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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范道侣
荒唐,真的是太荒唐了。
宿雪楼走在路上,又有不少胆大的弟子聚在一起,假装背诵经文实则举着书偷偷看他的表情。
一名弟子正向旁边的人挤眉弄眼,却见同门突然脸色一震,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缓缓回过头,就见宿雪楼直直向自己走来,一张脸上冷若寒霜。
弟子只觉得自己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多亏旁边人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了他。
“剑尊饶命我什么都没说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呜呜……”
宿雪楼眉头一皱,“好好说话。”
弟子抽噎两下,“尊主我知错了。”
“我问你,我和魔尊什么关系?”
“道、道侣啊。”
“玄清宗上下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啊?”弟子没忍住挠挠头,“这事……天下皆知啊。”
“是啊是啊,十年前那场结契大典真是轰动三界,谁人不知有情人终成眷属。”
“直到现在二位还是三界榜上有名的模范道侣!”
弟子们一通马屁把他们两个人的爱情吹得天花乱坠,全然没注意到宿雪楼此刻堪比冻住的脸色。
他默了半晌,“你们回去吧,好好修炼。”
宿雪楼走远后,弟子们心有余悸地躺倒一片。
“我怎么觉得他脸色白得吓人呢”
“那是害羞了吧。”
“害羞不是脸红吗?”
“哎呀,这肯定是因为剑尊修的功法和常人不一样啦。”
“哦哦,有道理。”
宿雪楼走在山路上,身边一草一木尤为真实,正因如此,这一切才更显荒诞。
下蛊?可天底下哪有人给一整个宗门下蛊,还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蛊,不知道该说这人有能耐,还是太闲。
更何况薛琰身为药圣,天生药体,百毒不侵,没有人能在这方面奈何得了他。
一路思索,最后还是回到了山下。
“你果然没走。”
穆丹门坐在石阶上,随手折了一枝花,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剑尊不告而别,把我一人丢在这里,等得好苦啊。”
“少惺惺作态。”宿雪楼淡淡回道,“突然和自己的死敌成了道侣,你好像并不怎么惊奇。”
“重要吗?什么道侣,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身份和称呼,随时都可以。”
“剑尊不会是顾及名声,不愿和离吧?”穆丹门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身上沾的花叶。
他拈那株花走到宿雪楼身前,花瓣上盛着未干的露水,摇摇欲坠,“倘若真是如此,本尊也不是不能……”
剑锋扫过脸侧,穆丹门偏身闪避,再低头,手中的花已经被削了首,只剩下孤零零的根茎。
“你这是?”
宿雪楼剑尖下移,指向他的心口,“取心头血,断契。”
道侣契既结,下通三界,上达天道,要毁去契约需得两人各取心头血,剖心明志以示决意。
穆丹门将花茎随手一丢,也拔剑与他打起来。
“也好,上一战还未分胜负。”
他们如今对对方一招一式都无比熟悉,片刻之间便过了百招。
宿雪楼挥剑,心里竟然畅快了一些。
剑锋贴耳擦过,宿雪楼侧身避让,正要反手回击。
这时,他突然全身一僵,下一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身后人怀里倒去——
一阵淡淡的冷香,像是初雪。
穆丹门微微低下头,看着倒在他怀里的人,脸上冷冰冰的,腰上倒是很软。
他唇边挂着笑,眼神似有不解,“你这是?”
宿雪楼脸一沉,他想要起身,可却丝毫动弹不得。
别人怎么想他管不了,难道连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吗?
正此时,药峰的弟子采药归来,见山门口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他们却习以为常似的,拱手行礼后绕过两人,头也不回地往山上去了。
“松手。”宿雪楼闭上眼,
“为什么不是你出去?”穆丹门反问,宿雪楼似乎感觉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也动不了?”
“哦?你的意思是,打着打着你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跑到我怀里了?”
穆丹门觉得好笑,将双手一松。
“……”
宿雪楼冷冷看着他。
穆丹门移开眼,“此地人来人往,一直抱着也不是办法。”
宿雪楼闭目凝神,真气内运,爆发出的力量将两人震开,双双退后几步。
穆丹门转了转微微发麻的手,“看来之后我们得保持距离了。”
宿雪楼收了剑,略过他直直往外前走。
穆丹门在他身后高声问了一句:“剑尊去哪?”
“下山。”
*
寻芳城落在玄清宗山下,受仙门庇护,是这片大洲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现在正是晌午,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叫卖的摊贩,酒楼里贵客盈堂,酒香飘满街巷。
穆丹门在一间酒楼前停下脚步,牌匾上四个银钩铁画的大字“金风玉露”。
“寻芳城名酒,月下逢。早有耳闻,只是从前没有机会品尝。”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剑尊,借酒一叙?”
一踏进酒楼,跑堂小二便殷勤地走上前,“两位公子,大堂还是厢房?楼上人少,安静一些。”
两人下山时俱施了隐匿容貌与气息的法术,但见他们衣上用料非凡间所有,便知这是两位修士,多半还是从玄清宗上下来的。
上了二楼,宿雪楼兀自选了角落里的一桌,“我同他不是一起的。”
“抱歉抱歉,那这位公子,您这边请。”
“不必。”穆丹门婉拒,“我虽不与这位公子同路,但见他气度不凡,一见如故,心生景仰,想要结交一二。”
他径直坐到宿雪楼邻桌。小二是个有眼色的,见两人间气氛不对,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拿着单子往后厨去了。
宿雪楼一言不发地喝酒,穆丹门倚在栏杆上,饶有兴味地听起堂下说书。
“柳边月下,只见美人梨花带雨,纵是铁石做的心肠也生出几分柔情,他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并非是我狠心负你,这世间的缘分实在是强求不得。’”
“雪楼,今夜风寒,快些回去吧。”
“砰。”杯子碰在桌上,不轻不重,惹得四面的人投来视线。
宿雪楼掀起眼皮凉凉看了穆丹门一眼。
说书的还兴致勃勃,他掐细了嗓音:“你我年少相识,你怎么忍心弃我不顾吗?”
“自古正邪不两立,我虽有心改邪归正,却终究无法改变世人心中对我的偏见。雪楼,我不能拖累你,拖累光风霁月的孤月剑尊。今日我们在此分别,以后……也不必再见了。”
“穆丹门!这些年我为了和你在一起背弃师门深恩负尽,不料你负心薄幸至此!”
“铛—”
酒盅落到地上滚了一个来回,穆丹门起身捡起,他拱手对周边的人道歉:“先前手受了伤,一时脱了力,对不住。”
他对宿雪楼使了个眼色,宿雪楼不是很想和他一道走,但见周围人纷纷投来目光,还是起身一同离去。
“诶,你瞧这两人,自己不听就不听,还妨碍别人。”
“现在的人真把自己当大爷。”
穆丹门状若无意地清清嗓子,“民间话本喜欢编排各界名士,我早已习惯了。你是第一回听吧。”
“没有哪种蛊毒能同时控制这么多人。”宿雪楼沉声道,“我怀疑——”
“我怀疑我们被拉进了幻境。”宿雪楼转过头,见穆丹门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云淡风轻的笑容。
他继续道:“唯有这一种解释了。要么,就是你和我都疯了。”
宿雪楼并未反驳,他心中一直有着这样的猜测但放眼三界,有谁有这样通天的本领,能把他与魔尊一起拉入幻境呢?
更何况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真实,连那些故友的言行举止也与记忆出分毫出差,除了这荒诞的道侣。
幻境的可怖之处,无非是编织出美好的幻景,惹人沉溺其中;或是激发人内心深处的渴望与恶欲。
而这样的幻境除了让他们两个不痛快,还有什么用?
宿雪楼最担心的就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真实世界的玄清宗是否会受到威胁。
为今之计是早日破开幻境,否则在这里待上个三年五载,要和穆丹门做一对模范道侣才是真的要疯,成日里什么君心我心深恩负尽负心薄幸……
不。宿雪楼脑内忽然浮现出这几个字,从刚刚的说书人口中说出的那段话。
“这些年我为了和你在一起背弃师门深恩负尽,不料你负心薄幸至此。”
他想起出关那日在枫林里捡到一本书,翻开几页后便是这一行小字,那本书的名字好像叫做……旧游似梦。
一旁的穆丹门无知无觉,还在说着自己的猜测,“若要破除幻境,得先找到阵眼。”
阵眼……会在哪里呢?
穆丹门想起那面古怪的镜子,“你还记不记得苍云台那一战?”
宿雪楼顺着他往下说:“你是说我们两败俱伤昏死过去那段时间?难道之后来了别人,趁我们伤重昏迷布下幻境。”
魔尊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收回下半句话,“剑尊,不如你我二人分头行动,谁先找到了阵眼,就以传音符通知另一人,你我二人合力定能破除阵眼,一起出去,如何?”
他没想到的是宿雪楼轻易地应下了。
“好啊。”
穆丹门转过脸,见宿雪楼难得对他露出一个堪称柔和的脸色,“三日后,无论有无进展,我们于玄清宗山下再会。”
“动身吧,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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