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娘

　　李世民，一个百姓传颂为神的名字，成为了我生命中第一个男人。照例温泉赐浴，推开温泉浴池的殿门，太极宫又一次明晃晃地向我炫耀着它的富贵，一池暖水云雾缭绕空荡荡立在大殿中央，数十个宫女整齐侍立在岸边，手中捧着稀奇古怪的浴具器皿、温泉水一样柔顺光滑的名贵丝绸、眼花缭乱的钗环饰品、胭脂香胰……我好奇地翻看摆弄着这些新奇的玩意儿，这里的东西和摆在才人殿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都是陛下赐给我的吗？”
　　“哈哈……”宫女们乐得笑出声来。
　　“你们笑什么！” 我满不在乎瞧着她们，有点生气。
　　众人敛声。
　　一位年长些的姑姑走上前向我行礼，道：“请武才人沐浴更衣。才人初次承宠，稍后还有教养姑姑前来教导才人侍奉陛下的规矩。”
　　我低着头，害羞得不敢说话。小宫女们一拥而上，扒掉了我的衣裙。
　　我在温泉水中泡的迷迷糊糊，小憩间仿佛坠入梦境。我梦见自己穿着小衫在井水里捞杨梅吃，井水沁凉，果子一口咬下爆出血红的汁水，满嘴酸甜，回味无穷。

　　镜中的少女妆容俏丽，琅佩珠环，却好似拙劣画师笔下的仕女图，千人一面。我任由宫人上手，被她们精心打扮成了一只满身贵气的巨大礼物。下了轿撵，衣物繁琐，我似一步一挪地被人搀着进了甘露殿。但此时若还有旁人在场，一定以为是我学柳枝故意矫情，走得摇曳生姿。
　　少女清启朱唇缓缓下拜，“臣妾武媚娘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年老的帝王正一边饮酒一边批阅奏折。他听到声响，瞥了一眼众人簇拥着进来的娇媚少女，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扶进去吧。”圣上抬手示意。
　　他轻慢的态度令我十分失望。我低着头被人搀起扶着走向内殿，不甘心，突然驻足，回头定定望向龙椅上的男人。
　　“武才人，不可直视圣颜。”教养姑姑低声训斥，拽我的衣角催促赶紧走。
　　我更失望了。眼前没有什么雄鹰一样的男人，皇帝浑圆的身体、花白的头发、脖子上层层叠叠的肉褶子和沾着酒的胡须满满堵塞我的视线，恶心得像是把一块油腻腻地肥肉硬往我脑子里塞。一想到自己从早上打扮到现在就是为了见这样一个老男人，一会还要被他触碰、抚摸、临幸，我不禁打了个战栗。
　　原来对圣上而言，我和那些摆设饰品、胭脂钗环并没有什么区别，都只是玩弄在皇权手中的一个玩意儿。

　　现在，我了无生趣地坐在豪华的龙床边等着陛下的到来，丝毫没有“初承圣宠，诚惶诚恐”的感觉，只希望此刻赶紧过去，我可以被洗得干干净净的送回才人宫。
　　“啊！”我惊醒一把推开压下来的人，护着身子三两步蜷缩到龙床一角，才发觉自己刚刚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
　　“朕看你睡得很香。你就是杨妃的外甥女？”圣上和蔼地看着我，倒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
　　“是，臣妾武媚娘参见陛下。”我迅速调整姿势，爬到床边端庄下拜。
　　“果然容颜娇媚非凡，当得起这个名字。”他笑着冲我招手，“过来。”
　　我慢慢的爬到他的身边，突然，他像猛虎一般反身扑过来，我如同受惊的小鸟来不及逃走就被他死死压在掌下。我不要！我不要他碰我！我拼了命地挣扎哭喊，咬、踢、抓……但所有力气撞在他身上如同撞在了一座山上，反抗进一步起激起的眼前这个男人的兴趣。他索性敞开衣袍，笑着将那具常年浸淫在酒色财气中肥胖沉重的身体重重压在我的身，我似被压在山底下千年万年不得动弹。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我越挣扎，显得越可笑。他动作粗鲁，下手没有丝毫怜惜，对待我如同野兽在不断撕扯咬烂掌下的猎物，狠狠地打我。
　　“啊……”我疼得哭出声，仿佛瞬间被人刺穿了五脏六腑。我的初次，没有温存，没有婚嫁，甚至没多少言语。一个胖老头将我扯烂了，而这居然叫做宠幸。我必须无比感恩他在我身上狂风骤雨似的施暴。呵！听着和享受多大的福气一样。
　　他没有停止暴虐的巴掌，我却在疼痛中清醒过来。我睨着眼端详眼前男人舒服陶醉的神情，心中涌出抑制不住的愤怒，疯狂的念头像温泉水一样不住地溢出来。他凭什么拥有少女娇美的□□？凭他是皇帝吗！如果我是呢？
　　我惊慌捂住嘴，好像要捂死刚才冒出的思想萌芽。我十分惶恐。那是皇上啊，那是皇上啊！
　　哗啦啦！夜空被抽打了一记闪电鞭子，甘露殿内光亮一晃，接着远处传来一阵闷雷，哗哗下起大雨。圣上累了，终于睡着了。我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冷风冷雨扑面而来。我就站在那里看着深夜的太极宫风雨大作，湿冷的寒气扯着皮肉上的伤痛，沁着骨头里冷。我在心中默念，反复告诫自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我被抬走了。
　　圣上的赏赐被我扔进了箱子里。关上门，我一个人空荡荡地躺在床上，哭都不敢哭出声。道贺的姐妹来了，徐姐姐在门外喊我，我埋进被子里不敢做声。我害怕她们看到我脖子和手腕上的淤痕。
　　可是，人最擅长的事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圣上好像从此忘了我。一开始，看着一个又一个娇媚的女子被接连抬进甘露殿又被抬出头，我感到无比庆幸。我吃过甘露殿里的苦头，那不是什么美差。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过去了，圣上再也没有召幸过我。我开始怀疑，那天晚上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圣上不满意我的侍奉吗？我生的不好看吗？他是厌恶我吗？
　　又一年，一大批新人入宫，青春的面容眨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宏伟的太极宫。一对比，我们这些人显然老了，渐渐磨灭了心气，摇着团扇聚在一起，开口就是老掉牙的往事，初入宫时如何如何，这批新人又如何如何，当年承宠圣上说了几句话，又赏赐了什么……好像一堆甘露殿用旧了的茶碗，岁月在我们身上洒满灰尘。
　　只有一个人从我们当中离开，徐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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