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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羊遗骨
(启同廿七年七月十六)
“噗——!”宁可道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有点站不稳,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草席。
腰间悬挂的十二枚铜钱串微微地震动着。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挣扎着爬起,推开门,他必须要出去寻找新的能量。
铎炎二话不说,反手拔出背后那柄巨大的玄铁重剑,剑身嗡鸣,散发出土行灵力。
宁可道勉强跃上剑身,铎炎低喝一声,巨剑载着两人化作一道土黄色的流光,向着凉州西北深处疾驰而去。
他们掠过色彩斑斓的七彩丹霞地,穿越只有风沙呼啸的荒漠戈壁,周遭的空气愈发干燥酷热。
最终,一片荒芜峡谷出现在眼前。
“嘶……”宁可道下意识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指尖腾起一簇微弱却稳定的橘红色火苗,十分燥热。
就在他心神混乱时,侧前方一座巨大的风蚀岩后,传来枯骨摩擦般的异响。
一具庞大的骨架悄然组成的独脚鸟形骨架,形状怪异,由惨白枯骨、干涸发黑的皮革、破碎的货物箱以及镶嵌其间的零星金银珠宝拼接而成,动作极其僵硬,却又迅捷无比。
它仅有一只巨大的骨足,每次落地都发出闷响,震起一片尘土。
空洞的眼窝中,闪烁着幽暗绿光。
“商羊遗骨!”铎炎瞳孔一缩,警惕道,“主人小心!它是千年干渴怨念所化,能吸噬周遭一切水汽!其核心是那商羊雕像,若能以甘霖洗净,或可化为祈雨之宝!”
“难道这里就是曾经的祈雨坛?”宁可道说。
商羊遗骨张开由枯骨和皮革构成的喙,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可怕的吸力瞬间笼罩四周。
宁可道没有寸灵剑在身,全身上下毫无水系技能,他和铎炎二人感到皮肤紧绷,体内水分仿佛要被强行抽离。
他们脚下的地面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干枯龟裂。
“退!”宁可道低喝,强忍反噬与脱水带来的双重虚弱,脚下猛地发力向后跃开。原先所立之处,一块略显潮湿的苔藓瞬间化为干粉。
商羊遗骨一击未中,独足立即蹬地,迅猛跳跃扑来,巨大的骨爪带起阵阵风沙。同时,它身上镶嵌的那些破碎货物箱和金银珠宝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伴随着它的动作,四周的阴影里竟然爬出十数具裹着破烂衣袍的干尸!它们动作扭曲,眼中闪烁着与遗骨相同的幽绿光芒,如同被唤醒的商队亡魂,嘶哑地嚎叫着,从四面八方扑向两人,攻势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宁可道与铎炎瞬间陷入苦战。
宁可道掐诀念咒:“引火令!”可灼热的火符轰在商羊遗骨干燥的骨架上,虽能烧焦些许皮革,却难以造成实质伤害,反而似乎加剧了周围的燥热。
铎炎的重剑势大力沉,劈砍在枯骨上能崩裂碎骨,但遗骨结构怪异,总能以僵硬却有效的姿态卸开部分力道。
而那些源源不断涌来的干尸更是不怕死,极大地干扰了他们的行动。
宁可道一个躲闪不及,被一具干尸的利爪划破手臂,伤口处却无血流出,只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水分正在被快速抽离。
转眼间,一道的碧色剑光从天而降。剑光斩在商羊遗骨与干尸群之间,暂时阻断了那可怕的吸噬之力,将疯狂的干尸群逼退数步。
尘埃与干燥的尘土弥漫中,一道竹青色的身影飘然落下,稳稳挡在宁可道身前。
衣袂在热风中拂动,正是凌思之。
他胸前的翡翠聚灵子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翠光,形成一个柔和的光晕,将他和身后的宁可道笼罩在内,宁可道那可怕的脱水感瞬间被缓解大半。
凌思之眼神锐利如电,锁定商羊遗骨。
独离剑在他手中长吟,剑势展开,如绵绵春雨,润物无声,却又无孔不入。每一剑都点在商羊遗骨那些怨念聚集的珠宝货物之上。
青光流转,剑气纵横,不仅逼退遗骨,更巧妙地切断它操控干尸的幽绿能量丝线,使得干尸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混乱。
铎炎见状,怒吼一声,重剑凝聚全部土行灵力,趁商羊遗骨被独离剑牵制之际,狠狠斩向其支撑的独足踝关节,重剑深深嵌入,枯骨发出碎裂声,商羊遗骨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剧烈地摇晃起来,镶嵌的货物珠宝纷纷坠落。
那些干尸也随之如同断线木偶般瘫倒一地。
凌思之眼神一厉,看准核心所在。
独离剑清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青色流光,后发先至,刺入商羊遗骨胸腔深处——那里,一枚□□涸污物和怨念紧紧包裹的商羊石雕正剧烈搏动。
剑气迸发,瞬间净化了部分污秽。
商羊遗骨庞大的骨架轰然散落,砸起漫天干燥的尘土。枯骨、皮革、货物瞬间失去幽光,变得黯淡无华。唯有那枚核心的石雕,滚落在地。
尘埃落定。
凌思之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落,他蹲下拿起那个巴掌大小的商羊雕像。胸前的聚灵子光芒渐敛,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宁可道身上。
“凌卿,”宁可道喘息着,手臂上被冰锥划开的伤口还在渗着血珠,他看着凌思之,眼神复杂,有被救的触动,有不愿示弱的倔强,也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你来这里做什么?”声音沙哑。
凌思之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步上前,目光扫过宁可道手臂上的伤,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点翠绿的灵光,悬于伤口上方寸许,并未触碰。那灵光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流淌而下,柔和地包裹住伤口。
“掌门密令。”凌思之的声音低沉平静,他收回手,“命我寻你。”他省略了聚灵子那夜如何疯狂示警,他如何循着那微弱却清晰的感应,一路追踪至此的艰辛。
宁可道挣扎着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手臂,感受着久违的暖意,那股反噬之力在聚灵子抚慰下,暂时蛰伏了下去。
他内心五味杂陈,撇了撇嘴,语气带着惯有的不羁,却明显软化了:“…多管闲事。我死不了。” 他试图用满不在乎来掩饰内心的波澜。
凌思之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跟我回明月松间,凌净护法在,更安全。”
那里有更完善的阵法防护,有经验丰富的医者,是此刻宁可道最需要的庇护所。
宁可道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处在若隐若现的凉州遗民村落轮廓,声音低沉了几分:“…让我留在这里吧。凉州地脉…或许能帮我。我本就是土灵根,修的是土灵力,凉州这地方,我待着还行。”
他并非完全托词,凉州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其蕴含的某种苍凉坚韧的气息,隐隐与他体内躁动的力量有些许共鸣,虽然微弱,但聊胜于无。
更重要的是,他答应了要帮那些凉州遗民。
凌思之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再坚持带宁可道回去,对于宁可道的倔强,凌思之还是妥协了,只是微微颔首:“好。”
真的,你就宠他吧。
—————
酉时。
广陵,重建的司徒府核心账房。
灯火通明,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
司徒悦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面前堆满了厚厚的账册和标注着各条水陆商路的舆图。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呼朋引伴的纨绔公子,眉宇间褪去了轻浮,多了沉凝与承担起家族安危的责任感。
他正仔细核对着漕运三月的收支明细,指尖划过一行行数字,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广陵的水路,是司徒家真正的命脉,也是苏巧燕虎视眈眈的肥肉。如今父亲司徒尚在苏巧燕的威压下如履薄冰,许多明面上的生意不得不退让,但这至关重要的漕运命脉,司徒悦决心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漕帮那边新换的舵主,底细查清了吗?”
“回少爷,查清了。是‘翻江蛟’陈老七的侄子,年轻气盛,但还算讲规矩。我们按少爷吩咐,送去的茶礼他收下了,也暗示会优先保障我们的货船通行。”老管家低声道。
“不够。”司徒悦指尖敲了敲桌面,眼神锐利,“告诉陈老七,下个月起,他侄子手下那几条快船,我司徒家包了。价钱按市价加三成。但船上必须□□司徒家的旗,船员也要换上我们信得过的人。”他要的不仅是优先通行,而是将一部分核心运力,悄然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少爷!老朽这就去办!”老管家眼中闪过一丝钦佩,躬身退下。
司徒悦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前路艰险,强敌环伺。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看似繁华实则步步杀机的棋局中,为司徒家,也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他拿起笔,继续在复杂的账目和舆图上勾画,灯光将他伏案的身影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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