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遗

　　晚上的时候，吴秀云给宋彦发来几张照片，【小彦啊你看，这是你张阿姨的小儿子，趁着五一假期回来结婚啦哈哈哈】

　　宋彦心底沉了一下，心跳快了几分。

　　这几天他一直也没间断过思考这个问题，想来想去，结果都是宋存义和吴秀云真的会打死他。

　　果不其然，吴秀云来了电话，再一次，一激灵坐直了，他舒了口气接起电话，“妈。”

　　“哎呦儿子，我给你发的照片你看见了吗？”吴秀云端详着宋彦的脸，想看看他最近胖了瘦了，又看看他的眼神，想从他眼睛里读出点什么。

　　宋彦面无表情，他知道吴秀云想得到什么答案，可他什么答案也没有，“嗯，看见了。”

　　“那姑娘可漂亮了，长的跟明星一样，人家可是个研究生啊，据说工资不低呢。”

　　“哦。”宋彦笑了笑，嘁，尚柏还是博士呢，还会做豪华煎饼呢，优秀的人干什么都会优秀，再说，再漂亮，眼睛鼻子嘴有尚柏的好看吗？气质有尚柏的好吗？腿有尚柏的长吗？人家那可是逆天的腿！逆天大长腿！

　　“我前几天给你发的那个小姑娘的资料你看没看呀，也是咱们这的，有没有想法呀？”吴秀云见宋彦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有些抱怨。

　　“看了，有点矮。”宋彦没看，随便说的。

　　“一米六五啦，不矮，女孩子长那么高干嘛呢。”

　　“我觉得矮。”

　　“那你想找个多高的。”吴秀云已经打开了红娘中介所的资料库。

　　“一米八五吧。”宋彦没给她机会，按着尚柏和他自己的身高说了。

　　宋存义冷笑了一声，重重的把水杯放在桌子上。

　　“你开玩笑呢吧，哪有找那么高的呀，你是不是还是不想相亲。”吴秀云看出了宋彦的想法，已经开始生气了。

　　“哎，我……”宋彦顿了顿，说：“我还是想自己找。”

　　“自己找自己找！你都找了多少年了也没有！你要能找到还用得着我们帮你张罗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点儿好赖也分不清，以为我们害你呢！”吴秀云指着视频里低着头的宋彦骂道。

　　“我这不是最近忙嘛。”宋彦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哦！那照你这么说，你们单位的都忙，那就都不要结婚啦！你们单位结婚了的也不少吧，怎么到你这儿就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人哪个姑娘配不上你啊，随便一个拎出来都很好，要学历有学历，要工作有工作的，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挑三拣四的！”吴秀云气得坐在沙发一边了。

　　“哦对我们单位，我，我跟您说个奇闻吧。”

　　“……”对面已经气得没有回话了。

　　“我们公司另一个部门的男同事，去年过年的时候领了个男朋友回去了，今年传的整个公司都知道了。”宋彦现编了一个。

　　视频对面的两个人眼睛同时睁大了，宋存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宋彦看着，心又沉了几分。

　　“哎呦喂，遭雷劈吧！这什么世道啊！”吴秀云觉得匪夷所思。

　　“他父母才可怜呢！在外人面前头都抬不起来！白养活了！”宋存义咬牙切齿的说，“他要是我儿子，看我不打死他！”

　　“是啊！这不是变态了嘛，哎呦他父母真可怜，都没个活头了。”

　　“这种人还活着干嘛呢！啊？你说能干嘛呢！都不懂传宗接代了，再有文化再赚钱有个屁用！有这么个不孝子孙，祖坟都不清净！”

　　宋彦觉得难受的很，他喝了口水，干笑一声，“都说了是奇闻了，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怎么能不难受，你想想他父母，啊，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让他父母怎么活啊！天都塌了吧，哎呦。”吴秀云生气的说。

　　“……”

　　“旁的事我管不着，他爱找谁找谁，我今天就问问你宋彦！老子供你读书供你上大学为了什么？！你说！”宋存义厉声问道。

　　“找工作结婚生子。”宋彦觉得很烦躁，想点支烟，没点。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都敢顶撞老子了！从小你就惯着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他有一点儿感念父母呢？！个混账东西！老子养条狗都知道该朝谁叫！都他妈是你惯的！你在娘家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一点苦，教育孩子还他妈是这套，什么都由着这混账东西……”宋存义指着宋彦跟吴秀云骂，宋彦觉得骂他没什么关系，反正宋存义本来就爱骂人，这还算骂的轻了，可怎么就又开始骂老婆了。

　　宋彦觉得胸口一股怒气，可反驳什么呢？反驳不关吴秀云的事吗？还是反驳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有个屁用啊，只会激怒宋存义，等他挂了电话以后挨骂的还是吴秀云。他叹了口气，“妈，您把资料库发给我吧，我自己看看，有觉得合适的我跟您说。”

　　“你自己看？”吴秀云不相信宋彦，她可太了解这个儿子了，他是不可能张罗的，“妈给你看吧，你不是想要长的高的吗，一米七以上吧，一米八不可能。”

　　宋彦有些愧疚，根本就不是身高的问题，吴秀云只能是白白付出，“那您还是别忙活了，我最近也忙得很，根本抽不出时间。”

　　“老子真是白养你了！养条狗都比你有用！我真是命苦，养了些什么东西！一个也不省心！你妈的老子还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们读书，都他妈读狗肚子里了！还给你花钱供你去大城市，照样还不是个没出息的玩意儿！翅膀硬了，敢不孝顺父母了，早晚老天爷收拾你！”宋存义骂完回卧室了，吴秀云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可怜。

　　“妈，过几天我不是要过生日了嘛，我在网上订了蛋糕，到时候外卖直接送到家里，给露露吃。”宋彦转移了话题，他每年会给家里买蛋糕，自从听露露说生日也是妈妈的受难日以后，他觉得这种说法也是对的。

　　“小彦啊，你真是不懂得大人的辛苦付出，我们起早贪黑的工作，辛苦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你们吗？你这么大了，理应知道这些事，该读书就读书，该结婚就结婚，我今天看着你张阿姨的儿子，想着我儿子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一天呢。”吴秀云说着泪眼汪汪的。

　　“……”

　　两人沉默了很久，宋彦没看吴秀云，他害怕自己会妥协，或者说，他最害怕吴秀云掉眼泪。

　　从幼儿园开始，父母基本是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刚上一年级那年，有一次吵的很厉害，锅碗瓢盆摔了一地，盘子也都摔的稀碎，他就蹲在旁边的小桌子下面捂着耳朵看，心里害怕的要命，怕父母离婚不要他，后来很长时间宋存义都没回家，只留下吴秀云和他，他看他们打架的时候没哭，可看着吴秀云掉眼泪的时候就哭了，那时他以为父母离婚了，所以需要他保护妈妈。

　　直到高中的时候，他仍然以为在每个人幼年的时候，家里都会发生这种事情，夫妻吵架是家常便饭，吵完了也还得过下去，姥姥告诉他的。

　　可吴秀云的眼泪在他这就成了一个开关，一打开，就妥协。

　　……不，这次不会妥协了，即使看着吴秀云掉眼泪也不可能妥协。

　　宋彦强迫自己抬起头就那么看着她哭，他攥着手咬紧牙关，心里跟砂纸磨了一样，直到抽噎声停止。

　　“我回来了。”露露开了门。

　　“吃饭了吗？”吴秀云动了动身子。

　　“吃了。”露露放下书包，跑过来笑着说，“哥！”

　　“瘦了。”宋彦笑着说。

　　“成绩单下来了吗？”吴秀云问。

　　“下来了。”露露把成绩单拿给吴秀云，排班里中上，吴秀云白了她一眼，把成绩单扔了。

　　“哎呦，妈，我进步了你没看出来吗？”

　　“有什么用，又不是高考。”吴秀云站起来收了一下茶几上的垃圾。

　　“……”露露撅着嘴。

　　“给哥看看。”宋彦笑着说。

　　露露把成绩单拍给宋彦。

　　“这不是考挺好么，数学和物理提了这么多分呢！”

　　“嘿嘿，老师说我临近考试终于开窍了。”

　　“别学太累了，循序渐进，不管怎么说还是基础最重要。”

　　“嗯，知道。”

　　“最近有什么想要的吗，哥给你买。”

　　“不用，我惦记着你的蛋糕呢。”露露调皮的挑了挑眉毛。

　　“其他的呢？”

　　“……”露露没说话，宋彦知道她肯定有，示意她打字告诉自己，露露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他俩又聊一会宋彦就挂了电话，看到露露发来的【我其实想要一个陶瓷的马克杯，小动物的，带勺子的】

　　【什么动物】

　　【李朝郗买的小狗的，丰月买的鸭子的，我想要奶牛的，黑白花的那种】

　　宋彦笑了笑，奶牛，妹妹这品味真独一份了，挺好，他搜了很多样式发给露露，让她自己挑，他又搜了一款没什么图案甚至有些粗糙的手工陶杯，粗糙但古雅，甚至有点寂寥，泽山寺就是这种感觉，宋彦觉得很适合尚柏。

　　手工制作，需要预定，一个月以后才能收到。可要以什么理由送呢，尚柏肯定又会觉得他越界了。宋彦又想到了宋存义和吴秀云的脸，觉得心口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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