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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年华》的拍摄并不轻松。民国戏服层层叠叠，夏天裹在身上，像套了个蒸笼。林晚星的戏份大多在夜间，扮演舞女“红蔷”在觥筹交错间周旋，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步态，都需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几乎是拼尽全力。没有她戏份的时候，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导演怎么导戏，看老演员怎么表演，默默揣摩。偶尔，顾言会指点她一两句，她如获至宝，认真记下。
这天拍一场重头戏，红蔷在舞池中与目标人物跳贴面舞，要在旋转与媚笑间，将微缩胶塞进对方的西装口袋。动作要轻巧，神情要自然，不能有一丝破绽。
林晚星反复练习了无数次，但真到实拍时，穿着高跟鞋在光滑的舞池地板上旋转，既要保持舞姿优美，又要完成精准的动作，难度超乎想象。
“卡！”导演第无数次喊停，语气已经带上了不耐烦，“林晚星！你的眼神！太紧了！你是风情万种的舞女，不是要去偷地雷的！放松！要勾人，懂吗？”
周围工作人员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背上。同剧组几个演配角的女孩在一旁窃窃私语，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不会演还不是白搭。”
“听说试镜的时候就一般，不知道怎么选上的……”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胸口堵得发慌。她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声音，对导演鞠躬：“对不起导演，我再找找感觉。”
她走到场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查阅的那些资料，想象着自己就是红蔷，在乱世中戴着面具求生……
“试着别想‘我在演戏’。”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星睁开眼，是顾言。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
“谢谢顾老师。”她接过水，有些赧然。
“把你之前观察到的，那些舞女照片里的神态，内化成你自己的。”顾言点拨道，“你不是在‘演’风情，你就是她。你的紧张，某种程度上符合角色在执行危险任务时的状态，但你要用笑容和肢体把它包裹起来。外松内紧。”
外松内紧……林晚星若有所思。
再次开拍。音乐响起，灯光迷离。林晚星挽着对手戏演员的手臂步入舞池，这一次，她不再刻意去“表演”媚态，而是将自己彻底代入红蔷的处境。她想着母亲留下的项链，想着自己在林家的如履薄冰，想着与陆辰逸那场冰冷的婚姻……所有的委屈、隐忍、不甘，在此刻奇妙地融汇，化作她眼底一抹复杂的光，唇边一抹带着凄艳的笑。
旋转，贴近，指尖微动……
“好！这条过了！”导演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满意的表情，“林晚星，状态对了！保持住！”
一种巨大的成就感瞬间冲刷掉了所有的疲惫和委屈。林晚星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强忍着，向导演和顾言的方向鞠了一躬。
收工回到璟园，已是深夜。别墅里一片黑暗寂静，陆辰逸显然没有回来。
她习惯了这种空荡。卸了妆，洗去一身的疲惫，她习惯性地又站到了衣帽间的镜子前。镜中的女孩，眼底带着倦色，却也有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神采。
今天，她好像摸到了一点表演的门道。
她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导演要求的那种“外松内紧”的眼神。不知不觉，又到了深夜。
**几天后，一个她几乎快要忘记的“义务”找上门来。**
林建斌打来电话，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晚星啊，明天陆家老宅有个家庭聚会，陆老夫人点名要你参加。你看……陆总那边？”
陆家老宅？陆老夫人？
林晚星心头一紧。协议里明确写了，需要她在人前维持夫妻形象。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她给陆辰逸的特助陈明发了信息，告知此事。很快，陈明回复：「陆总已知晓，明日下午司机会接您一同前往。」
他也会去？林晚星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她一个人面对龙潭虎穴。
第二天下午，她选了一套得体又不失优雅的香槟色及膝裙，化了淡妆。车子准时到来，她坐进后座，发现陆辰逸已经在里面。
他穿着深灰色的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但那股疏离感依旧强烈。他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听到她上车，只是抬眸瞥了她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便又低下头去。
“需要我注意什么吗？”林晚星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
陆辰逸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语气平淡：“少说话，跟着我。”
言简意赅，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车子驶入位于西山，戒备森严的陆家老宅。与璟园的现代冷峻不同，老宅是传统的中式园林，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处处透着百年家族的底蕴与威严。
聚会设在宽敞的花厅里。他们一到，原本有些喧闹的厅内顿时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这对新婚夫妇身上。
陆辰逸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弯留出了空隙。
林晚星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他的手臂坚实有力，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和……冰冷的温度。
他带着她，走向主位的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夫人。那便是陆家的定海神针，陆老夫人。
“奶奶。”陆辰逸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度。
“奶奶。”林晚星也跟着低声叫道，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婉乖巧。
陆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眼神还算平和。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几个旁支的婶婶、姐妹围了上来，话语里夹枪带棒。
“这就是晚星吧？真是漂亮，难怪能让我们辰逸破例。”一个珠光宝气的婶婶笑着，眼神却在她身上逡巡，“听说以前是个演员？演过什么呀？以后是不是就不演了，安心在家做少奶奶？”
“三婶，”陆辰逸淡淡开口，截住了她的话头，他甚至没有看那位三婶，目光平静地落在面前的茶杯上，“晚星的事业刚刚起步，我很支持。”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那位三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讪讪地闭了嘴。
林晚星的心，因他那句“我很支持”，莫名地悸动了一下。明知是演戏，是维护“陆太太”的脸面，但听在耳中，还是泛起一丝微澜。
这时，一个穿着粉色洋装，看起来娇俏可人的女孩凑到林晚星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嫂子，我是辰逸哥哥的表妹，我叫苏晴。我可喜欢看你……呃，你之前那个广告了！”
林晚星记得，那是一个只有几秒钟镜头的洗发水广告，她在里面当一个模糊的背景板。
苏晴看似天真无邪，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嫂子，你皮肤真好，用的什么护肤品呀？肯定很贵吧？不过现在好了，嫁给辰逸哥哥，想用什么都能买得起啦！”
这话听起来是羡慕，实则暗指她从前拮据，如今靠婚姻改变命运。
林晚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正要开口，身边的陆辰逸却先动了。
他极其自然地将手臂从林晚星的挽手中抽出，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亲昵和保护姿态。
他低头，看向苏晴，眼神没什么温度，语气却依旧平淡：“你嫂子天生丽质，不需要那些。倒是你，零花钱不够买护肤品了？回头我让陈明给你卡上再打一些。”
苏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跺了跺脚：“辰逸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辰逸却没再理她，转而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林晚星说：“陪我去给二叔公打个招呼。”
他揽着她肩膀的手并没有松开，以一种强硬的保护者姿态，带着她离开了那是非圈。
靠得这样近，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更加清晰。林晚星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她的心跳，在不经意间，漏跳了好几拍。
这一刻，她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男人的维护，哪怕只是出于协议和义务，也拥有着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
这场家族宴会，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她，因为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次公开亮相。
回程的车上，两人依旧沉默。
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悄然改变。那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仿佛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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