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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丝
“唔唔唔唔!”
二人扒在枯井边,看向黑黢黢的井底。
这口老井被蜿蜒的藤蔓缠得严严实实,透过针鼻似的罅隙只能望见一片黑暗。
“唔唔!”
刚刚那声闷响就是从这井底传出来的,凑近听还能听见似有人声在呼救。
裴想之跟白澤对视一眼,示意他下去看看。
白澤无视:“休想再坑骗本座!”
裴想之赔笑:“一回生二回熟,说不定里头真有人求救呢,老板怎可见死不救?”
白澤依旧拒绝:“胡扯!这井里煞气冲天,阴气缠绕,无半分人气,还夹杂着一股陈腐臭味!若真如你所言为人呼救,本座就把这口井吃了!”
裴想之闻言愈发兴奋:“一言为定!在下定在这里头给你捞出个人来!”
说罢,裴想之从旧靴中掏出一把通体鎏金的匕首,拔开刀鞘三两下便把井沿边理不清的植被砍了个干净。
没了藤蔓遮挡,外头微弱的光也就照进了里面,待视线重叠,两人才得以看清其中光景。
还是黑。像是鸦羽被碾碎后再搅拌上陈年血垢,淤积了百年。
探进头,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率先攫住器官——浸水的棺木在泥土中缓慢分解的木质气,混合着腻人的血腥底调,在鼻腔中蛮横地统一,像极了白澤进货的劣酒。
“好家伙,味儿够冲的。”
裴想之不由得眉头微蹙,白澤早已躲远。
裴想之拿指尖触碰到井壁,发现这壁石竟并不粗粝,还有一种凉滑的触感,仿佛抚摸过巨兽消化道的内腔。
“快下去啊。”白澤怂恿道。
“阿弥陀佛,空空即空空,在下,去也!”
裴想之憋住气,心一横跳了进去。
不过……
白澤捂着口鼻向井口靠近,心里极其舒畅,刚想落井下石,岂料,一探头竟跟裴想之四目相对。
“你?你怎么……”白澤一惊。
原来,裴想之确实跳进去了,却没掉到井底,半道被一层屏障挡在了外面,墨镜滑至嘴边,此时正悬在半壁之上无辜地睁着大眼。
“怪哉怪哉!有东西阻我去路。”
裴想之当下坐起,整理好仪容仪表,翻过身撅着腚趴在空中研究。
白澤在上面也顾不得嫌弃了,努力将头往里伸:“有什么东西?”
“看不见,似有一层屏障悬于井壁,隔绝外物。”
裴想之慢慢挪动着摸索,手掌之下确有触到灵力波动,却无从捕捉。
他朝上喊道:“老板!这东西不太对啊,速来助我!”
白澤:……这话也耳熟。
罢了!白澤在心里暗骂,权当造福苍生造福苍生。
想着,优雅纵身一跃,落到裴想之身边。
“怎么回事?”白澤问。
“你看。”裴想之指着井壁缝中渗出的黑丝,说。
这口井井口呈圆形,却修的奇怪,越往下空间越小,四壁也并不规则,凹凸不平,就在那些凹进去的小坑里,盘窝着一小团蠕动的黑东西。
裴想之伸出手去抠,不成想抠出一团黏腻的头发,缠了他满手。
这些小黑丝竟是一缕缕成精的头发!
白澤皱眉将裴想之推远:“拿开!脏死了!”
裴想之不以为然,甩掉手上发丝就往白澤身上抹。
白澤:“???”
裴想之正经道:“来点法力嘛,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白澤俊脸涨得发红,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他实在对裴想之忍无可忍,却不等口吐芬芳,反被底下传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咚咚——”
又是先前听到的闷响,只不过较之更加清晰。
按理说这井打得不会很深,二人卡在半道,理应将井底事物看得真真切切,却是漆黑一片,两眼抓瞎。
白澤心下一动,蹲下身拿手摸过脚底屏障。
“是结界。”
裴想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距人之术不外乎符箓结界之说。”
“不止一层。”
说着,白澤聚力于掌心,将灵流缓缓注入屏障。
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脚底屏障应声碎裂,与此同时,一股股至阴寒气自底部唰唰向上喷涌,刮过两人耳侧,刺得生疼。
抬头,大片鬼魂汇聚于顶,四下跳跃,似乎正在欢呼迟来的自由,顷刻间,光速奔逃。
“囚魂结界。”白澤说,“只不过太过粗糙。”
“古书记载,囚魂结界创自封神时期,用以囚禁罪大恶极之魂魄,后被太白改良,拿来猎魂炼丹。”
裴想之接着道:“可我瞧着,这结界薄如蝉翼吹弹可破,难道是太白实验的残次品?”
白澤看他一眼:“太白老儿猎魂的结界叫抓阄网,时效只有二十年,且制作精密,轻易破不得。底下这层少说也已布下半百年之久,手法粗略,解法简单,绝不是太白手笔。”
裴想之也不追究:“罢了罢了,什么结界不重要,眼下落地一探究竟才是正事。”
白澤:“下面还有一层结界,较之上层厚很多,上面还有几道咒印。”
裴想之:“好说好说,且叫在下一观。”
言毕,裴想之原样趴回去,靠着借来的法力在上面一顿摩挲。
有法力傍身自是效率奇高,手心所过之处,金色咒印自现。
“天清地灵,符到邪惊,此乃五雷正法镇邪咒语;阴魂归路,阳魄回身,此为引鬼上身的招魂邪法。”
裴想之腾一下站起:“哎呀呀,不得了!”
白澤被他吓一跳,不耐道:“又怎么了?”
“又招魂又镇鬼,布此结界之人怕是个二货。”
白澤:“……”
有时候无语到真的很想笑。
“办正事!”
裴想之挠挠头,很无辜:“法力不够,穿不透。”
不早说!故弄玄虚!
白澤无奈,一掌轰在最后一道结界上。
也许是用力太猛,结界在瞬间碎成齑粉,两人就这么直挺挺自由落体。
不过,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感受到。并不是二人身手矫健落地优雅,而是直接砸在了底下一大坨软绵绵的头发丝上。
这一坨蠕动的头发稳稳接住两人,悄无声息缠绕上去。
白澤触到身下略粘黏的状物,心里一阵发毛,下意识想要挣脱出去,却发现越挣扎越下陷,丝丝缕缕的头发网自身后将其完全包裹,像掉入盘丝洞的唐僧般狼狈。
“切勿乱动。”裴想之在一旁小心提醒,“这些是被污染的生物,如果我们不攻击它们,它们就不会攻击我们。”
白澤表示怀疑:“什么污染?”
裴想之解释:“在下曾在东极海见过这东西,当地人称其为长相丝,它们确是头发受污染变异而成,喜缠绕活物,被它们缠上切不可乱动,所谓我不动敌不动,只需……”
话音未落,身下长相丝突然朝二人蜂拥而至,紧紧覆在两人身上,愈发收紧。
白澤:“你不是说我不动敌不动吗?!”
裴想之尴尬一笑:“哈哈哈……意外意外……”
“呃!”
白澤忽地面露痛色,这东西竟全身坚硬起来,如利刃般刺进他体内。
裴想之眼见不妙,脑内飞速运转:“头发五行属木,木……金克木!有了有了!老板你再坚持一下啊!”
白澤刚要开口,长相丝便早一步爬上他的脸,将他的嘴封住。
“唔唔!”
裴想之赶紧安慰他:“在动了在动了!马上就好!”
话都未来得及说利索,裴想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起身,将手伸向靴管。
可长相丝也不是吃素的,更多发丝朝他涌来,死死拽住裴想之的手臂向后扯,扒住他的头皮往后拉。
“就差……一点了……”
裴想之使了吃奶的劲,脑袋瓜子都要被掀飞了,眼看就要摸到里头那把匕首,不想在此时一个被裹得溜圆大脑袋猛地砸进他的视线。
“哇啊啊啊啊!”
裴想之大惊,身上一卸力,长相丝趁虚而入,彻底把他裹进量身定制的棺床。
这下好了,两人都沦陷了。
“什么人!”
裴想之大喝,带着少许恼怒。
原来那不只是颗脑袋,往上看是一整个人被倒吊了下来。
此人也未能幸免,全身上下缠得像刚出土的埃及法老。
“唔唔唔唔!”
“都怪你!还在这叫唤!”
裴想之越想越气。
“唔唔!”
那脑袋似乎有话要讲,一个劲往裴想之的方向蛄蛹,也许是意识到了此人想表达什么,裴想之福至心灵,往后把头一扭,大惊失色。
只见白澤的方向燃起熊熊烈焰,大火瞬间将其吞没。
“我去……”
裴想之叹为观止。
“老板!老板!你怎么就这般葬身火海!欠我的款还没结呢!”
裴想之沉痛哀嚎。
“闭嘴!”
白澤冷声打断他,自火焰中心走出。
这火就是他自己烧起来的,等着裴想之救命,他早轮回八百趟了。
“区区小怪,不足为惧。”
白澤淡定拂下肩上碎火,朝裴想之走去,抬手就要一炮轰了他。
裴想之赶紧打住:“等等等等!”
“干什么?”
“在下血肉之躯,您一掌下来,我可就要英年早逝了!”
“你也怕?”
“当然!”裴想之急道,“我靴管中有一把匕首,金可断木,拿出来砍两刀我就得救了。”
白澤坏笑,依言掏出那把鎏金匕首,在裴想之身上头发丝连接处划拉两下,发丝竟真的齐齐断裂,猛地缩了回去。
“多谢老板相救!”裴想之大喜,弹跳而起。
这边两人摆脱了长相丝的纠缠,那头发丝便纷纷调转方向,向倒吊人爬去。
白澤收起刀丢给他,把视线投向近在咫尺的法老。
“这是什么玩意?”
裴想之闻言看过来,思索:“看起来像个人。”
话音刚落,那人就左右扭动起来,似乎掉进了跳蚤窝。
裴想之拿起匕首依样划开那人身上缠着的发丝,刀再入鞘时,人已摔在了地上。
六目相对,空气中开始弥漫尴尬。
掉下来的是个男人,身着黑紫宽袍,乌黑长发披散,剑眉斜飞入鬓,眉梢间带着几分惊恐之色。
白澤眯起眼睛审视了他一番,问:“尔为何人?为何在此?”
男人似乎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愣怔片刻,抬眼看向面前两人,说:“我……我是京户李员外的夫人。”
“什么?!”裴想之大叫。
李员外的老婆竟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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