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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泥地
五点半,我的闹铃准时响了。
我把眼睛扒开,坐起身,妈的!晨会。也就是工人站成排,我和俩安全员在那儿拍拍照,让工人们挨个从独木桥走一圈而已,困的我们仨直打哈气。
好在就十几分钟,回去接着睡了,我直到七点半才醒,去工地转了一圈,工人们在绑扎钢筋,架梯笼,下午有专家来视察。
“架子工登高必须戴安全带!!出了事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所有人?下午一点到五点塔吊停电,望各位熟知。”
“把原因说一下,让所有人也都大概知道。”
“塔吊电缆更换!”
“如果有材料要吊可以通知塔吊连班到1点@杜经理。”
…
杜工让周正和杨芳下午去找电工,我和吕工去测标高。
“你可别干一会儿就跑嗷!”杜工走后,杨芳对周正说,
“那我肯定跑啊,这…这不跑怎么行。”周正说,
“你要跑了我也跑。”
“那你…那你跑呗,反正…我跑,你…你们,嘿嘿嘿。”周正结结巴巴的说着,
我回宿舍睡午觉了,下午又要去烂泥潭测标高,赶紧发工资吧!求求了!
吕工十二点半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测标高了,我穿好胶鞋,背着三脚架,拿着水准仪,扛着两副塔尺,拎着一桶水往工地走去。
lll-2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水坑,我从基坑边的土坡一步步试探着挪了下去,基坑里土面松软,挖机的履带在地里嵌下去一半,铲斗拍打在泥土上像是拍打在布丁上一般,土面弹了两下,又飞溅起一堆泥点。我跟在挖机前,举着塔尺,一步步往前推进,指挥挖机师傅往下挖五公分,或往上堆四公分的土,胶鞋踩在泥地上立马就陷了下去,两边的泥面又滋出泥浆,前脚拔出去,后脚踩出来的深坑又立马被泥水填满,推进到第五根格构柱时,我已经感觉像穿着两双铁鞋在脚上一般,鞋面上堆满泥土,鞋筒上的泥巴粘到了将近三十公分高……
右脚踩下去一步,我整个小腿肚埋在了土里,我试着抬了下腿,动弹不得,还在不停往下陷着,我赶紧用力把塔尺插在地里,用塔尺支撑住我,再全身用力,把腿带着泥水,淤泥一起,拔了出来……
在泥潭里行走三个半小时后,终于把一千五百多平方米的土地全部抄平了,我一步步往回拔着腿走,收拾好仪器向材料室走去,杨芳站在基坑旁一脸呆滞,他看我来了,转过身,衣服上给勾出一个大洞:“心态崩了,杜工一点多钟喊我和周正过去抬电缆的,衣服也勾破了,我现在膀子都抬不起了,最后我直接抽筋了。”,
“那逼几点跑回办公室的?”
“那逼两点多钟就跑回去了。”杨芳撅撅嘴:“整个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就等工资了,工资一到我就递交寄辞职信。”我说,
“早走早解脱。”
lll-1基坑旁停着八架码头吊,巨大厚重的六指抓头垂在地上,回到办公室,周正坐在办公桌前,抬起眼皮看我们,又低下头看手机,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秦纵的电脑死机了,做的表格没保存,他把电脑一关,踹了桌子一脚:“艹!”,然后坐到我和杨芳边上:“妈的电脑死机了!”,
“没保存?”,
“没有啊!”秦纵捋着头发,
“哈哈哈,啊?没保存?”周正笑着看了过来。
秦纵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靠在椅背上听《春泥》,工资到现在还没发…
杜工给周正和杨芳打电话:“来lll-1基坑啊!现在!三个人一起来!”,
周正屁颠屁颠的往现场跑去,我和杨芳膀子酸腿疼,在后面慢慢地走着:“这逼又屁颠屁颠的,搞得像多积极的一样。”,
下到基坑,发现是让我们分散开,站在基坑四周,应付专家验收。
“日报做好了吗?”陈经理走过来问我,
“没有啊!才把那边抄平。”我指了指刚才抄平的地方,看着他,想说我又不是像周正一样,两点就跑回办公室了,但又什么都没说。
陈经理点点头,等他走后,杨芳过来了,
“妈的!刚才还问我日报做好了没?嗷!一安排给我们就开始又是抄平,又是做报表啊?”,我有些生气了,板着脸,
“我感觉就是故意的!之前那个呆逼周正不就做个值班表啊,天天在办公室待着,这一安排给我们就这样弄了。”杨芳把一块石头踹的老远。
回到办公室,我开始做日报,
“回去洗澡喽!”周正站起身。
在石工的指导下,我把日报做完了,花了二十分钟,周正走回办公室:“哎呦!好兄弟!”他看着自己的电脑,打开游戏,自言自语。
我去了材料室,把辞职信复印了六份,准备和项目部领导谈话时交给他们,我猜想明后天发工资,也不知道是明天还是后天,还是大后天,反正我肯定是要走了。
在宿舍,我戴着耳机听歌,困的睡着了,醒来时周正回来了:“明天下大雨!嘿嘿!从早上八点下到十一点。”
“这可以啊!哈哈哈!不错。”我爬起身。
本来就酸疼的身体,躺了一会儿后更酸疼,加上大脑也开始麻木起来,我坐起来对周正说:“哎呦,我感觉浑身麻痹。”,
“哈哈哈。”周正看着我,
“我想出去喝一杯,再回来,你要不要一起?这天天当小猪佩奇吃不消啊。”我说,
“主要我不想动,我觉得我们需要美食刺激一下。”
“我想出去吃。”我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最后我们决定分头行动,他在宿舍点外卖,我出去吃烧烤,喝瓶啤酒。
…
吃完烧烤出来,夜风习习,我戴上耳机,走在街上,听着《少年弦》,感觉一个半月一晃就过去了,而此刻,城市寂静的街道搭配着我放空的大脑,显得格外合拍,耳机里的吉他声和戏腔糅杂在一起给黑夜徒增了几分冷静和淡淡的哀伤。
回到宿舍,他们俩还没睡,“都还没睡呢?”我掩上门,
“我还以为你要嗨到明天早上回来呢。”秦纵举了举手上的书,他终于开始看书了。
“嘿嘿。”周正笑笑,
“我就一个人出去喝了一杯,嗨是嗨不动了。”
下大雨了!喜忧参半,喜在工人全下班不用工作了,忧在基坑本来就烂泥一堆,再被水浇一遍就更糟糕了。
胶鞋的好处充分体现出来,我小腿部分的裤子几乎都掩藏在了胶鞋之中,不会湿了!
“唉嗨!”我走在路上,听着鞋底踏过水花的清脆声音。
工地上停工,只有电焊工和钢筋工冒着雨在焊着剪刀撑,吊筋,绑扎钢筋,抽水机发动起来。
早上在办公室度过,下午回到办公室,我给人事寄去了辞职信,并发送了信息:“王姐好!真不好意思啊,我家人和我商量的,然后报名了考研,决定让我辞职回去复习。”
王姐:“你把辞职报告给我,另外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好的,已经发走了。那个,越快越好吧,然后周末应该要去上海,家里有事。王姐,还有个问题,我们的饭补什么时候发呀。”
王姐:“按照合同法的规定,你辞职应该是提前一个月打辞职报告,然后工作流转。你如果这周末就走,肯定是违反相关规定的。另外我们单位发的是当月工资,如果你这周末就走,我们只能按照你实际上班天数算工资了。”
“好的!那应该是两个星期~然后我国庆还有值班。”我有些不悦,但是合乎常理,让余量拿着整月工资直接走了,他真是幸运,但我还可以获得我应得半个月工资。
王:“八天全部值班吗?”,
“五六七三天。另外我九月中秋节三天值班,值班费应该是跟着这个月工资一起发吧?”
王:“我先和项目确认天数…我要和项目确认,按照你得值班时间算工资。”,
“好的,另外,9月的奖金,10月发给我对吧。那个离职后档案放在哪里?社保下面怎么弄?”
王:“离职后你自己找个可以放档案的地方,我们把你的档案调出来,社保我们十月停。后面你自己看着办,是个人交还是怎么弄。”
“好的!”,
余量走得讨巧,我不禁又想,他拿着全额工资,奖金,现在轮到我了,还不知道给我几毛钱。
我把今天的日报做好发给石工。
五点五十时,手机叮咚一声响了,工资到账,发的是全部的,我一下就有点慌乱了,这会是让我多退少补,还是继续干满一个月?
可我现在的烦神也是无效的,反正我就想尽快走,一切等明天辞职信寄到后的说法吧。
明天我就知道我到底哪天走了。
我和他们说了人事跟我说的话。
“我靠,那如果到我辞职,跟我说,还要再干一个月才能走,那多的那阵子工资给不给我啊?不给我,我搞个屁啊。”周正立马警觉起来:“哎!你要是有好的出路,你记得,也带带我啊!”,
“明天看吧,就能知道我哪天走了。等我回去休息休息再说。”我说着,心里却想着怎么可能给他介绍。
“要是是我,我都不去跟领导聊天,就直接给陈经理发个信息:'拜拜!'。”周正说着:“主要我现在没有下家啊!”,
“呼!希望我周末就在家度过了!”我说,
…
凌晨,我和周正点了烧烤吃。
躺在床上刷手机,也没什么兴趣,不过《Endless rain》还是听得我异常舒适的,这个星期时断时续的雨在鼓点中终于无穷无尽了,可能这连绵不断的雨和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以后回忆的重要部分。
我叼着烟,走到宿舍旁的员工之家顶楼,耳机里放的是两年前失落时听的《Tokyo》,看着眼下的一切,心情仿佛又是大学时,拿着毕业证,最后看了一眼土木工程院楼的感觉,盼望离开的急切心情和对这里的微妙的留恋交织在一起。
眺望着我一米一米整平的大基坑,我吸了口烟,辛苦在此刻随着烟,挥散在风中,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流,我感到,那白墙红边的宿舍里酣睡的大家,远处工地上塔吊的璀璨闪亮的灯光和脚下的泥土,在此刻充盈着生活气息了,这可能是释放解脱后的旁观,身处其中的滋味,只有他们才知道。工人为生活而拼命向前的姿态,在这片广大天空下的工地上,显得愈发高大。
任何事物都不是完美的,而对于“残缺”之下充满善意的那些,哪怕我们当时会抱怨,会厌恶,但真正离开时,一切浮尘散去,我们心平气静地回想,总能在一团暖阳中,会发现其中可爱之处,这些珍贵的地方,才是生活的意义。
对于我,更不用说了,这片土地是我曾感受过的,我惧怕未知的不确定,依恋于习惯而确定的事物,希望明天就能知道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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