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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凛冽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雪粒扑面而来,刚从颜玉坊出来的星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将身上的棉袄裹得更紧。他正想加快脚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清儿。”
星一脊背微僵,缓缓转过身,就见姚元德立在回廊阴影里,暗紫的袍角沾着些未化的雪粒。他那双瞳色极浅的眸子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像极了蛰伏在雪地中的毒蛇,正死死锁定着自己。
“姚大人,有何吩咐?”星一垂下眼睫,双手交握在袖中,指尖微微蜷缩,摆出一副受惊小鹿的模样。
姚元德缓步走近,周身的寒气几乎凝成实质。他停下脚步,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星一的脸——从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到小巧挺直的鼻尖,再到因紧张而抿紧的唇瓣。这张脸比从前更显昳丽,偏偏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纯然,让人瞧着便心生怜惜。
可在姚元德眼中,这份美丽却像裹着剧毒的糖衣,如同死物一般。
“你不是死了吗?”他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砾,带着浓重的质疑和毫不掩饰的探究。
“是……是岚阙公子神通广大,救了奴婢一命,”星一的慌忙垂眸,指尖绞着棉袄下摆,指节泛白,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奴婢这才侥幸……捡回性命,继续侍奉小姐。”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然而姚元德的思绪显然不在这个解释上。他眯起浅瞳,眼神锐利如刀,将心底积压已久的怀疑全然逼视出来。
从白殊莫名恢复功力起,他就觉得蹊跷——那化功散的解药从何而来?除了骆听弦,唯一有嫌疑的人就是清儿!只是那时清儿恰好被白殊误杀,疑点便随之掩埋。她死而复生后,还随小姐去了亭州……疑点像藤蔓,早就在他心里盘根错节。
“当初化功散的解药,是你给白殊的吧?”姚元德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冰锥狠狠扎进寂静的空气里。他往前逼近一步,阴影将星一完全笼罩,那双眼睛里的死寂几乎要将人拖入深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星一猛地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被狂风惊扰的蝶翼。他连连摇头,脸上写满了懵懂与惶恐:“奴婢……奴婢不知道大人说什么!奴婢一心只想着侍奉小姐,绝无二心,更不敢做背叛小姐的事啊!”
“是吗?”姚元德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下一秒,他冰冷的手指突然如铁钳般掐住了星一的脖颈。
“唔!”星一猝不及防,喉咙被死死攥住,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抽干。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掰姚元德的手,可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纤细的颈骨里。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姚元德的脸在咫尺之遥,浅瞳里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狠戾,“是白殊的同党,还是……想扳倒沈家的人?”
纤细的脖颈被死死扼住,星一的身体如同风中落叶般剧烈颤栗。他徒劳地用双手试图掰开那如钢铁般的手腕,却只是螳臂当车,只能从被挤压的喉管里艰难挤出细如蚊呐的气音:“没……没……有……”
星一的脸颊因缺氧而泛起绯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滚烫的泪珠砸在姚元德手背上,像火星落在寒冰上,竟让他心头莫名一颤。那点灼热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烧得他心脏阵阵发紧。
他看着星一那双因痛苦而蒙上水汽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狰狞的模样。这双眼睛本该盛满纯澈,此刻却只剩下濒死的恐惧。
指下的脖颈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动脉在掌心微弱地跳动着,像条即将熄灭的烛火。
姚元德的手指缓缓松开了些。
“呃……咳咳咳!”星一猛地吸进一大口冰冷的空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抽气声。身体一软,晃了晃竟直直倒向姚元德怀里。他像条脱水的鱼,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小脸上。
温热的呼吸拂在颈窝,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姚元德的身体骤然僵硬,扶着星一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收紧,随即又极快地松开。他垂眸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起来。”
星一慌忙从他身上挣开,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撞到冰冷的廊柱才稳住身形。他一抬头,就见姚元德正盯着自己脖颈上那圈醒目的红痕,眸色深沉难辨。星一赶紧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泪水又涌了上来:“奴婢对小姐绝无二心,还请大人明鉴……”
哭腔哽咽在喉咙里,像只受了惊的幼猫,连带着声音都发颤。
姚元德看着他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他向来信奉斩草除根,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该连根拔起。杀一个丫鬟,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可方才指尖那点灼热的触感还在,颈骨下微弱的脉搏还在跳。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狠戾已敛去大半:“回去照顾小姐。”
星一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被恐惧覆盖。他福了福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去,青布袄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仓促的脚印。
姚元德立在原地,望着那抹仓皇消失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泪珠的温度,烫得他心烦意乱。
廊下的风更紧了,卷起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只是望着空荡的回廊,眸色晦暗不明。
离开回廊的星一拐过假山,脸上的惶恐与泪痕瞬间褪去。他摸了摸还有些发疼的脖颈,指尖触到那圈红痕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没想到还会有人怀疑我。”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
“主人,他似乎怀疑你很久了。”小千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
“怀疑又如何?”星一嗤笑一声,拢了拢衣襟往前走,“他没有证据。”
雪落在地面上,发出簌簌的轻响。星一踩着薄雪穿过月洞门,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无往不前的笃定。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位面里,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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