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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
阎王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促膝长谈的架势:“俗话说得好,人外还有天,天外还有仙。想当年,东方大地之上,先有女娲抟土造人、伏羲创先天八卦……”
崔珏冲着阎王一瞪眼:“能直接讲重点吗?”
以后真得严格限制阎王跟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陆之道闲聊天,看看,这都学成什么样了,光知道扯闲篇,正事是半点不沾。
阎王的小剧场刚开场就被打断,不满地反驳道:“没前因后果,他俩哪能听明白啊?”
他无视了崔珏的吹胡子瞪眼,接着抑扬顿挫地讲古:“而西方大地上,却是耶和华创设万物……”
阎王滔滔不绝,从东方讲到西方,从创世讲到神系变迁,直讲得唾沫横飞,恨不得把脑子里那点东西全倒出来。
而白皓云和夜穆云虽然对内情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反驳,只能默默听着十恶不赦的标签被一个个贴到路西法头上。
等到阎王把东西方神族发展简史科普了一遍,这才终于讲到了今日事件的来由。
“米迦勒那边传来消息,最近,地狱的路西法一直在寻找血珠。那血珠的作用你们也有所了解,要是这玩意儿被他拿到,他就很有可能会再次发动战争。所以,我们要抢先找到血珠,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阎王不歇气地说完这一长串,这才停下来换了一口气,最后补充道,“刚刚我们看到的黑影,八成就是他的手下,这些怪事没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当阎王抖搂出这番怀疑时,白皓云心里是无奈的苦笑,脸上却是恰到好处的一点惊讶:“东方的神仙真实存在,其实我们还挺习惯的,毕竟从小就听这些神话故事长大。不过这西方的天使、地狱魔王什么的……今天才知道原来也不全是传说,倒真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而这番话的用意,倒是也不难猜。夜穆云心思一转,便能估摸出,这两位是想用坦诚换取坦诚,先把寻找血珠的利害关系和盘托出,显足诚意,再顺势询问他们名字的由来,看他们会不会投桃报李,如实相告。
她顺着阎王的话,分析道:“那就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他在故意制造麻烦,拖慢我们的脚步;要不就是他也在灵力异常的地方徘徊,刚好和咱们撞上了。”
崔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白皓云的惊讶太过自然,夜穆云的冷静一如往常,看起来,两人的反应都没什么异常。
阎王向白皓云那边靠近了几步,仿佛只是随口问道:“话说起来,我们也有……”
突然,他脚下的方砖毫无征兆地一震。
阎王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他立刻往旁边跳了一步,但终究慢了一瞬。
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殿前的空地大片大片地塌陷下去,尘土腾空而起,遮蔽了视线——
“小心!”
惊呼声中,一行人猝不及防,纷纷落入黑暗之中。
白皓云和夜穆云在下坠的几秒中,已经做好了落地的准备。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向侧方屈身翻滚,卸去了坠落的冲击力,随即若无其事地起身,还有闲心拍掉身上的灰。
相比之下,阎王可就狼狈多了。脚下一空时,他本能地要驱动灵力,让自己悬空,谁知这地下就跟有黑洞一样,直接打散了所有灵力,硬生生把他拽了下来。
最终,他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大人!”崔珏刚从地上爬起来,连忙冲过去扶起阎王,“可有伤到筋骨?”
阎王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胡乱用袖子蹭掉了脸上的灰:“无妨无妨,就是屁股……咳,龙臀有点疼。”
在一片黑暗中,夜穆云抽出一张照明符,符咒无火自燃,发出的冷光很快照亮了四周。
此时,他们正在一间石室之中,石室的墙壁上刻满了符文,符文在墙上缓缓游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哎?”阎王抬起头,却发现头顶也是刻满符文的天花板,“咱们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吗?刚那洞口呢?”
“是榫卯机关。”夜穆云举高照明符,确认天花板与四壁并无缺口,“我们掉下来的瞬间,上下两层石板完成了置换。”
“区区石板,还能困住本王不成?”不等崔珏阻拦,阎王已腾空而起,掌心凝聚起一团光芒,作势要轰开天花板。
下一瞬,墙上的符文陡然扭曲起来,冲着阎王就是三道红光。
阎王没想到这符文的反击程序这么灵敏,连忙在半空辗转腾挪,险险避开两道红光。
他落地时脚步尚未站稳,最后一道红光已追至脸前!
千钧一发之际,崔珏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猛地往旁边一拽。最后一道红光贴着阎王的耳廓掠过,几根没来得及跟上主人紧急规避步伐的发丝,被齐刷刷削断。
“身在陷阱之中,谨慎点,多活一段时间不好吗?”崔珏冷着脸教训道。
阎王讪讪地站稳,扭头却发现,白皓云更是个不怕死的——他直接伸手贴上了那面刚刚发动过攻击的墙壁,也不怕那符文冲出来把他削了。
与此同时,夜穆云捏着一张空白的符纸,往墙上一贴。
符纸立即被焚烧殆尽,白皓云的手却安然无恙。
他高效地得出了结论:“这符文似乎专克灵力,符咒也没法发挥作用,凡人触碰反倒没事。”
“这倒是稀奇。”崔珏还没想明白这阵法的运作机制为何要做出这种敌我识别,就见白皓云和夜穆云已经沿着四面墙壁,开始有节奏地敲墙。
阎王一挑眉毛:“这倒成了你们的主场了。”
这两位常年与古墓打交道,想必对这种地下空间的结构了如指掌。一些看似封闭的建筑,往往暗藏玄机,只要找到机关,就能从内部打开一条通路。
阎王也不知道是不是志怪小说看多了,生怕自己的动静干扰了这两位找出口,于是难得凝神屏息,在原地站成了一根顶天立地的神棍,只有眼珠子跟着那两人的动作转来转去。
而崔珏站在原地,凝神听着两人敲击墙面的动静。在他这个非专业人士听来,两人敲击墙面传来的声音都是实心的闷响,根本没区别。
然而,没过多久,夜穆云就在一处站定,示意自己找到了机关。白皓云立即走到她身边,伸手按住那块被她指出的石砖,向内推去。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墙内传来。
石砖内陷的同时,整面墙的砖块随之翻转,露出了一道勉强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墙上的符文在缝隙的裂口处停滞,似乎是有意避开了缝隙内部的黑暗。
这样看起来,似乎这片黑暗之中,蛰伏着更危险的事物。
但四面无路,他们也只能走进这缝隙,尝试寻找出口。
于是,白皓云从夜穆云手中接过照明符,率先侧身挤进缝隙,还不忘回头叮嘱:“跟紧我,别乱碰墙壁。”
他高举照明符,兼任了探路和照明的双重角色,明明人高马大,却能在重重石刺之间轻松穿行,还能分神提醒身后的几人,哪里的石板已经松动,哪片墙壁可能藏着机关。
夜穆云紧随其后,身形同样轻盈,别说是人,连衣角都碰不到那些支楞八叉的石刺。
轮到阎王时,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他走得步步惊心,生怕一脚踩到什么机关,把大家都困在里面,所以只好死死盯着夜穆云的背影,亦步亦趋,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阎王瞪大眼睛,看准了夜穆云的落脚点,刚要迈出下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袖口被一根石刺勾住了。
“这刺怎么还带倒钩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袖口从石刺上解救下来,可这一打岔,再抬头时,他竟忘了夜穆云刚刚踩的是具体哪块石板。
到底要不要把步子迈大一点?
阎王站在原地,回想了五秒,确信自己的记忆无误,这才伸出左脚,勇敢地越过了紧挨着的第一块石板,踏上了自认为安全的第二块石板。
然而,脚刚落地,他就听到了头顶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
夜穆云立即回身甩出一张符纸,那符纸在空中自动展开屏障,刚好迎上一支从顶部暗格中疾速坠下的沉重铁矛。
铁矛重重撞在屏障上,随即被屏障弹开,“咣当”一声砸落在地。
阎王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多谢小夜!”
断后的崔珏无奈地叹气:“属下建议您走后面。”
“那怎么行!本王岂能畏缩不前?”阎王不服气地挺起胸膛,结果一扭头,后脑勺又撞到了一根斜伸出来的石刺,“嗷!这破洞专跟本王过不去是吧?”
不知在昏暗逼仄的通道中拐了几个弯,空气越发沉闷稀薄。
走在最前面的白皓云一脚踩进了泥里,立即停住脚步。
他侧耳细听片刻后,对身后的夜穆云说:“有水声。”
那声音太过飘渺微弱,分辨不出是真的水声还是幻术的回音。反正白皓云和夜穆云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而跟在后面的阎王倒是心大,还在呲着大牙傻乐:“根据本王博览群书的经验,没准咱们快走到地下河了!沿着水声走,多半就能找到出口!”
崔珏都懒得纠正这不学无术的上司毫无地理常识的高论。
他们刚刚掉进的石室高度撑死也就三四米,这通道也没有明显的高低起伏,哪儿的地下河这么浅?
不过,通道似乎真的变宽了些许,走起来没先前那么费劲了,远处还隐约透出了一点光亮。
白皓云加快了脚步。这一路跋涉而来,崔珏似乎没什么反应,阎王好像快被憋出幽闭恐惧了,喘气声越来越大,就跟刚犁了二亩地一样。
他冷漠地心想:【难不成地府就很开阔吗?】
【前面不像出口啊。】夜穆云对爱人毫无感情的疑问付之一笑,【一点流动的风都没有。】
白皓云一步跨出缝隙,往侧面让了几步,为后面的人腾出空间,然后随手掐灭了照明符,平静地打量着新的石室,顺便不动声色地提醒道:【这灯油闻着不对劲。】
夜穆云会意,在走出缝隙的一瞬间,便放缓了呼吸。
阎王终于从缝隙里挤了出来,感觉自己都被挤得缩水了一圈。
他环顾四周,发现走了半天,众人好像又回到了起点。
这间石室除了墙上多了盏幽幽燃烧的长明灯外,无论是大小、格局,还是墙上的符文,都和他们出发时的那个毫无区别。
崔珏最后一个钻出来,看着白皓云和夜穆云再次顺着墙壁仔细敲打探查。他正皱着眉头打量四周,还没来得及看出什么名堂,就听到那有规律的敲击声在他身后停了。
他一转身,心头猛地一沉。
那面墙的砖严丝合缝,原本的缝隙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白皓云和夜穆云对视一眼,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四面墙都是实心的。
阎王还没从长时间的高度紧张状态里恢复过来,此时看到退路断绝,更是腿肚子一软,撑着崔珏的肩膀,才没当场瘫坐在地。
缝隙无声无息地消失,并不合常理,很可能是某种空间法术的成果。但四面墙上满是符文,形成了无形的禁制,他们也没法用灵力探测异常。
而凡人的法子此时也失了灵,更麻烦的是……崔珏也觉得自己头发晕眼发花,连意识都有些昏沉迟缓。
身为神灵,他总不至于真的因为处于密闭环境中,就胸闷气短没法呼吸吧?
他猛然想到什么,拖着阎王这个人形后腿,艰难地挪到了那盏长明灯前,用判官笔挑灭了灯火。
某种甜腻的气息从灯盏中飘散开来,呛得崔珏和阎王连声咳嗽。
崔珏捂着口鼻,带着阎王后退几步:“灯油里有迷魂香一类的东西……像是狐妖的手笔。”
若是能动用灵力,一个反噬阵画出来,能直接把这间石室炸个粉碎,墙上的符文在反噬阵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可偏偏阎王和崔珏就在三步之外站着,他们还不能暴露身份。
白皓云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让崔珏晚一会儿再发现那灯的问题。等这俩神仙都被迷晕了,他们正好强行破开这石室,事后随便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就是。
那就只好另寻他法了。
短暂的沉默中,夜穆云估算了一下他们目前的位置,然后碰了碰白皓云的手,递出了照明符的一角,又比了个“八”的手势。
白皓云在黑暗中摸到了那张照明符,也辨认出了她的手势。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她的暗示。
还是穆云脑子转得快。这法子一石二鸟,既能破开眼前的困境,又能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两人暗通完款曲,夜穆云指尖一捻,点亮了照明符,神色如常道:“符文再不通人情,也不能违背一些基本定律。完全不留生门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个生门比较难实现。”
白皓云仰头望向上方:“我们还有一面墙没试过。”他转向崔珏,“得辛苦崔判官背我一会儿了。”
崔珏立即会意——不动用法术,单纯敲击墙面,就不会触发符文的攻击。
他单膝跪地:“请。”
白皓云卷起袖子,趴上崔珏的背。
崔珏稳稳地站起身来,白皓云一手扶着崔珏的肩膀,一手叩击着天花板,不时出声指挥:“往左半步……停。”
阎王仰着头,看得脖子发酸,忍不住提醒:“崔爱卿你站稳啊!本王可赔不起夜凤家族的族长……”
崔珏没有答话。他好歹也是个神仙,白皓云统共就一百多斤,这点负担,他还是能扛得住的。
把天花板的各处探测了一遍后,白皓云轻盈地跳落下来:“四周是墙壁,中间是一整块青石。”
夜穆云早已在脑海中推演出了结论,但她故意装作刚刚开始回想:“我们走过的通道不是直线。出发的方位是西北向,前进十七步后转向正东,三十一步后……”
阎王瞪大了眼睛。
作为一个路痴,他在地面上都分不清东南西北,跟着手机导航都能走错路;而夜穆云在曲折的缝隙中,不仅避开了所有机关陷阱,居然还能记下每一个转角,连步数都精确到个位数。
人与人的区别怎么这么大?阎王摸了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阎王当得有点水分。
夜穆云假模假样地推理一番,得出了结论:“我们现在是在古庙的主殿里,大概就在神像正下方。”
“那把这石头凿开,不就能上去了?”阎王刚咧开嘴,又发觉出了不对,“但我们没法用法术,光靠蛮力……”
等把这破石头凿开了,路西法估计早拿着血珠占领全世界了!
白皓云从腰间的枪套中抽出一把手枪:“我俩都随身带着枪,但是每把枪只有七发子弹,估计打不穿这么厚的石头。”
“开光符!”阎王灵机一动,从兜里摸出手机,撬开手机壳,抽出那张泛着金光的符纸,“要是把开光符贴在枪上……”
开光符能让凡间的东西为神仙所用,也能让凡间的物品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子弹的速度极快,墙上的符文大概率也来不及反应。
白皓云低头检查了一下弹匣,接过了阎王递来的符纸:“两位用过枪吗?”
崔珏摇了摇头,阎王则信誓旦旦道:“本王在天庭的时候练过射箭,百步穿杨!”
“那就是没用过。”白皓云把开光符贴到枪柄上,示意其余几人后退,“我这枪没装消音器,会很吵。”
夜穆云单手按住阎王的肩膀,把他带到角落,另一只手虚虚护住头部:“小心落石。”
阎王和崔珏连忙有样学样,伸手保护好自己的头。
白皓云看几人都退到了相对安全的角落,便抬起了枪口。
“砰!”
第一声枪响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
阎王还是低估了人间武器的威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崔珏身后缩了缩。
子弹拖着耀眼的金光呼啸而出,墙壁上的符文瞬间暴起红芒,但终究慢了半拍。
子弹已经穿石而过,蛮横地轰碎了神像的一角。
白皓云没有丝毫停顿,变换角度,接连扣动扳机。
符文的光芒疯狂闪烁,却只勉强拦下一发子弹,其余的子弹精准命中了石像的几个关键支撑点。
“轰隆——”
整座石像失去平衡,斜着砸了下来。
碎石飞溅中,白皓云踏着石像一角跃起,三两下便翻了上去。
灰尘尚未落定,他已经转身,单膝跪地,向下面伸出手。
几乎是同一时刻,夜穆云避开几块落石,踏着倾斜的石像疾步而上,手恰好伸向白皓云等待的位置。
两只手交握的瞬间,白皓云手腕发力向上一带,夜穆云顺势跃上地面,稳稳落在他身旁。
阎王忌惮周围尚未失效的符文,不敢腾云驾雾,只好跟凡人一样,踩着倾斜的石像往上爬。可他哪有什么攀登技术可言,才蹬了两下就滑了下来。
崔珏在下面托着他的腰,用力往上送,白皓云跪在洞口,伸长了胳膊去够,阎王在空中好一顿扑腾,才抓住了白皓云的手,被对方一把拽了上来。
阎王几乎是滚倒在地,累得呼哧带喘:“本王……本王再也不要……下地洞了……”他又想起什么,慌忙爬起来,对着摔到地底的神像双手合十拜了拜,“对不住啊,为了上来,只好把您炸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回头本王一定给您送点香火……”
趁着阎王在那儿跟神像赔罪的工夫,白皓云已再次转向洞口,朝下方的崔珏伸出手。
崔珏虽然算是文职,平日锻炼却也没落下。他后退几步助跑,轻松跃起,借着白皓云的手跳上地面。
他们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人间。眼前的古庙依旧破败,但比起那危险重重的密室,这里连布满蜘蛛网的房梁都眉清目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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