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郑卉仍旧是平静温柔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让凌小芊如坠冰渊。

　　“我的意思是，趁他现在对你有兴趣，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肯为你付出些什么。为了哄你天天送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带你去高级餐厅，今天还送你高定礼服和首饰，又愿意了解你的喜好，特意让你和晚风说话，无限满足你的虚荣心。”

　　见凌小芊从侧躺变成平躺，郑卉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直白，“我就是有啥说啥，你别生气啊。话可能不好听，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觉得你可以利用他对你感兴趣这一点，尽可能获得最大利益。当然，我不是让你学人家傍大款、榨油水，咱们都不是那样的人，也学不来。他是大老板，人脉广，能当这次晚会的赞助方，也认识很多知名音乐人，没准和果果老师也有些交情呢！他今天可以让你和晚风说上话，将来也可以为你引荐更多人。有了他这个资源，你可以加速实现梦想啊！”

　　“够了！”凌小芊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转身背对郑卉，“卉姐，我现在觉得你很陌生。”说完还故意与郑卉拉开一段距离，贴着床沿闭眼睡觉。

　　“小芊，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显得有些冷漠，但事实就是如此，只有这样才能利益最大化！”郑卉往她那边挪了挪，继续说，“爱情、真心，这些东西太虚无缥缈了，尤其你们两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适配。我这是话糙理不糙，陪他玩这一遭儿没什么，但咱们总也得到点儿实惠啊——”

　　“卉姐！”凌小芊再次将她打断，“我困了，睡觉吧。”她努力压制怒气，她相信郑卉是为她好，也知道她说的话句句在理，确实是掏心窝子的话，但正因为清楚这些，所以当她把所有一切都正大光明地说出来时，她发现自己不愿接受。

　　今晚，刘天致为她打造的梦幻城堡太过浪漫，她不想这么快回到灰姑娘的世界。梦总有结束的时候，但她要试试像上学时一样刻苦努力能不能让梦变成现实。此时此刻，她需要的是支持，而不是理智至极的项目教学。

　　“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更不想你的天赋白白浪费。”待凌小芊睡熟，郑卉帮她掖了掖被角，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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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物钟使然，不到六点，凌小芊就醒了，而郑卉还在睡着。她睡觉轻，凌小芊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离开卧室去洗了漱。此时天色蒙蒙亮，凌小芊一边刷牙一边望向窗外，脑子里反复思考着郑卉昨晚的话。最后走回洗漱台，吐掉一嘴泡沫，也决定忘记卉姐的逆耳忠言。

　　理智和情感，她选择情感。至少，她想有个无关利益的纯粹的初恋。

　　等郑卉睡醒时，凌小芊已经做好了早餐，满满一桌子，中西式都有。而且十分浪漫的点播了晚风昨晚首发的《桂月阑珊》，不似《桃之夭夭》那样热烈，是独属于秋天的漫漫情思：
　　那年桂雨落，惊艳了时光……

　　“早安卉姐，快来吃饭吧！”她笑着帮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虽然洗了漱，也换好了衣服，但面对这样丰盛的早餐，以及笑得如此灿烂、仿佛昨晚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的凌小芊，郑卉依旧睡眼朦胧的样子，“昨晚……你现在……我……”她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说。

　　“豆浆还是小米粥？”凌小芊岔开话题，“没有咖啡哦！”
　　“小米粥。”

　　凌小芊帮她盛了一碗，自夸道：“你真会选，我这小米粥可粘稠了，还加了燕麦、红枣、桂圆、枸杞，营养丰富！”

　　“三明治还是手抓饼？”
　　“手抓饼。”

　　凌小芊将手抓饼推到她面前，得意地介绍着：“这可不是普通的手抓饼，这是中式披萨！我用空气炸锅做的！”手抓饼上加了各种料，“我放了黄瓜丁、胡萝卜丁，还打了一颗鸡蛋！可惜你家没有芝士，不然拉出丝来就更像披萨啦！”她又指指上面的肉丁，“这是腊肠丁，还是过年从家里拿来的吧，冻在冰箱里好久了，上面满是冰碴，我就顺带帮你消耗消耗啦！”

　　“谢谢你小芊，”郑卉看着热气腾腾、创意十足的早餐，眼眶有些发酸，“昨晚……昨晚是我不好，我……”

　　“卉姐，”凌小芊也收起嬉笑神态，“我昨晚也有些冲动，除你之外，还有谁能跟我说这样的话？我知道在还没确定对方心意之前自己就先沉迷其中，不论是感情还是别的，都是很危险的事。但是，情感有时候是控制不了的，或许也是我自己修炼不够，没办法时刻保持理智。我希望和他谈个纯粹美好的恋爱，不想掺杂太多别的。我管不了他怎么想，但至少，我可以保证自己的纯真干净。梦想是我自己的，我会自己去实现，不靠他，也能实现。”

　　她眼含期待，握住郑卉的手，“卉姐，相信我，好不好？”

　　郑卉回握她的手，但依旧保持沉默。

　　凌小芊手上稍稍用力，说道：“卉姐，梦想、事业，这些的确是很重要的事，但人生不止这些的，还有爱啊，”她顿了顿，“不仅是友情，还有亲情和爱情。”

　　郑卉这么多年一意孤行，从高考到如今工作，为了音乐事业和父母几乎决裂，偏她又是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的，所以决裂与她而言反倒是种解脱，是以凌小芊斟酌再三，说道，“他们不幸福，不代表你也如此。卉姐，你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都值得一份纯粹美好的感情，那种感觉很奇妙，我希望你也……”

　　“吃饭吧，”郑卉松开她的手，“这么精心做的饭，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罢她就端着碗舀粥喝，不再说话。

　　凌小芊也只好作罢，兀自喝了口豆浆，无奈地拿起三明治咬着吃，溏心蛋的流心滴在盘子里，晶莹剔透的，十分诱人，但她脸上却没有享受美食的表情，反而是食不知味的样子。

　　吃完饭，郑卉就抱着电脑工作。小半天，房间里的打字声就没停过。她虽然是个工作狂，但也没有忙到这地步，何况昨晚刚举办完晚会，就是连轴转的牛马也会有个喘息的时间。凌小芊知道，她在逃避，逃避和她聊这些话题，亲情爱情，都是她最不擅长的领域，甚至是她还未结痂的伤痕。她的近乎无情的理智，不过是一层保护壳。

　　凌小芊一会儿擦擦地，一会儿收拾下桌子，一会儿又跑到厨房关上门不知忙活些什么。她尽量不出现在她眼前，给她充足的空间消化自己的情绪。而自己呆呆地坐在人家家又觉得不好意思，好在她是个操心的命，眼里总能看到活儿，一刻都不让自己闲着。直到刘天致发来消息，半小时后到楼下送她去车站，她才从厨房出来，身上的围裙还没摘下。

　　“卉姐，”她捏着围裙坐到她身边，“我要走了。”

　　郑卉赶忙放下电脑，一边替她解围裙一边说道：“你来这半天，净帮我干活儿了，对不住！”她情绪依旧不高，抬眼看了看时间，“这么早就走吗？我记得是下午两点的车，我们出去吃个饭吧，”她强颜欢笑，“这附近的饭馆我可都知道，嗯，咱们就吃烤鸭卷饼！实习时你就好这一口，我跟你说，有家店做这个做得可地道了……”说着就打开手机翻找着。

　　“卉姐，”凌小芊碰碰她胳膊，“别麻烦了，刘天致一会儿来接我。”
　　“这样啊，”她眼中难掩失落，“也好，异地不容易，趁现在多培养培养感情，下次咱们再吃烤鸭，反正咱有的是时间！”说完又自顾自小声念了两遍“有的是时间”，眼神怔怔的。

　　见她这样，凌小芊鼻子也有些泛酸，“你干嘛呀，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非要把我惹哭嘛！”
　　郑卉抱住她，有些哽咽：“最近比较感性，就像你说的，我也要学着感情用事，这样才像有七情六欲的人嘛！”

　　凌小芊撒娇似的推开她，引她来到厨房，“净跟我说这些肉麻的话，正事都忘了，”她指指桌上放着的菜，“我看冰箱还有好多猪肉，就地取材给你做了糖醋里脊、京酱肉丝，油炸小酥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冰箱里就只有点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黄瓜胡萝卜，基本都烂了，我削了又削，姑且切成小丁放手抓饼了，”她摊摊手，“所以没有菜，只能做肉啦！”

　　她又打开冰箱，“早上剩的粥给你放这儿了，要吃的时候记得微波炉叮一下。桌上的肉中午吃，吃不完放冰箱，长时间不吃就冷冻上，”她又走到窗前，打开电饭煲，一股带着油脂气息的米香扑面而来，“差点忘了，我还蒸了肉米饭呢，中午记得吃哦！”

　　郑卉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将腊肠切成了丁，拌在米饭里了。那腊肠还是去年过年时妈妈硬塞进她背包里的，为此还遭爸爸一顿数落，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导致她看见腊肠就生气反胃，便一直冻在最底层。此刻看到香喷喷的腊肠饭，她竟没有反胃，反而觉得很美味。从此，腊肠也是美好的回忆了。

　　看着凌小芊婆婆妈妈的样子，郑卉忍不住笑了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呢！年纪轻轻就这么罗里吧嗦！”
　　凌小芊见她从关于家庭的痛苦回忆中走出，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佯装生气，“我这是为了谁啊，罢了，一腔热心喂了狗，哼！”
　　郑卉也不介意，反而附和“汪汪”叫了两声，“那我就是小芊芊最忠诚的狗狗，等着主人给肉吃！”
　　凌小芊很少见她这样撒娇，“咿呀，某人一把年纪还来卖萌，羞不羞！”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闹了半天，凌小芊才不舍地穿上外套，背上书包。

　　“卉姐，以后少吃外卖，周末有时间多做点饭，冻起来，忙的时候热一下就能吃了，自己做的哪怕是预制菜总也比外卖健康。”不远处就是刘天致的玛莎拉蒂，凌小芊拉着郑卉的手，舍不得撒。

　　郑卉连连点头，还没机会说话，凌小芊就又嘱咐道：“一会儿你去市场买点蔬菜，黄瓜西红柿也行，今儿都是肉，得搭配点蔬菜，要不容易积食，你胃不好，得自己注意些！”

　　“我知道，你别担心，”两人即将走到玛莎拉蒂处，郑卉突然停下，小声说，“小芊，我昨晚说的话是不好听，也有些冷血，但你必须知道，你和他的差距有多大，不要太过投入，比起爱情，我们的梦想更重要，那才是努力就能实现的东西，你的事业才是让你踏实的所在！”

　　她紧紧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考上了事业编，以后能过稳定的生活。但你要答应，绝不要放弃音乐，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她越说越激动，手劲儿也越来越大。

　　凌小芊被她攥得有点疼，“我知道，我从来没忘记我们的梦想，”她用力将手抽出来，不经意地甩了甩，缓解疼痛，“卉姐，你怎么了？”从昨晚夜聊到现在，凌小芊一直觉得她有些奇怪。

　　郑卉也意识到方才失态，忙换上她常用的淡然表情，笑道：“哎呀我没事，你不是马上要入职了嘛，而且又有了新的情感体验，”她措辞十分严谨，但语调并不严肃，说时还眼含笑意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刘天致，“要开启新的人生了呀，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直目标坚定地走下去，自由而快乐，不要在温柔乡中沉溺。”

　　凌小芊最后抱了抱她，算作告别，“卉姐，你是我的灯塔诶，有你在，我就知道光在哪儿，永远不会迷路的！”她笑意盈盈，朝着玛莎拉蒂走去，边走边回头，“外面冷，快回去吧！”
　　郑卉点点头，等她上了车，才慢慢放下一直挥着的手。

　　“小芊，就算没有了灯塔，你也要做自己的光啊。”两滴泪水划过脸颊，秋风一吹，她打了个冷战，转身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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