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炮灰，怎么反派全替我跪了

　　妖王崩山牛魔光着大腿、狼狈逃窜的背影，成了青云宗历史上最辉煌、也最离谱的胜利标志。

　　经此一役，李铁柱的“名声”不再是如同窜天猴，而是直接进化成了星际导弹，以一种完全不受控制、也完全不符合他个人意愿的姿态，轰然炸响了整个修真界，并且余波不断，衍生出无数匪夷所思的版本。

　　版本一（正道官方认证版）： “隐世道尊李铁柱，于青云山门前，面对千年妖王，不言不动，仅凭无上道境与意念，引动天地法则，崩其腰带，碎其尊严，令其当场跪地臣服，磕头求饶，抱头鼠窜！此乃我正道之无上荣光，修真界之定海神针！”

　　版本二（魔道恐怖传说版）： “警告！极度警告！青云宗出了一位‘跪求者之主’李铁柱！其神通诡异，能于无形中操控因果，扭曲现实！黑风寨少主跪了！魅影妖女跪了！连千年妖王都当众露腚跪了！此人不可力敌，见之速退，退之不及则跪，或可保命！（附：下跪姿势标准图解）”

　　版本三（民间茶馆八卦版）： “嘿！听说了吗？那青云宗的李道尊，据说是上古大能转世，修的是‘你强任你强，反正你得跪’的无上大道！他那眼神，带着百万年的沧桑与寂寞，看你一眼，你就得反思自己为啥还站着！他那气场，自带‘众生平等跪’领域，管你是妖是魔，进了范围，膝盖自动导航地面！”

　　流言越传越神，李铁柱的形象在众人脑补中不断拔高、扭曲、乃至神话。他已经不再是“人”，而成了一种现象，一种规则，一个活着的神话。

　　青云宗，这个原本在修真界只能算二流中上的宗门，一夜之间，地位如同坐上了火箭，直线飙升，跻身超一流势力之列！每天前来拜山、送礼、请求“瞻仰道尊仙颜”的各方势力代表，从山门一直排到了十里开外，搞得跟节假日热门景区似的。

　　宗门内部，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铁柱那间心心念念的、可以安心“摆烂等死”的漏风小破屋，在他“击退”妖王的第二天，就被以掌门为首的长老团带着数百名内门弟子，“强行”拆除了！美其名曰“旧居配不上道尊身份，当改建为‘悟道圣地’供后人瞻仰”。

　　然后，他被“请”进了青云峰顶最好的、原本只有掌门才有资格入住的“云霄洞府”。洞府内灵气浓郁得几乎化成液体，呼吸一口都感觉修为在涨（虽然他压根没修为）；地面铺的是温神玉，墙壁嵌的是星辰砂，头顶照明的是夜明珠，随便抠一块下来都够普通修士修炼十年。

　　洞府外还配备了专门的“道童”（其实是宗门派来“伺候”兼“监视”他的精英弟子），二十四小时待命，满足他的一切需求——虽然李铁柱的需求通常只是“别来烦我”和“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被掌门青云真人亲自授予“荣誉太上长老”头衔，地位超然，理论上与开派祖师平级。宗门宝库对他完全开放，各种丹药、法宝、功法秘籍随他取用——虽然他一本都没看，一颗都没吃，觉得硌牙不如麦饼实在。

　　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几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来自四面八方的修士，聚集在云霄洞府外的广场上，举行盛大的“朝拜”仪式。他们眼神狂热，口中高呼“道尊慈悲”、“道尊佑我”，甚至有人当场模仿他当初晒太阳的姿势，说是能“沾染道尊无为道韵”，场面一度十分魔幻。

　　李铁柱站在洞府那巨大的、能俯瞰整个青云宗的落地琉璃窗前，看着下方黑压压一片、如同朝圣般的人群，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哭。

　　他默默地、第N次地，从怀里掏出了那份已经被他揉搓、抚摸、几乎快要包浆的皱巴巴炮灰剧本。

　　纸张边缘卷曲，字迹也有些模糊了。他颤抖着手指，抚过上面那几行决定他命运的文字：

　　·剧情一：宗门大比，被黑风寨少主王虎一招秒杀。（实际：王虎滑跪磕头，认输跑路。）
　　·剧情二：调查清水村，被魔教妖女柳如烟吸干功力。（实际：柳如烟香蕉皮三连摔，跪地撕衣，含泪遁走。）
　　·剧情三：对抗千年妖王，被妖王随手一巴掌拍死。（实际：妖王裤腰带叛变，当众露大腿土下座，磕头求饶。）

　　每一个“实际”后面，都是一把辛酸泪，都是对他这个只想准时“下班”的前社畜的无情嘲讽。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又双叒叕一次试图向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解释清楚。他找到正在洞府外指挥弟子整理“道尊语录”石碑的苏小婉。

　　“小婉师妹，”他语气沉重，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听我说，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什么道尊。王虎是自己脚滑，柳如烟是平衡差，妖王是裤子质量不行加上他自己不小心。这一切都是巧合，是意外！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只想安安静静领个盒饭下班的穿越者，你们真的误会了！”

　　苏小婉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身，用那双清澈又睿智（自认为）的大眼睛看着李铁柱，脸上没有丝毫怀疑，只有一种“师兄又在用晦涩大道考验我了”的虔诚。

　　她仔细品味着李铁柱的话，片刻后，眼睛越来越亮，猛地一拍手！

　　“我明白了！师兄！您这番点拨，真是让小妹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李铁柱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你明白什么了？”

　　“师兄您说‘脚滑’、‘平衡差’、‘质量不行’、‘不小心’！”苏小婉激动得小脸通红，语速飞快，“这并非指表象，而是直指大道本源啊！‘脚滑’乃是‘大道无常，轨迹难测’！‘平衡差’乃是‘阴阳失调，五行不稳’！‘质量不行’乃是‘外物皆虚，唯有道真’！‘不小心’乃是‘机缘巧合，亦是定数’！”

　　她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师兄您是在告诉我们，这世间一切看似偶然的‘意外’，实则都是大道运行下的必然！是天地规则在您无上道境影响下的具体显化！您看似在解释巧合，实则在阐述‘因果律’的最高奥义！您是在说——在您面前，没有意外，只有您意志的体现！所谓的‘巧合’，不过是您为我们这些愚钝之辈，展现大道的一种温和方式！”

　　李铁柱：“……”
　　他感觉胸口一闷，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可能是被气的），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苏小婉这铜墙铁壁般的脑补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他不是输给了反派，而是输给了这个世界的“阅读理解”能力。

　　看着苏小婉掏出小本本，以光速记录下“道尊最新语录：论意外与必然的辩证统一关系”，李铁柱彻底绝望了。他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他就算是跳进黄河……不，是跳进九天银河，也会被解读成“道尊沐浴，洗涤星河”的神迹。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洞府深处，瘫倒在那张能躺十个他都绰绰有余的万年寒玉床上。玉床寒气逼人，却冷不过他拔凉拔凉的心。

　　他再次掏出那份炮灰剧本，盯着看了许久许久。上面的字迹仿佛都在嘲笑他的天真和不自量力。

　　最终，他认命了。他颤抖着拿起一支由凤羽和龙须制成的、价值连城的符笔，蘸满了能提升悟性的顶级灵墨，在那份皱巴巴的、代表着他最初梦想的炮灰剧本末尾，用尽全身力气，愤愤地、几乎是控诉般地，添上了一句血泪交织的总结：

　　“说好的炮灰，怎么反派全替我跪了？！这班，到底还能不能下了？！”

　　笔迹歪歪扭扭，充满了无尽的怨念与辛酸。

　　刚写完，苏小婉就像装了雷达一样，端着一盘灵气四溢的仙果，“恰好”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玉床上那张写着字的、充满“古朴道韵”的纸张（皱），以及李铁柱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怨念）。

　　“师兄，您又在撰写新的道尊心得了吗？”苏小婉好奇地凑过去，目光落在最后那行字上。

　　李铁柱已经懒得解释了，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自暴自弃地想：随便吧，爱咋解读咋解读。

　　苏小婉凝神细看，口中轻声念诵：“‘说好的炮灰，怎么反派全替我跪了？这班，到底还能不能下了？！’……”

　　她眉头微蹙，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李铁柱看着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开始猜测她会把这解读成什么版本的“大道真解”。

　　片刻之后，苏小婉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是一种勘破无上大道的狂喜与震撼！

　　“我……我懂了！师兄！我终于懂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这并非抱怨，这是直指飞升本质的无上箴言啊！”

　　李铁柱眼皮都没抬：“哦？又懂了什么？”

　　“师兄您看！”苏小婉指着那行字，如同捧着绝世瑰宝，“‘炮灰’！并非指我等凡俗理解的龙套角色，而是指‘红尘如炉，众生皆在其中煎熬，如同炮灰’！这是对世间苦难的本质描述！”

　　“而‘反派全替我跪了’！这更非字面意思！‘反派’象征的是修行路上的‘心魔’、‘业障’与‘外邪’！‘跪了’意味着‘臣服’、‘瓦解’！这句话的真意是——在师兄您的无上大道面前，一切修行障碍，皆不攻自破，自行消散！”

　　“最后这句‘这班，到底还能不能下了’！乃是点睛之笔，蕴含飞升之秘！‘班’指的是‘人在凡尘的职责与束缚’，‘下班’指的是‘超脱轮回，飞升仙界’！师兄您这是在叩问大道，也是在点醒我们——当修行到了极致，勘破红尘，万法皈依，便是挣脱一切束缚，‘下班’飞升之时！”

　　苏小婉越说越激动，浑身灵力都在沸腾，仿佛真的要立地飞升一般：“师兄！您这是在用最浅显直白的话语，阐述最深的飞升之道！这份心得，足以作为我青云宗，不，是整个修真界的镇界之宝！我要立刻将其刻于通天巨碑之上，让后世万代修士，永世瞻仰，参悟您这‘炮灰飞升大道’！”

　　李铁柱：“……”
　　他直挺挺地躺在寒玉床上，望着洞顶那颗用来照明的、据说能让人悟道的“悟道石”，眼神空洞，灵魂仿佛已经出窍。

　　累了，真的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他看着苏小婉如同捧着圣物般，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皱巴巴的纸卷走，口中还念念有词“炮灰大道……飞升真解……”，欢天喜地地去筹备她的“立碑大业”。

　　洞府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李铁柱一动不动地躺着，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老板的画饼，猝死前的剧痛，穿越时的茫然，对下班的渴望，王虎的滑跪，柳如烟的摔跤，妖王的断腰带……还有苏小婉那永无止境的、总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脑补……

　　他努力了，挣扎了，解释了，也尝试“作死”了。
　　可结果呢？
　　他成了道尊，住了豪宅，受了朝拜，马上还要有以自己的“心得”命名的通天巨碑……

　　这和他梦想中的咸鱼炮灰生活，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他现在确实在天上（青云峰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
　　李铁柱那空洞的眼神里，慢慢聚焦起一点微弱的光。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寒玉床上坐了起来。

　　他走到那巨大的琉璃窗前，看着窗外云卷云舒，仙鹤翱翔。下方的朝拜人群似乎因为苏小婉宣布要立碑的消息而更加狂热了。

　　他摸了摸身上光滑柔软、自带清洁和防御阵法的极品法袍。
　　他感受了一下身下这张睡久了可能真的会涨修为的寒玉床。
　　他想起了食堂（现在有专人给他送餐）里那些据说能延年益寿、味道其实还不错的灵食仙酿。
　　他又想了想以前996的生活：无休止的加班，改不完的方案，怼不完的甲方，画不完大饼的老板，以及那微薄得可怜的、还要扣税交五险一金的工资……

　　突然之间，李铁柱悟了。
　　不是苏小婉那种玄之又玄的大道之悟，而是一种属于社畜的、极其现实的顿悟。

　　当炮灰，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摆脱996，追求安逸闲适的生活，实现“下班”自由。
　　而现在呢？
　　他住着顶级豪宅，穿着高级定制，吃着特供美食，享受着无数人的崇拜（虽然是个误会），还不用干任何活！没有KPI，没有绩效考核，没有老板盯着，想睡就睡，想躺就躺！

　　除了名声太大、偶尔有点吵之外，这简直就是社畜的终极梦想啊！这比他原本期待的“盒饭下班”高级了不知道多少个维度！

　　所谓的“炮灰剧本”，追求的不就是这种终极躺平的状态吗？
　　既然阴差阳错，以另一种更离谱、更舒服的方式实现了……
　　那……还纠结个屁啊！

　　李铁柱深吸一口洞府内浓郁得醉人的灵气，感觉通体舒泰。
　　他转身，不再看窗外那些喧嚣，步伐轻松地走回那张巨大的寒玉床边。
　　然后，他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缓缓地、安心地，躺了下去。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他闭上眼睛，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惬意的弧度。
　　“当个‘被迫大佬’……好像也挺香的。”
　　“至少……”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意识逐渐沉入黑甜的梦乡。
　　“……不用996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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