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未上岸》

　　21:45?体育馆
　　所有灯都熄了，只剩紧急出口的绿标，在穹顶下泛着幽冷的磷光，像一枚被夜吐出的鱼骨。
　　风从高处破窗灌进来，掠过看台，卷起零星纸屑——白的、蓝的，像褪色的雪片。
　　我立在球场中圈，影子被绿光拉得瘦长，像一根即将折断的桅杆。
　　吴恙守在侧门，背光，轮廓被镶上一道冷银。她抬腕看表，咔哒一声，表针重合，
　　像给某种仪式按下开始键。
　　李予安从阴影里走出，汗味与夜露混杂，带着少年特有的辛辣。
　　“这么神秘？”他笑，声音却低，怕惊动黑暗。
　　我攥紧口袋里的那张便签——已被我攥成一粒坚硬的骰子，棱角硌进掌心。
　　第一句
　　不是“我喜欢你”。
　　也不是“别追见晴”。
　　我听见自己说——
　　“你……真的喜欢见晴吗？”
　　尾音在空荡的馆里碎开，像玻璃球滚下楼梯，一步一裂。
　　他愣住，指尖转着的篮球“噗”一声掉地，滚远，
　　最终停在看台下，轻轻反弹，发出空洞的“咚——”
　　时间被那回声拉得极长，足够让去年冬天那件外套，在我记忆里重新覆上肩；
　　也足够让吴恙在侧门处，悄悄翘起嘴角。
　　0.5秒的静默
　　李予安弯腰拾球，同时拾起了声音。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抬眼，眉骨在绿光下投下一道锋利阴影，
　　“是见晴让你来问的？”
　　我摇头，喉咙里却像塞满粉笔末，干涩得发苦。
　　“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替自己提前哀悼？
　　还是替那场无人知晓的暗恋，挖一个体面的墓穴？
　　骰子在我掌心转了一下，棱角割破皮肤，
　　血珠极细，比0.5毫米更薄，却烫得惊人。
　　吴恙的钟声
　　侧门处，她轻咳一声，像舞台监督提醒演员别忘词。
　　我深吸一口气，让夜风把声音磨成薄片——
　　“如果……你喜欢她，就别让她等。”
　　说完，我转身，朝出口走。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像踩裂薄冰，裂纹在身后急速蔓延。
　　“叶星野。”
　　他在背后喊我，声音被空旷放大，
　　竟透出一点急促。
　　我没有停。
　　怕一停，就会回头；
　　一回头，就会看见——
　　他眼里的光，
　　和吴恙嘴角的笑，
　　同时把我推向深渊。
　　我推开侧门，风猛地灌进来，卷起吴恙的发梢。
　　她贴近我耳廓，声音轻得像蛇信——
　　“真仁慈，也真残忍。”
　　“下次，说你自己。”
　　我擦肩而过，把她和黑暗一起关在门内。
　　走廊尽头，灯管闪了几下，像电压不稳的心电图。
　　我低头，展开掌心——
　　那粒“骰子”已被血染成淡粉，
　　展开，便签上她的字迹仍在：
　　【明晚 21:45 体育馆把话挑明我帮你把风】
　　我把它重新揉成团，抛进垃圾桶，
　　纸团撞壁，发出极轻的“嗒”，
　　像骰子落地，却无人揭晓点数。
　　22:05 女寝天台
　　我爬到最后一层台阶，夜雨初至，细如毫毛。
　　见晴在天台门口等我，手里拎两罐热可可，
　　铝壳在冷夜里冒白汽，像两盏小小的灯。
　　“去哪了？浑身冷气。”
　　她递给我一罐，指尖碰到我的冰凉，微微皱眉。
　　我摇头，拉开拉环——
　　“呲——”
　　碳酸被热汽包裹，竟像一声哽咽。
　　雨丝落在脚边，
　　碎成更细的银针，
　　却扎不穿，
　　我藏在喉咙里的那句——
　　“见晴，别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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