啊，只是要姑娘有些耐心才好。”说罢，周大娘凑到小狐狸耳边说了几句话。

　　“要本姑娘给他做饭，洗衣，那书生想得倒美。”听罢，小狐狸又不干了。

　　“哎哎哎，姑娘别气，且听大娘的试着试个把月，俗话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

　　小狐狸看着眼前胜券在握的妇人，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刚选好衣服，暮色中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得，又逃不了了。

　　他一身风尘仆仆，一过来就问，“学得如何？可还适应？”

　　“胡姑娘天资聪慧，今日学得很好，明日再带她过来啊！”不等小狐狸说话，孙大娘就接了过去。

　　“这些衣服...”

　　“我看姑娘喜欢得紧，你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那便多谢大娘了。”说罢，牵着小狐狸衣角走了。

　　冬日夜晚最为萧瑟，寒风吹走了树叶，留下光溜溜的枝干，也吹走了路上的行人。此时此刻，小狐狸并没想逃，书生手上是今日的晚饭，她早就闻出有肉的气息，一顿美味的晚餐正等着她呢。

　　走着走着，周大娘支的招又再耳边响起，这书生看着瘦削，阳元确极为旺盛，若吸了他的阳元，自己的法力定将突飞猛进。不像那日的王公子，整日流连花丛，阳元被耗得不剩几许，吸了也白吸。那妇人说得对，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书生她是要定了。

　　“今日可还适应？”又是淡淡地一句话。

　　“本姑娘天资聪慧，有什么学不会的？”小狐狸骄傲地扬起了头。

　　“嗯。”

　　“你确定不记得家里的其他事了吗？”

　　“不记得了。”唠唠叨叨的臭书生，小狐狸心想。

　　“好。”

　　回到家中，小狐狸如愿尝到了一顿美味的晚餐。饭后，那书生又坐到窗边开始抄书了。

　　“给你的衣服，多谢你这几日收留了我。”这是周大娘教小狐狸的第一招，为他准备衣裳。

　　小狐狸看周显写字的手一顿，回过头,“多谢，周某并不求姑娘报答。”

　　“收着吧，明日我想吃前天的小蘑菇顿肉了。”

　　“...好。”

　　“公子教我写字好不好？”小狐狸走近，看着周线的俊脸，忍了好久又想起那妇人说的秘诀：徐徐诱之，方才没把他的衣服扒拉下来。

　　“姑娘想写什么字。”

　　“周显二字怎么写？”小狐狸看到那书生浑身又好似紧绷起来，动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他的字如其人，遒劲严谨，骨力道健。

　　“这是你的名字，学好日后也有用处。”周显道。

　　“这是你的名字吗，”小狐狸指着一个落款，见周显不答，夺过他的毛笔，胡乱一通抓握着，照猫画虎在纸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周显”两个大字，几欲把整张纸都占满了，细看，倒也有别样生动的可爱之处。

　　“不是这般握笔的。”周显拿过笔，一本正经地给她讲解哪只手指放哪里，哪里发力，如何运笔，倒是当真以为她要学写字了，眼神流露出小狐狸之前未曾见过的温润之感。

　　小狐狸照他的样子学着，一遍两遍，学得差不多了，可她偏偏要装学不会的样子，趁着周显给她纠正姿势的时候，不经意地有小指勾勾他的掌心，一见他眉头拧起，便装作一幅好学生的认真模样。来来回回教了好几轮，那书生倒也耐心，不厌其烦，一遍遍给小狐狸纠正。

　　小狐狸见他认真的模样，心里好笑，这书生真真是个傻的，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发火撕破了那幅谦谦君子的脸皮。于是小狐狸在令书生崩溃的边缘来回试探，一个握笔姿势，两个时辰都学不会。

　　那书生满脸严肃，舒了一口气，问她，“姑娘是真的想学还是在戏弄周某？”

　　“怎会戏弄你，阿狸自小就羡慕那些会识字写字的人，可阿狸没钱学，也没有人教阿狸。”一幅戚戚然的模样。
　　说完，小狐狸就感到了手背传来了一阵暖意。只见周显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虚虚地覆上了她的小手，只指尖相触。左手将她的各个手指放在了合适的位置，纠正手势，开始运笔，运笔时右手相贴的部分更多了，她抬起脸，看到他瘦削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不知为何，两人方才还冷脸相对，此时却变成了：他站在她身后，那副温热的身躯弯下腰来覆着她的，手掌也覆着她，连灯下两人的影子都是重在一起的。那人还在一遍一便重复方才教她的话，神色凝重，不着一丝情绪。

　　要是姥姥教她法术有这般耐心便好了，那她也不用被罚吃不到肉了。渐渐地、小狐狸已经听不到周显说什么了，只觉得他的语调如同春风淡淡地，很温柔，只感受到两人手面相接处滚烫，只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只看到那薄唇有了殷红的血色，想吻上去...

　　忽然间，握着她的那只手停了，两人眼神慌乱地撞到一起，只是刹那，手背上的温热没了，轻拂她耳边的树洞般的气息没了，灯影下也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只狐影。那人迅速地背过身去，片刻，又恢复了那冷飕飕的语气，“教得差不多了，姑娘自己学吧！”

　　小狐狸这才恍惚中惊醒，“自己学就自己学！”说罢，拿起毛笔，奋笔急书了起来。

　　周显打开门，走进院子，寒风瑟瑟，他的掌心还有些烫。

　　片刻，他回到屋里，桌前的人影不见了，那姑娘已然睡下。他走到桌前，看到桌上白纸上方画了一只狐狸，狐狸一只脚画得硕大，脚掌下方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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