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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和小鹏的夏天》
八月的阳光最是活泼,从叶缝钻出,踮着脚尖在跳舞。蝉鸣混着冰粉的吆喝飘过来,甜丝丝的气儿全往鼻尖钻。前段时间的“不乖”,竟让林夏意外收获一个完整的暑假——不用再拘在药房打算盘、开发票、数药片。连九月去读书的事也彻底落定了。
这段日子,陆晨偶尔会大早打电话叫林夏去晨跑。两人沿着府河跑,看晨光软乎乎,把粼粼水波染成细碎的金。林夏跑了没半程就呼吸粗重,腿像灌了铅,可瞥见陆晨步子稳当,她咬着牙把汗抹掉,脚步没敢停。陆晨余光扫到她抿紧的唇、瞥见她发梢的光粒,嘴角悄悄勾了勾又加了点速度。
两人较着劲往前跑,直到跑过石桥,陆晨率先停下,林夏才跟着停住,“你……你故意的吧?”林夏喘着气,声音没力气。陆晨笑:“谁让你硬撑。”
歇够了在巷口分手,陆晨说:“我回去看书做卷子了,你也别偷懒,把数学书翻翻。”林夏撇撇嘴心里嘀咕:“书呆子,天天就知道学习。”可转头回家,还是乖乖翻出数学课本,草稿纸写满了圈圈画画的公式。九月要读书像颗甜果子,让她做题都多了点劲儿。
午后蝉鸣还没歇,林夏、陆晨、张明挤在王兰兰家一楼旅馆K歌。“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 ,一生情一杯酒……”陆晨唱的很投入。林夏正跟着哼,眼角余光扫到——王兰兰坐在柜台旁长凳上,手指悄悄抠着衣角。张明凑过去想递矿泉水,刚挨王兰兰,兰兰就往旁边挪了挪,低着头没接水,眼神飘向电视的歌词。
等陆晨唱完,林夏戳了戳他胳膊,小声说:“你化学不是厉害吗?我以前落了好多课,你教教我呗。”陆晨擦了额角的汗,点头笑:“行啊,我先整理下笔记,明天就开始。”
第二天下午,陆晨真拎着化学笔记来了。林夏把他领进房间,两人盘腿坐在床边,课本摊在床沿当桌子,旁边放着妈妈刚切好的西瓜。陆晨翻到“核外电子”那页,拿起圆珠笔先在纸上画了个小圆点标上“+”当原子核,再在外圈画了三层弧线:“你看,原子核带正电,核外电子分层绕着转。第一层最多塞2个,第二层最多8个,就像咱们房间摆东西,每层都有固定数。但不管有几层,最外层得满8个电子才稳定……”
林夏盯着纸上的圈,忽然想起转去一班的第一节化学课。那天老师捏着玻璃管吹氢气肥皂泡,泡泡往天花板飘:“为啥这泡泡会往上飞?说明氢气啥性质?”
班里静了好一会儿,同学们都在小声嘀咕。林夏心里一动,立刻举起了手。没转班时,原班老师讲过“气体密度与浮沉”的原理,这内容她早吃透了。
“是密度!”她站起来声音很亮,“氢气密度比空气小,肥皂泡裹着氢气,整体密度比周围空气小,就像氢气球能飘起来一样,所以会往上飞。这是氢气的物理性质。”
话刚落,周围就响起一片小声的“哇”,有人还转头朝她看过来。老师笑着点了点头:“说得很对,抓住了关键。”
林夏坐下时心里纳闷:这问题不是挺简单的吗?不就是把密度原理套进来,没啥难的呀,同学们咋还犹豫半天。
这顺畅没撑多久。新班级化学老师讲课跟念课文似的,连“化合价”都只说“铝+3价、铜+2价”,从不讲为啥。林夏近视又不喜欢戴眼镜,黑板上的“碳酸铝”“硝酸铜”字样全糊成一团,老师也讲得迷迷糊糊,到后来学“核外电子排布”“化合物化合价计算”,她完全像听天书。
“又走神?”陆晨的声音把她拉回来,圆珠笔指着纸上的钠原子结构:“钠是11号元素,核外电子排布是第一层2个、第二层8个、第三层1个。为了达到最外层8个电子的稳定结构,它会失去最外层这1个电子,失去电子带正电,所以钠是+1价。”
林夏盯着圈圈看,忽然觉得那些绕人的概念通了。不是她笨,是没人像陆晨这样,把道理掰碎了给她讲。她抢过圆珠笔,自己画了个镁原子:“是不是这样?12号元素,第一层2个,第二层8个,第三层2个?最外层这2个电子容易失去,所以镁元素在化合物里就是正二价,对不对?”陆晨点头,眼里闪了笑意。
收拾课本时,陆晨瞥见窗帘上串着的千纸鹤,紫色的小鹤泛着阳光轻轻晃,他指了指:“你这小鹤真漂亮。”
林夏手里的课本顿了顿,目光飘到那只写着“陈默”的最大纸鹤上。她定了定神,扬起下巴冲陆晨笑:“漂亮吧?你猜我为啥挂这个?”
陆晨把笔记往书包里塞的动作慢了半拍:“猜不到,你说说。”
“之前看琼瑶小说《一帘幽梦》,紫菱房里挂着串晃悠的紫珠。”林夏说着,目光又扫过那只大鹤,“就想着我也给房间弄串‘珠子’,千纸鹤比紫珠轻巧,风一吹就动,多有意思。不觉得这想法特新奇?”她嘴角弯出小弧度,把“特新奇”三个字说得重重的。
陆晨看着她被阳光晒得泛红的脸颊,耳尖悄悄发热:“是挺新奇,比珠子好看。”
林夏得了夸,眼睛亮了,闪过狡黠的笑,指尖点向那只大鹤:“这里面可藏了东西哦。”
陆晨的目光跟着落过去,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藏了啥?”
藏了……”她张了张嘴,眼神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树影晃啊晃,想起陈默来家里那天。林夏的声音轻了点,指尖攥紧衣角,没看陆晨,却又忍不住补了句:“是首诗哦,超浪漫的那种。”
陆晨望着林夏,他觉得林夏真矛盾,前一秒还歪头亮眼逗他,下一秒就藏着心事走神。阳光把她发梢染成浅金,少年耳尖发烫,只想着:管那纸鹤里的诗是什么,只要她还愿意扯着他猜东猜西,愿意听他讲那些枯燥的化学公式,这阳光就甜得晃眼。
日子被光揉碎,一晃就过了半程。
林夏常领着陆晨、王兰兰和张明,走过长长的府河,往老桥墩底下钻。四人并排坐在青灰色石沿上晃腿,河水漫过鹅卵石的声响里,对岸不知何时凑来一群男孩,扯着嗓子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张明先笑得直拍腿,王兰兰跟着起哄,林夏和陆晨也笑,混着河风飘得老远。
她最得意的是带他们去河心公园的秘密基地——草丛与乱石堆里藏着艘废弃的旧游船。林夏熟门熟路踩着乱石跳上船,招呼他们“小心点踩”。船板吱呀响着,她指着舱里蓝白相间的椅子:“上次我在这儿坐了一下午,夕阳把船身染成金色,脑子里突然蹦出‘落日熔金’四个字,写了篇征文居然进了初选!”陆晨蹲下摸了椅子扶手,抬头时眼里亮着光。
四个人踩着阳光钻进成都游乐场。白色摩天轮在暖金里转得慢悠悠。座舱升上半空时,林夏扒着玻璃望远处锦江的轮廓,陆晨盯着天际线没说话。凉丝丝的风裹着远处白茫茫雾霭,绕在四人肩头。下一秒就扎进翻滚列车,安全杆扣紧的刹那,风灌得人睁不开眼。王兰兰的尖叫混着张明的喊声炸响,林夏心跳得像擂鼓,陆晨也绷不住漏出两声喊。下来时四人扶着栏杆直喘气,都指着对方发红的脸笑;又来到激流勇进,小船冲下斜坡的刹那,凉水哗啦溅了满脸,暑气全散了。
玩到夕阳染了天,四个人挪去河边公园。河边的草叶沾着落日的光,柳树垂着枝条。几人没急着走,傻瓜相机捏在手里,在树影草叶间拍起来。陆晨举着相机,拍林夏倚靠柳树,拍王兰兰指尖碰草叶。张明接了相机,喊林夏和陆晨到堆叠的景观石旁,林夏挨着石块坐下,笑着把比耶的手举在脸侧。陆晨蹲在一旁的石块上,身体微微向林夏倾斜,带着浅淡的笑意。张明拉王兰兰去柳树合拍,伸手想搭她的肩。兰兰没应声,在他胳膊递过来时,肩线悄悄往后收了收。
王兰兰和张明不在的下午,陆晨会拉林夏去老巷的游戏厅混日子。那天两人凑在电视前玩《实况足球98》,陆晨操控的球队久攻不下,林夏笑他“技术退步”。突然听见他低喝一声“进了!”。下一秒,他猛地从板凳上弹起,另一只手重重拍在林夏后肩上。林夏被拍得一懵,隐隐发痛,捂着肩转头看他。陆晨那雀跃瞬间僵住,耳朵唰地红了,手也猛地收回“啊……我、我太激动了,忘了是你,还以为是张明。”
林夏缓过那阵痛就笑:“陆晨你疯了?我要真是张明,估计被你‘暴打’一顿,当场跟你发飙!”陆晨挠着头嘿嘿笑,偷瞄林夏揉肩膀的手,全是懊恼和不好意思。
那年夏天,《老房有喜》风靡小镇,谁家电视开着,都有苏有朋和赵薇的对话。陆晨趴在自家客厅的凉席上,盯着屏幕,看吉祥带小鹏穿弄堂、逛老街,发了呆。
恍惚间脑子全是林夏的样子:府河边扬起的笑,补化学知识的认真,旧游船说“落日熔金”眼里的光,游戏厅揉着肩膀瞪他的凶……他越想越出神,傻呵呵地笑。他觉得自己就是跟着林夏的“苏小鹏”,而林夏,就是那个领着他闯遍夏天的“吉祥”。
那天下午,四人把“欢乐据点”挪到了杨立南家,几人围着电视,热热闹闹看《还珠格格》。
“笃笃笃”,门突然被敲了三下。杨立南嘀咕“这时候谁来呀”。刚拉开一条缝,他“呀”了一声。陈默站在门外,白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
客厅里的笑声一下子就断了。陆晨的眼神几乎是立刻转向林夏,眉头轻轻蹙着,带着疑惑,像是说“他怎么来了?”。林夏也愣了,脑子飞快闪过上次陈默来家里的冷淡,她对着陆晨耸耸肩,眼里满是“我真不知道”的无奈。
“陈默?你咋过来了!”王兰兰先反应过来,从沙发上蹦起来,往门口走。陈默笑了笑:“刚在对面阳台,听见你们这边闹得欢,就想着过来看看。”他的目光扫过客厅,落在林夏和陆晨身上时顿了半秒,很快移开。
陆晨没说话,指尖无意识抠沙发。林夏也没说话,往沙发里缩了缩,眼睛盯着电视里的紫薇,心里乱糟糟。她偷偷抬眼瞟了陈默好几次,见他靠在沙发另一头,表情淡淡的,没往她这边瞧。
陈默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杨立南和王兰兰送到门口,林夏和陆晨也跟着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林夏悄悄松了口气。
散场后,林夏踢着路边一颗圆滚滚的小石子慢慢往家走。“他会不会是看见我才来的?”可下一秒,指尖就攥紧了。上次他来家里时那冷淡的样子,今天全程也没往她这边落的目光,瞬间把这点念想全浇灭。她终于抬脚把石子踢出去,看它“咕噜噜”滚进草丛里,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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