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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煜的医术
夜已深,寝殿内只余一盏灯。
解煜躺在窗边的美人榻上,身上盖着萧梓睿命人新换的锦被。榻还算舒适,就是太窄,翻身动作不能太大。
他睁着眼,盯着头顶雕花的梁木。
殿内太安静了。
除了萧梓睿偶尔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便只剩隔壁暖房内,熬药的咕嘟声。
药味丝丝缕缕渗进鼻腔,提醒着他此时是活人,也提醒他,他如今身处何处——摄政王的寝殿。
他翻了个身,面向窗外。
月光透过窗纸,洒下一片朦胧的银光,解煜深吸一口气,贪婪的分辨着空气的味道,仿佛要把这十年的空白填满。
活着的感觉,如此真实。
闭上眼,前世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生母死前看向自己那不舍的眼神,王氏栽赃自己后提出的条件,父亲看着自己“尸身”时破口大骂的模样,以及解茗身穿嫁衣,被推上花轿时回望的那一眼。
“嗯......”
解煜猛地睁开眼,身上满是汗水,锦被不知什么时候踢落在地上。
他又做噩梦了。
他看见火中母亲的牌位被扔进火堆,自己透明的双手只能在火焰上划来划去,眼睁睁看着那木牌一点点化为焦炭。
“做恶梦了?”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床榻方向传来。
解煜一怔,转过头,隔着屏风,他看不见萧梓睿的脸,只隐约看见一个靠坐的轮廓。
“吵醒王爷了?”
“本王本就睡眠浅。”萧梓睿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可要准备安神茶?”
“不必了,我缓缓便好。”解煜应了声,重新躺好。
许久,萧梓睿才道:“本王不知你在侯府遭遇了什么,既然应了你的要求,必不会食言。如今你已离开那里,便往前看吧。”
解煜没想到萧梓睿会竟然会出言安慰他,道了声谢,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脑中浮现的不再是前世的惨状,而是今日在殿内,萧梓睿看着自己,说的那句“好”。
次日清晨,解煜一早起来,快速洗漱完,便开始给萧梓睿治疗,他想要报仇,就必须治好这个人。
萧梓睿久居病榻,早已习惯了针灸,此刻他沉默的躺在床上。
“王爷,咱们开始吧,今天要施针排心脉之毒,我帮您宽衣。”
萧梓睿“嗯”了一声,不自然的别开了头。
虽然他经常裸露全身施针,可在解煜面前,袒露这副枯瘦嶙峋,伤痕累累的身体,让他感到极为难堪。
解煜看出他的不自在,识趣的并不多言,只是细心的解开里衣系带。
宽大的衣襟滑落,露出满是肋骨的胸膛,以及各类武器留下的疤痕,其中一个箭伤距离心脏,不足一寸。
解煜看着这副身体没有多想,脑中只有医书记载的施针穴位及手法。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萧梓睿的肌肤时,激起短暂的战栗,萧梓睿将头向内侧更偏了偏。
逍遥散之所以难解,是因为施针排毒的位置要配合相应的时辰,针对不同的脏器。
很快,萧梓睿全身扎满了银针,侧看活像一只刺猬,解煜扎完最后一针,才起身擦拭脸上的汗水。
“王爷,一炷香后我给您放血拔针。”
萧梓睿闷闷的“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周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凝重,“属下有要事禀报。”
萧梓睿此时不方便说话,用眼神示意解煜去打开房门。
周青快步进来,先向萧梓睿行礼,又朝解煜点了点头,这才低声道:“方才亲兵来报,按昨日吩咐日夜监视刘嬷嬷与红香。半个时辰前,我们的人被发现了。”
解煜瞳孔一缩,“这么快,是谁?”
“红香。”周青脸色极为难看,“亲卫说她绝非普通人,她精准的发现有人藏在暗处监视她,并未发难,只是隐藏了身形和步态,看样子功夫不弱。”
殿内气氛更加憋闷。
一个负责洒扫的侍女,竟有这般身手?
萧梓睿眼神冰冷,“暗探还是死士?”
“不确定。”周青皱眉,这次失算了,他小看了这个侍女,“但属下认为认为死士的可能性更大。如今她已经察觉我们在监视她了,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
解煜看了眼计时的线香,走到床边,拉起萧梓睿的手,将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就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黑血缓缓流出,滴入床边的铜盆。
他手上动作不停,“那我们就逼她动手吧。”
萧梓睿看向她。
“王爷体内的毒,每十日需摄入一次,若她不继续下毒,王爷的身体就会出现排斥反应,那样便会引起怀疑。”
解煜停下放血的动作,用干净的帕子擦净萧梓睿手上的血,拿起绷带包扎好,看着他,“王爷,从今天开始,咱们每日都出去晒晒太阳吧,这样对您的身体有好处。而且,这样更能显得我这个‘王妃’,有‘冲喜’的功效。”
萧梓睿看着解煜自嘲的模样,莫名的有一丝心疼,“好,听王妃的。”
解煜的凤眼瞪了他一眼,“只要王爷有好转的消息传进宫里,皇帝一定会命令红香,不惜一切代价,尽快下手。”
说罢,他开始拔除萧梓睿身上的银针。
周青抱拳,“属下会安排人散播消息。”他又看向解煜,“解公子,红香是否需要继续监视?”
萧梓睿挑眉看着自己这个亲卫,什么时候这么相信解煜了?插话道:“还是要盯,不过要换个人了。”
他看向屋顶,轻声唤道:“卫谨。”
一个身形瘦小,身着紧身黑衣的男子,轻轻从房顶落下,如树叶般无声跪在周青身边,抱拳道:“王爷。”
萧梓睿看着他,“你都听到了?”
“是!”
“去吧,别被发现了。”
“遵命。”
卫谨身形一闪,便消失在殿内。
解煜吃惊的看着房梁,他在这间卧室两日了,竟然完全没发现上面有人!
他扭着脖子转了一圈,不知道现在上面还有没有人。
萧梓睿看着好笑,“别找了,要是能被你发现,他们就得回炉重练了。”
解煜倒是没生气,伸出手指,指了指房顶,“那不是也没发现下毒的人?”
萧梓睿被怼的一时无言。
自那日起,监视红香的人换成了萧梓睿的暗卫,果然没有被发现,解煜每日掐着点给萧梓睿施针排毒,太阳好的时候还会把他抬出去晒太阳。
很快,京城中传着解煜是天降福星的话,自他嫁进王府后,不仅每日亲尝汤药,还夜夜贴身服侍,那病的快死了的摄政王竟然好转了,虽然还不能行走,但已经可以出门了。
这一日,萧梓睿倚在床头,看着解煜将银针一根根收回针包,思考良久,“解公子。”
“嗯?”解煜抬头
“你老实告诉本王,”萧梓睿盯着他的眼睛,“在这之前,你治过几个病人?”
解煜动作一顿。
他垂下眼,将最后一根银针收好,这才抬眼看萧梓睿,坦言道:“王爷,您是第一个。”
萧梓睿挑眉,“第一个?”
“是。”解煜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封皮上四个苍劲的字《金匮医方》。
“医书是外祖父所著,其中记载了他遇到的疑难杂症,以及一些奇毒的解法。施针与认穴只是幼年时娘亲所教,学习时在自己身上练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真正在旁人身上施针治病,王爷您是头一个。
饶是萧梓睿定力超群,此刻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合着在拿他练手?
“难怪手法如此......”他斟酌着用词,“别具一格。”
解煜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恼,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道:“王爷若是嫌我的手法差,我可以把针法教给程军医,他经验丰富,肯定比我扎的好。”
萧梓睿沉默片刻,却道:“不必,还是你来。”
“为何?”解煜不解,“不嫌我扎得疼?”
萧梓睿语气平淡,“本王既应了你的交易,这条命便暂且交你手里,你尽管练手。”
解煜看着萧梓睿认真的眼睛,心头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他脸颊好像有些热,大概是房间太热了。
他翻着医书,“王爷,这本医书,我想送给程军医。”
“为何?这可是你外祖父的遗物。”萧梓睿不解,他清楚这本书的价值,当初他悬赏万金寻找这本书,就是想从中找找有没有适合自己病症的药方。
“于医道,我没有外祖父的天赋,这本书在程军医手上,比在我手上更能发挥它的价值,而且我可以与他共同斟酌用药,或许可以让您恢复的更快。”
萧梓睿看着解煜明媚的微笑,仿佛有光一般,给他枯萎的人生带来了甘霖。
“我替程叔谢谢你,不过我的针还是由你来扎,我相信你。”
第七日很快到来,按照之前的规律,红香大约会在戌时左右前来添加安息香。
寝殿的卧房与平日并无区别,但解煜知道,这房梁上藏了至少四名暗卫,周青与李达隐藏在床后。
夜幕降临,解煜坐在窗边,就着烛火翻看医书。萧梓睿半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兵书随意翻看。
程军医在角落的小炉前熬药,药罐咕嘟作响,散发着药香。
快到戌时,寝殿门被敲响,“王爷,奴婢前来添安息香。”
“嗯。”萧梓睿应的漫不经心。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红香双手交叠按在腹前,低着头走了进来。她如往常一样,先朝床榻方向福了福神,然后走到床头,将香炉端到香案上,打开香炉盖子。
烛光下,她的动作流畅自然,从香盒中取出一片安神香,用香箸夹起,准备放入炉中。
就在香片即将落入炉内的刹那,她的左手袖口几不可查的动了动。
一片与香盒中一模一样的香片,从袖中滑至指间。
电光石火间,她右手作势要将香片放入炉中,左手却极快的准备将袖中的香片调换。
“嗖!”
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颗铁弹子从屏风后射出,精准的打中了红香左手腕。
“唔。”红香吃痛闷哼一声,袖中香片脱手飞出。
几乎同时,四道黑影自房梁上跳下,将红香围在中间,四人以极快的速度封住她的周身大穴。
红香前方那人一手掐住她下颌,快速卸掉她的下巴,又往她嘴里塞了一个布团,防止她自尽。
整个过程不过二三个呼吸间。
红香被按跪在地,双手反剪,她挣扎着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恨,果然前几日的确有人在监视她。
周青捡起地上那片从她袖中掉出的香片,递给解煜。
解煜将香片一掰两半,就着烛火查看,果然在中间有一层是黑色的。
萧梓睿坐直身体,目光如刀锋般落在红香身上。
“查!”
周青应声,在红香后脖颈,手腕处检查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最后他大力撕掉她的两只袖子,在右上臂纹着一只鸽子蛋大的展翅飞鹰。
皇帝死士的标记。
萧梓睿看着那个纹身,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熟知皇家死士的规矩,一旦被俘,要么自尽,要么被酷刑折磨致死,哪怕眼看自己被割成一片一片的,也绝不会吐露半分。
“杀了吧,”他声音冰冷,“问不出什么的。”
“慢着。”解煜第二次当面违抗了萧梓睿的命令。
萧梓睿皱眉看向他。
解煜却已蹲下身,与红香平视,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轻的说了句话。
红香原本死灰般的眼睛猛然睁大,瞳孔剧烈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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