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璋劫

作者:夜雨寄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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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扭曲幢幢


      沈砚将那半块“影”字令牌置于案上,阳光透过窗纸照在令牌边缘的锯齿状缺口上,泛出冷冽的光。这令牌质地特殊,非金非铜,入手沉如玄铁,边缘的缺口像是被人用蛮力生生掰断,断口处还残留着暗红的锈迹,细看竟像是干涸的血迹。

      “查过死者身份了?”沈砚指尖划过令牌上的阴刻纹路,那纹路扭曲如蛇,与羽林卫所用的制式令牌截然不同。

      进来回话的羽林卫脸色发白:“回大人,死者身上除了这半块令牌,再无其他信物。仵作刚验完尸,说喉咙里的针孔细如发丝,像是被某种特制的袖箭所伤,针上淬了南疆的‘牵机引’,见血封喉,死者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温庭玉捻着胡须,目光落在案头那幅“赠苏婉”的古画上。画中女子身着水绿色襦裙,左手腕的月牙胎记被画师用朱砂轻点,在泛黄的宣纸上格外醒目。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卷宗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你看这个。”

      那是三年前国库失窃案的结案文书,末尾处有秦仲山的朱红签章,旁边还粘着一张当时的布告,上面画着几个被抓获的“嫌犯”画像。沈砚猛地按住布告右下角——那里有个模糊的押解官身影,腰间挂着的令牌露出一角,形状竟与案上的半块“影”字令牌有些相似。

      “备马,去秦仲山的府。”沈砚抓起官帽,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秦仲山的宅邸在城南旧巷,院墙爬满枯藤,两扇朱漆大门斑驳不堪,门环上结着细密的蛛网。叩门三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开门的是个驼背老仆,见了沈砚身上的羽林卫服饰,顿时缩了缩脖子:“官爷……我家老爷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沈砚目光扫过门内,正厅窗纸上映着晃动的烛火,“这才未时,秦大人倒有闲情逸致。”他侧身挤进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正厅里,秦仲山穿着件褪色的锦袍,正用一块素布擦拭着什么。见沈砚进来,他手一抖,那东西“当啷”一声掉进黑漆托盘里,竟是把锈迹斑斑的短刀。

      “沈中郎深夜造访,是嫌老夫这把老骨头还不够清净?”秦仲山的声音嘶哑如破锣,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警惕。

      沈砚没理会他的讥讽,径直走到托盘前。短刀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绳结里卡着些暗褐色的粉末,他用指尖捻起一点,凑到鼻尖轻嗅——是硫磺,与国库失窃案现场留下的粉末气味分毫不差。

      “秦大人三年前主审国库案时,是否见过这种令牌?”沈砚将半块“影”字令牌拍在桌上。

      秦仲山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喉结滚动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下去,素布上顿时洇开一片刺目的红。

      “咳……咳咳……”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沫,“老了,不中用了。沈中郎要是来查旧案,不如去问问城西的白楼,那里的冤魂可比老夫清楚得多。”

      白楼是京城有名的鬼宅,据说二十年前曾是户部尚书苏鸿的府邸,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之后凡是靠近那栋楼的人,都会在午夜听到女子的哭声。沈砚猛地想起香婆说的“苏”字玉佩,还有赵衡提到的“十年沉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离开秦府时,暮色已浓。老仆送他们到门口,忽然塞给沈砚一张揉皱的纸:“这是今早打扫书房时发现的,老爷不让说。”纸上用炭笔写着一行字:白楼地下,有不该见光的东西。

      沈砚策马直奔城西。白楼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阴森,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荒草没到膝盖,风一吹就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刚走到门楼前,就见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烛火。

      “谁在里面?”沈砚拔刀出鞘,刀刃划破寂静的夜。

      里面的烛火猛地灭了。他踹开虚掩的木门,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借着月光看清地上有串新鲜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后堂。后堂的地面有块青石板松动了,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泥土。

      掀开石板,下面是条狭窄的密道,一股腐臭的气息混杂着脂粉香飘上来。沈砚点燃火折子,沿石阶往下走,墙壁上布满蛛网,黏着些残破的丝绸碎片,看质地像是女子的裙摆。

      密道尽头是间石室,正中央摆着口朱漆棺材,棺材盖斜斜地敞着,里面铺着的锦缎上,放着个熟悉的铜箱——竟与紫宸殿里装玉玺的箱子一模一样!

      沈砚心头一震,伸手去掀箱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呼吸声。他猛地回头,火折子的光恰好照在一张惨白的脸上——是个女子,穿着月白色的襦裙,左手腕的月牙胎记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红。

      “苏婉?”沈砚握紧刀柄,这张脸分明与秦仲山那幅画上的女子一般无二。

      女子却忽然笑了,笑声在石室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凄厉:“沈中郎认错人了,我叫苏湄,是苏鸿的小女儿。”她抬手抚过棺材盖,上面刻着的缠枝莲纹与国库失窃案现场遗留的印记分毫不差,“二十年前我全家被灭门,就是因为发现了有人用假玉玺调换贡品,那些人,就戴着你手里那样的令牌。”

      沈砚的指尖冰凉。假玉玺?难道紫宸殿失窃的,从一开始就是个赝品?

      苏湄忽然指向棺材:“你自己看吧。”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箱盖。里面没有玉玺,只有一堆白骨,脖颈处有个细小的洞,与城西那具男尸的伤口如出一辙。白骨旁边放着半块令牌,恰好能与之前那半块拼在一起,完整的“影”字下面,还刻着两个小字:秦府。

      “这是我父亲的贴身护卫,”苏湄的声音发颤,“他当年带着证据去见秦仲山,从此杳无音信。直到三天前,有人把他的尸骨从秦府后院挖出来,送到了这里。”

      沈砚忽然想起秦仲山擦拭的那把短刀,还有老仆塞给他的纸条。难道秦仲山就是当年的主谋?可他为什么要留着那把带硫磺的刀,还要暗示自己来白楼?

      正思索间,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沈砚拽着苏湄冲出密道,只见白楼前的空地上,一个羽林卫倒在血泊里,喉咙处插着支细针,温庭玉正站在尸体旁,手里捏着半块沾血的令牌。

      “温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

      温庭玉缓缓转过身,月光照在他脸上,平日里平和的眼神此刻竟带着几分狰狞:“沈中郎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他将令牌扔在地上,“秦仲山已经招了,他当年收了‘影阁’的钱,用假玉玺换了国库的夜明珠,如今知道东窗事发,已经畏罪自尽了。”

      沈砚看向苏湄,她却忽然脸色煞白,指着温庭玉的袖口:“那是我母亲的镯子!”

      温庭玉下意识地捂住袖口,那里露出半只翡翠手镯,上面雕刻的缠枝莲纹与棺材盖如出一辙。他脸色骤变,猛地拔刀刺向苏湄:“留你不得!”

      沈砚挥刀格挡,两刃相击迸出火星。温庭玉的武功路数很杂,招式狠辣,不似文官该有的身手。缠斗间,沈砚瞥见他腰间的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个“温”字,边缘却有个细小的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磕过。

      “三年前国库失窃案,你也有份!”沈砚忽然想起卷宗里记载,当时温庭玉是秦仲山的副手,负责清点失物。

      温庭玉被说中心事,招式愈发狂暴。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羽林卫的援兵到了。他虚晃一招,转身跳进旁边的密林,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沈砚俯身检查那名死去的羽林卫,发现他怀里揣着张字条,上面是用朱砂写的字:子时,秦府地窖。

      他立刻带人赶回秦府,老仆说秦仲山确实在后院地窖里。众人举着火把冲进去,只见秦仲山吊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脚下的地上用鲜血写着一行字:玉玺在影阁,来者必死。

      仵作检查后说,秦仲山至少死了两个时辰,绝非刚刚自尽。

      沈砚站在地窖中央,火把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温庭玉的反常、苏湄的出现、秦仲山的死……这一切像是有人精心布置的局,而自己正一步步踏入陷阱。他忽然想起那半块“影”字令牌,拼合后的背面刻着个极小的“温”字,刚才竟没注意到。

      此时,一名羽林卫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件东西:“大人,在秦仲山的床板下找到的。”

      那是个紫檀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块玉佩,上面刻着“苏婉”二字,与香婆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玉佩下面压着张纸,上面画着幅地图,标记的位置是皇宫的西北角楼。

      沈砚捏着玉佩,忽然觉得不对劲。苏湄说自己是苏鸿的女儿,可苏鸿的家谱里记载,他只有一个女儿叫苏婉,二十年前就死于大火。那苏湄是谁?

      他抬头望向窗外,月色如霜。距离三日期限,只剩不到一天。那道朱砂字条上的“午门见”越来越近,可真相却像白楼的迷雾,愈发浓重。

      忽然,远处传来钟声,已是子时。沈砚握紧地图,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无论前面是陷阱还是生路,他都必须走下去。只是他没注意,那紫檀木盒的夹层里,还藏着半张纸条,上面写着:影阁无主,唯玉玺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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