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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梨
明夷行过礼后,问,“兄长今日怎么在此?”
伯闵道,“私塾自今日开始冬休了。”
噢,原来是放假了。
伯闵今天简单用发簪束发,室内既点了炕也燃起了火盆,并不算太冷,于是他只着青白色长衫和长袍,很有一番风流儒雅的样子。
母亲温和地看着她,头上点缀着简单的珠玉,也没有着皮裘,只在细密的羊毛衫外,套了一件颇厚的黛紫色袍子,她牵过明夷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母亲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今日伯闵开始冬休,我特地把他叫来,”母亲打开本子,是一幅简单的肖像画,旁边是这个人的基本信息,“这是最新的图册,撰有王都未曾婚约公卿子弟的简略和简画,可做参详,你且看看。”
明夷拿起画册翻了翻,唔,画得是有点抽象,介绍也是比较简单,比起个人信息只写了生辰年月,父母的背景官职之类的倒是描写得比较详细。
司空,司寇,校人,廷尉...真是琳琅满目的官职。
母亲看她神色,又递给她一本本子,“这些是王都士子的名册,家世虽不显,但亦有益处。”这是想起了之前明夷说要招赘的话语。
明夷继续翻看。
母亲见她神色毫无起伏,道,“若你目不暇接,也可赴来年春宴,仔细瞧瞧。”
明夷翻完册子,也没见到什么相熟之人,道,“母亲,此事可否暂且搁下?”
“为何?”
“这里没有我心悦之人。”
母亲抚了抚她的鬓发,眼神柔和,“可是明夷已有心悦之人?”
明夷道,“是。”
母亲问,“他可会上门提亲?”
明夷想了想,“短时内,可能不会。”
母亲问,“可是有故?”
明夷点头,“有难以言说之故。”
母亲叹息了一声,挥退了侍者,屋内只剩他们母子三人,“可是王子惟惠?”
明夷有些惊讶,本欲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她的交际简单,见的男子也不多,本来就那么几个人,实在不好推脱,于是她沉默了。
母亲道,“王子惟惠姿容俊美,身份贵重,虽然是吾等高攀,但若王太子能顺利登位,你与他若皆有此意,也是一段佳话。
然而如今,王太子已离开王都,前途未明,王子惟惠之后,亦是福祸难料。
我等又如何能安。”
明夷道,“我能理解母亲的苦心,惟惠也自知生死难料,所以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不会上门提亲的。只是,”
明夷把本子放于桌上,“随意婚嫁,亦非我所愿也。我可赴春晏,只是不愿就此定终身。”
母亲问,“你和王子惟惠,可有逾矩?”
明夷摇头,“并无,发乎情,止于礼。”
抱一抱不算什么。
母亲低声,“这...倒还好。”又叹息一声,“那就先搁置吧,伯闵,你送明夷回去吧,我需歇息一会。”
伯闵行礼,“诺。”
兄妹双双离去。
路上伯闵打趣道,“明夷你早些时候和兄长说起你要招赘婿,兄长还很努力地筹划,现如今你看上了...此等人物,为兄可是无法。”
明夷道,“无妨。兄长可继续努力筹划,万一之后能用得上呢。”
伯闵,“看来你对那位,也无甚信心呀。”
明夷摇摇头,“不是没有信心,只是兄长你闲着也是闲着,有些事情做做,也是好的。”
伯闵:“为兄也是很忙的,要和父亲赴宴,要熟络诸侯公卿,要学占卜史记,要研修五书...总之,为兄并没有闲着。”
“那你便去忙吧。”
伯闵被怼的沉默了几息,轻声问,“明夷,你可是不高兴?”
明夷脚本顿了顿,又继续往前,“我只是,有些无措。”
她原来觉得,喜欢一人也好,爱一个人也好,婚姻都不是必然的,也没有说喜欢了爱了就要相守一辈子,人都会变的。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能在旅途相遇,就是缘分,不过分强求,也无需过分执着。
所以她和惟惠求的,也是一份离开,在某日,或许这份感情已经味如嚼蜡的时候,一份解脱的可能。
然而她今日见到母亲,见到母亲的筹划,见到母亲的神情和态度,她突然醒悟,这个世界,还是女子嫁人要赌上一生的世界。
她问伯闵,“若你将来厌恶了妘家的长女,可会与之和离义绝?”
伯闵听得问题吓了一跳,仔细斟酌了下,“义绝应当是不会,毕竟辛妘两家时代交好...和离也得慎重,毕竟成亲也是结两姓之好...”
伯闵叹息一声,“若能如父亲母亲般琴瑟和鸣自然是最好的,若不能,安置于后院不过问,也不是不可。”
明夷道,“可是,你可以另外纳妾,妘氏却不可以嫁予其他人,这个不公平。”
伯闵沉声,“明夷,这世道,本就是不公平。”
明夷垂眸,“是吗。”
“不过,”伯闵朗声,“你是我妹妹,若你不高兴了,你可以随时回家,兄长都会欢迎你归来。”
明夷想了想,“我记得妘家长女也所有兄弟的。”
伯闵点头,“而且我们还相熟,”朝她笑道,“或许正是如此,才肯将孟妘嫁予我?若孟妘不高兴了,虽然总有种种桎梏,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轻易饶过我吧。”
明夷也笑,“想来是。”
伯闵见明夷笑了,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对方是王子,之后若能幸存,甚至可能是会是…但是身为兄长,可不能轻易气馁呀。
明夷回到自己的院子,在梨树下仔细张望,白梨又不在呢,最近几日它总是不见踪影,还吃得少了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王宫。
来人正给攀附着他小臂的禽鸟喂食鸡肉,头上的金冠闪烁着光芒,“好了,吃完这一块你就回去吧,免得明夷担心。”
禽鸟似乎听明白了,把鸡肉吞下去了,就顺着青年的手臂展翅高飞,霎那间在云层中不见了踪影。
有王侍来禀,“信已至北城,尉迟先生已收下,回信道,可。”
来人,正是惟惠,问,“春禾可有说什么时候回王都或明成山?”
王侍:“尉迟先生道,他会在北城等候。”
惟惠手指轻敲着桌面,一身黑色长袍,刚刚见白梨柔和了的神色,又变得冷峻了起来,搭上他精致的五官,显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你下去吧。”
“诺。”
惟惠看着白梨刚刚攀附着的地方,衣衫上还有它的抓痕,面容似不曾变化,又似乎有些难过。
过了几天,明夷发现白梨的腿上被绑了一条白色布带,布带不长,颜色也和白梨的毛色相近,不太好发现,明夷把布条拆下来,发现是惟惠的字迹,上面只有一个字,安。
明夷顺了顺白梨的毛,怪不得它吃的越来越少,原来是出去偷吃了。
自此之后,白梨就成了明夷和惟惠的信使,两人自回王都后,就不曾相见,然而话语却不曾停歇。
白梨也日渐长大,从一开始攀上梨树的枝头只有细碎的雪落下,到后来摇下一片梨花花瓣,明夷无奈了,看这满地的残花,今年不会只剩下几个梨子吧?
夏日炎炎之时,吉王令下,惟惠和三王子,分别被派往北境的两座重镇驻守,如他们所料,惟惠被派往北城。
明夷得知消息的时候,白梨刚好飞回,惟惠的纸条上写着,将军梓牙。
明夷问过伯闵后,知道这是北城的守将,家小在王都。
又问过母亲后,得知将军梓牙的夫人和她有来往,但是不多,明夷便拜托母亲之后多与将军夫人来往,母亲点头应下。
又说,春晏之后有几家夫人邀请她们赏花饮宴,她可要去一聚?
明夷摇头拒绝了,说实话,春晏那天,男宾和女宾之间隔了整整一个湖,她最多能看清楚对方的发饰和衣衫,五官都是模糊不清的,这都能遇到感兴趣的人的话,那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另外的故事。
明夷其实是期待什么假山山洞、男男女女的奇情艳事,只要主角不是自己,那都好说。只是不知为何,白梨那天跟着她到了春晏,在湖边的柳树上看着她。
她怀疑惟惠是不是没给它喂饱,但是她现下又没有鸡肉鸭肉能够喂它,手边只有一些精致的点心,然而白梨似乎不爱吃这些。
就这样一边分心看着白梨,一边看着假山遐想,回到家后,不要说男子,连简单交谈过的女子都忘了个精光,只记得都是些规矩温婉的女子。
给惟惠的回信中,明夷细细密密地写了一张纸,主要是关于桦树的,‘白纸皮,横着撕,黑三角,身上长’。树身有汁液,味道甘甜,可以饮用。勿采纤细幼苗,一次至多一斗,采后封堵树洞。
落款的时候,本来想写望君安,又觉得过于缠绵悱恻了些,便换了句,万事顺遂。
给白梨喂了一块鸡肉,把纸条塞进它脚边的竹筒里,又顺了顺它的毛。
白梨展翅飞往天际之时,明夷认真地看了很久,大概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吧。
她也是时候,启程前往明成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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