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

　　自从老杨签了合约之后，忙碌的只有周珊一个人。
　　一个人来回在两个城市之间奔波出差，工资能接受，但不代表身体也能接受。
　　这是周珊这个月第五次坐在高铁上，就为了老杨一句“你这段时间抓紧跟跟厂子那边的情况”。
　　在老杨的店里，现在上班的人没有一个是专业相关的。对于一件衣服从图纸到落地的整套流程，没有一个人有具体的概念。这也意味着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什么头绪。
　　“周经理，你看这次还有什么细节上的问题咱们尽量解决了，免得你大老远还得赶车过来，也麻烦。”吴厂长人不错，在目前为数不多的几次招待里周珊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甚至能称得上各方面其实考虑的很周全。
　　周珊尴尬地笑了笑，老杨这才算得上多大的产业啊，竟然让她一个小打杂的都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升职成经理了。
　　在办公室里坐下，放好手里体积并不小的托特包，周珊拿出电脑就开始和吴厂长认真谈起工作细节来。
　　虽然最近老杨安排下来的工作内容很多，但周珊并不觉得老杨一次就能够创业成功。买来的设计图和版样始终撑不起老杨要做一个原创店铺的想法，仅靠他们几个外行人也没有办法帮助老杨完成这个梦想。
　　这些年唯一能让周珊切身感到收获的技能就是打字速度得到了有效提升。
　　在和吴厂长交流的过程中，甚至得到了年近半百的吴厂长拍手称赞，“你是我这么多客户里见过打字最快的！”
　　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夸奖，毕竟人家真正的经理可不用一口一个“宝贝”、“亲亲”回复各种奇怪的问题。
　　“杨总倒是和我说了，等他拿到样版我们这边就可以开工了，但是我也想问一下咱们合同都签了两个多月了，杨总那边什么时候弄好啊？”
　　吴厂长思虑了半天，老杨总是不出现，周珊看上去也不像是个能做主的人，但总这么拖着到时候要是排不开期也让大家为难。
　　这件事问周珊，她又怎么知道老杨在折腾什么呢？周珊深吸口气，“杨总那边正在沟通，这样，我回去再问问杨总确认一下。”
　　吴厂长立刻点着头，“好好好，那你们确定了尽快给个回复。再拖着怕到年关了人手不够。”看着周珊收拾好东西，便起身送周珊一路朝着厂门外走了出去。
　　又是那个熟悉的穿搭风格，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珊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刻，只是那个人从自己身边路过时候好像并没有对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印象。
　　倒也不奇怪，普通的宽松纯棉T恤和牛仔裤，每天能够在大街上看上无数这样的装扮，怎么可能对每个平凡普通的路人都有印象。
　　“吴厂长，这是谁啊？看着不像厂里的人。”在那个背影走远之后，周珊凑到吴厂长旁边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声问道。
　　顺着周珊的视线看了回去，吴厂长才确定周珊想问的到底是谁。
　　那个人性格有些怪，或者说是对自己的专业有些执拗，说起话的时候用恃才而骄形容可能更为贴切。
　　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没有多少人对她有什么好的评价。时间长了，仅凭专业技能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好感。更何况她是个嘴硬心软的女孩子，每次过来总还会带点什么东西送给平时关照她的几个师傅，接触下来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
　　“那是和我们合作的另一个什么英文牌子的设计师，姓艾。她一般都是在厂房那边待着，倒也不怎么来找我。”吴厂长瘪着嘴，对这个女孩子他了解的也并不多。
　　吴厂长虽然能和正常人交流，也能和自己厂里的工人手语沟通，更何况那不是什么苹果香蕉之类简单单词，对老吴这种也就高中毕业就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建起厂子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周珊缓缓点了点头，在签合同之前，老杨当然也对这个厂子做了一部分了解。吴厂长口中那个很火的牌子大概就是她脑子里这一瞬间立刻能想起来的那个吧。
　　她竟然这么厉害。
　　周珊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了。
　　简单的标间开了门之后还带有些许潮湿发霉的味道，墙壁上虽然没有斑斑点点的霉印，但周珊相信自己的鼻子不会骗人。坐在床上，甚至可以感受到连床铺的湿度都像是洗完了之后没有完全晾干一样。
　　“你那边什么时候能够确定下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干活啊？”很难相信这竟然是一个员工对老板说的话。周珊坐在床上整理着今天和吴厂长讨论后的具体细节发给了老杨。
　　如果周珊看见现在坐在店里吃宵夜的老杨，可能忍耐会立刻到达极限。
　　老杨放下筷子急忙咽下嘴里的东西。“谈好了，放心吧，周五就能给你确定下来。”
　　周珊哼笑了一声，这到底是谁的生意？什么叫做给她确定啊？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诚实一点回答我。”听见那边肯定的声音，周珊才长吸一口气问了出来，“你不会已经卷钱跑路了吧？别等我出差回去只有空库房了。”
　　夸张的笑声把刚从厨房端着餐碗走出来的服务员吓了一跳。“那不能，多少能给你留点垃圾废纸。”
　　“行了，我心里有谱，你和老吴交代好了就回来吧。我这还忙着呢，挂了啊。”不等周珊再说些什么，老杨就匆匆挂断了电话继续拿起筷子吃着今天的放纵餐。
　　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老杨现在肯定是在忙着享受生活，周珊甩开手机一股脑向后砸在床上，难怪人人都想成为老板呢，她也想过老杨这样的日子。
　　如果不是床脚的手机又开始不停的响了起来，恐怕周珊已经在几秒后就在这样暖黄色的灯光条件下进入了睡眠。
　　“我最亲爱的姐姐，您睡了吗？”
　　从电话那头传出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周珊的身躯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全身汗毛都像是在接受军训检阅一样立正了起来，瞬间没了睡意。
　　“有屁快放。”
　　最简单的语言往往表达着最极致的情感，周珊用周荣长大的这十几年深刻的学会了怎么用最方便的行为达到教育孩子最大的效果。
　　周荣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捂着听筒小声说着话，不时还回过头看看身后有没有来人。“姐，求你帮我个忙呗。”
　　接到电话听见对面恶心的问好时，周珊就知道这通电话没什么好消息。“你先说。”
　　“周六我有点事儿，你帮我请个假呗。”周荣靠墙趴在围栏上，一只脚还在另一只小腿上来回滑动着无处安放。“就一个下午，帮帮忙嘛！”
　　当一个人有个弟弟，同时还被弟弟坑过很多次背了不少黑锅的时候，这个人就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格外谨慎。
　　周珊叹了口气，“什么事不能等到周日放假了再去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甚至一定得让她来请假？周珊猜也知道肯定是和学习没什么关系的娱乐活动。
　　“就是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活动，好不好嘛？姐姐！”
　　如果阳台上的门没有关上，屋里室友听见周荣这样造作的声音肯定会在旁边开始怪叫着，然后模仿着周荣刚才的样子不断重复这句话。
　　每次被抓包之后周珊总会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帮身边这个罪魁祸首最后却隐身自己身后的臭小子任何事情了，就让他自生自灭。但是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周珊还是会忘记之前挨过的骂，在小兔崽子两声撒娇之后简简单单就缴械投降。
　　周珊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什么条件？”
　　任何事情都不是无条件就答应下来的，秉持着可能不赚但不能亏的原则，周珊总要能拿到点什么好处才愿意抗下大部分的黑锅。
　　当对话进行到了讨价还价的阶段，说明至少有一半的几率能成。
　　“五十？”拨通电话之前，周荣已经摸清了现在身上剩下多少钱，但总不能从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底牌。
　　虽然他私底下能拿到多少零花钱不知道，但每次从自己这里薅出去的羊毛也不少，周珊总得想点什么方法拿回来一点才行。“五十英镑还能考虑，讨价还价直接免谈。”
　　周荣立刻拿着手机对照着汇率算了一下，“啊？你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吧？这个单位我最多给你三十。”
　　周珊的漫天要价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奇怪的是她每次选择的汇率都离周荣的上限大差不差。
　　“四十，一手接转账一手帮你请假。”
　　周珊在为自己的能掐会算暗自得意，周荣在为自己的机智砍价内心狂喜，这是一个双方都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的交易。
　　一个下午，虽然时间不长，但对周荣这样的老手来说，翘掉早上最后一节体育课就开始准备，时间也还算充足。
　　这样的天气和漫画里轻薄的衣服显然并不适配，但对于热情如火的展会现场来说就刚刚好了。
　　出租车在这个环境下没有一点引人注目的地方，更何况在这个时间点，门口的人也没有多少。在三三两两门口路人的注视中，周荣提着东西下了车便朝着场馆内狂奔了进去。
　　在卫生间确认自己一切准备都已经完全之后，周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走了出去。
　　“请问你是猫鹤吗？”
　　从另一侧不同性别的卫生间入口走出来的两个女孩子在一旁的洗手池聊着天，抬起头来看见镜子里的周荣有些惊讶，小心地试探着。
　　周荣地妆造遮着半张脸，只有眼睛透露出笑意弯了起来，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了，周荣每次还是有些紧张，比起被这样圈内粉丝认出来，他更担心在高考之前被家里发现。
　　对面的女孩子激动着蹦跶起来，掏出手机和周荣拍起了合照。
　　但，毕竟还是青春期的高中男生，有粉丝可是一件足够令他吹嘘的事情。虽然和这样素昧谋面的人合照多少还是有一些难为情，不过那副不愧是我的骄傲神情已经从镜头中都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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