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身后校长室里时不时传出几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墙太厚模模糊糊地听不太清。
　　江行也没什么心思去听，不过就是拿着自己资料戳戳点点的，再随便说几句，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墙上有规律地敲击，浅色的瞳孔中映出一片阴沉的天，忍不住泛起的困意，轻轻打了个哈欠又闭眼靠在墙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才被推开，老师走出来带上门，跟旁边站了老半天的人说：“走吧。”
　　指尖触碰的瓷砖陡然变得冰凉，江行把手缩回袖子里，站稳了身形跟上去。
　　“具体情况校长已经跟我讲过了，前几个星期没来上的话，进度可能会落下来，这个照你的成绩不是问题。学校的环境还习惯吗？”老师边走边用尽量和善的语气问他。

　　学校的环境……提及这一点，江行就想起了下车的时候模糊看到学校大门上几个应该是有点褪色的镀金大字和一路走过来地上的落叶。
　　还有无意抬头时看见的教学楼，楼标志的铁锈都在墙上拖了几长条。

　　片刻，江行才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老师因为意料之中地没过多纠结他的态度，又微微皱着眉头翻了翻手里的学生档案，扫到其中一处看了好一会。

　　刚刚在校长办公室里就是在跟校长商量这个棘手的问题，成绩是非常好，放在学校里只要正常学习绝对是第一坐稳的。
　　转了个好学生过来本来还挺激动的，但就是这转学的原因……

　　老师又犯愁地看了眼旁边的人，半眯着眼睛，嘴唇抿成一条线，明显是不想说话。
　　考虑了会儿后，老师还是朝他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是高二九班的班主任，姓沈，你可以叫我沈老师。”
　　旁边引路的脚步停住，江行不解地抬头，两个人眼巴巴地对视了三秒后，他才顶着老师期待的眼神挤出一个牵强的微笑，又在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时一下恢复面无表情。

　　两个人走到一个班级门口后停下，江行瞥了眼门牌上的高二（九）班，跟在老师后面进教室，刚想越过老师直接找位置坐了，又被拉住说要自我介绍。
　　反正不早晚会知道。
　　江行觉得自己衣服上的手大概是不说就不放了，扭头朝向台下同样不怎么清醒的众人，清了清嗓子声音还是带了点疲惫：“江行。”

　　“江行同学是今天刚转来的，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尤其是班级里的某些同学，不要热情过头了。”老师说着狠狠地朝教室角落那一圈瞪了一眼。
　　只是这个瞪眼压根起不到什么作用，那边很快就有人挑事地回了声口哨。
　　老师习惯地没理睬，又扭头跟江行说：“座位下个星期重新排，你先坐那个第三排的空位吧。”

　　“我想去洗手间，可以么？”江行问。
　　“我带你去吧，第一节不是我的课。”老师说完又拍了拍讲台桌，跟下面的人说：“上课还有十几分钟啊，都拿书出来学习。”
　　正好也不知道怎么走，江行点点头把书包放到位置上就跟着老师一起出去了。

　　等到了洗手间门口，他随口一句谢谢刚说完，一直站他旁边的老师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的，老师相信你可以改变。”
　　江行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沉默了会儿，才淡淡道：“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遍。”
　　老师感觉抓到了一点希望，“正是因为有这么多人相信你，所以你更应该要努力。”
　　江行依旧没转身，说：“但他们都后悔了。”

　　学校里不缺脾气差的学生，但他从教多年也没遇到过这种性格的学生，老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是我想要来这的。”江行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身处背光处的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口又补了一句：“我会收敛的。”

　　这段失败的心灵鸡汤以江行的让步结束，老师大概是对他话里的“收敛”不太放心，又勉强说了几句想挽回局面，但看他实在没心情听，也就走了。
　　江行进洗手间里用冰水冲了把脸，听着不知道那儿传出的水滴声走了会神，才反应过来跨过地上的水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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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因为什么转学的啊？”
　　江行回来刚趴下想闭眼睡了，听到有人问他话。他抬头看是坐自己前边的女生，又瞥了眼她背后那些偷偷朝这儿看的人。

　　江行的眼睛偏细长，瞳色浅，这么面无表情地一眼扫过去，吓得他们都纷纷移开了视线。
　　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又应了那个女生的问话，语气平淡得没什么起伏，“脾气差，闹了几回事。”
　　“我感觉你不像啊。”女生侧坐身子，仿佛不经意地把手臂搭在他的桌上，一边抬眼想观察他的神情，却发现江行看向自己的视线往下移了点，突然就停住了。
　　女生奇怪地顺着他的眼神朝下看，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一向觉得自己的身材不错，也有不少男生打量过她，无疑给了她很多自信。
　　尤其当对象是江行这样外貌出众的人。

　　她想着，不自觉勾起嘴笑了下，又凑过去往江行那边坐了点，却见江行陡然收回了眼神，往后仰了点边不自觉微微眯起眼睛。
　　女生又有点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了，小心地问：“怎，怎么了？”

　　“没事。”江行又瞥了眼她衣服上的校徽，顿了顿，才开口提醒她：“我的纸折了。”
　　“啊？”女生一低头，才看到江行桌上的纸被自己的手压折了，把手收回来又把他的纸展平还给他，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行也不在意纸怎么样，他连上面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找个理由让她别随便这么往自己这挨，随口说了句：“没事。”

　　“你性格不是很好吗，”女生把头发挽到耳后，眨了两下眼睛，有些害羞地说：“而且，你长得就像很温柔的人。”
　　江行下意识小幅度地挑了下眉。
　　眼睛没问题吧，他想着，嘴上应了声“哦”。

　　“哎要说脾气不好我们班有个人简直差到极点，就我们这组最后面空位坐的人，叫陆知航，边上坐着的是跟他一块儿的。”女生一讲起八卦就话多得停不下来，提醒里有意把他往自己这边划分，“你也别和他走太近吧，老和人打架，老师都不管他了。”

　　……挺吵。
　　江行看了会儿那女的不断开合的嘴唇，也没记住她说了什么，又恹恹地垂下眼。

　　女生见他好像对这事提不起什么兴趣，回头瞄了眼因为江行气场太生人勿近而不敢搭话的众人，都纷纷给她比手势让她回来聊。
　　看前边那女的终于转了回去，江行勾着课桌的杆把桌子往后挪了点，手撑着下巴漠然地看向窗外仍旧灰暗的天。

　　这样的天气容易使人也变得昏沉，但他很喜欢这样的色调。
　　转学这个决定无疑是荒唐且不被理解的，直到坐在这个位置之前，他心里都没底，仿佛空落落地抓不到任何东西，但现在那样的不切实感才消失。
　　江行又想起了他刚刚看的那个校徽，它伴随着阴天被保留在他的回忆里，还有一张爱笑的脸。

　　明明是个带了凉意的阴天，他却感受到自己触碰的每一点空气逐渐变得温热，即将相见的愉悦在他心尖上小心翼翼地跳着，被翻来覆去的品味琢磨。
　　余下点欣喜藏在他的平静下，久久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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