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盟友
弑父杀母?这样的罪名,连楚云若的政敌都没说出口过吧?沈由柯听得震惊,更何况楚云若的父亲死时,她和楚云若就在寝殿外坐着,这完全就是空口白话诬人清白!怪不得即使有童年的情分,即使暗恋,叶澜还是给出苏焰“只爱能带给他权利的人”这种评价。
沈由柯这个局外人气得不轻,楚云若却像完全不在意这指控的严重性一般,她半坐在桌面上,与君子雪对视着,莫名地,两人都笑起来。
“他这样说,倒也没什么错。”
这是什么话?沈由柯皱着眉看向她俩,十分怀疑君子雪是不是会什么魅惑,又害怕着因为楚云若“认罪”,而突然冒出来一队兵马,将她就地格杀。
“我是我母亲死去的执剑者,也是我父亲死亡的催命符。”很残忍的话,却很平静的从楚云若口中吐了出来。
“所以,令尊是死在楚赤枫手里了?”君子雪看似提出了问题,实则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当然了,殿下。不能只脏了我一个人的手啊。”楚云若笑着,“那是他与我同流合污的罪证。他交上他的投名状,我就在遗诏上写下他的名字,多划算的交易。”
沈由柯听得出来,楚云若没有说谎,这种足以带进坟墓中的秘密,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说了出来。那么,她该作何反应呢?是瑟缩,还是接受?
夏日蝉鸣,不免令人心生烦躁。
央国和襄国的两位殿下仍在聊着那些吓死人不偿命的话题。
“我娘亲是我亲手杀的,在千良,那座月神庙里。苏焰看到了,其实也不只他,很多人就算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刻,也看到了我后来拿着剑,满手鲜血的模样。”
楚云若望向沈由柯,眼中的情绪有了些波动。
“我用的,就是那把翡翠短剑。它其实有名字的,噬月。传言称,月宗每一任宗主,都会死在那把剑下。”
噬月,那把剑,此刻就在沈由柯袖中。
什么意思呢?沈由柯脑中思绪有些纷乱。现在她是这把剑的主人,而楚云若是注定死在剑下的亡魂,所以,楚云若要死在她的手上吗?沈由柯有点搞不清,这是楚云若的疯狂还是确有其事了。
“害怕了吗?”楚云若垂下眼,盯着自己那只曾沾满鲜血的手,“那时候我也害怕的。”
谁会不害怕呢?要亲手杀死那个你最爱也是最爱你的人。但那时,除了楚云若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人选了。
“月宗的人,很难善终的。而作为月宗宗主,接受了上天更多的馈赠,自然也要承受更多的痛苦。死亡并不只有一瞬,那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长到,足以忘记所有属于人的东西。”
“干脆利落地杀死她,才能终结她的痛苦。”
这说的,不只是楚云若的母亲,更是楚云若自己。
沈由柯踌躇着,她想给楚云若一些安慰,又怕助长了她那些骇人听闻的想法。她实在是怕极了与生死有关的话题,尤其这话题还与楚云若有关。
“怎么?做了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的栖梧长公主,也会相信命中注定这种事吗?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去求神拜佛,问问我的未来呢?”君子雪倚在石桌上,懒洋洋地问道。
楚云若也收起了她片刻的落寞,眉眼重又弯起来,答道:“命运啊,知道的越多,就越逃不掉。”
命运也不是不可以改变,只是越看不清命运时,才越敢于去抗争。而已经借用上天的力量窥探未来和挽回亡者的楚云若,已经不可避免地被裹挟着,走在命定的道路上了。
君子雪从不信命,襄国境内也少有信仰神佛的风气,她的话纯粹就是打趣楚云若。她不像楚云若一样,从出生就万众瞩目,她是自己一步步走上皇太女这个位置的。
“我很久之前就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君子雪探究地看着楚云若,“你做的事总是在我意料之外。你不要名声,不要功绩,我很多次都以为你是娇生惯养长成了个傻子,但你做成的事又走在了我的前面。”
“央国那几条新的法令吗?”被当成傻子的楚云若一点没有生气,她单手托腮,似乎在看着沈由柯,又似乎在看着些别的什么。
“是啊。准许女子参加科举,设立武学买下家境贫寒的女子为国效力。我知道一定是你的手笔,楚赤枫疯了才会主动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一文一武,两条法令,两条新的道路。
沈由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至少在她离开央国时还没有这样的法令。那这便是楚云若趁她不在的时候做出的成果了。
楚云若少见地露出些得意的神情:“没办法啊,我杀了那么多人,朝堂空乏,科举总要多选些人上来。武将也缺,央国的武将,出生入死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最终都是抄家灭门,征到的男人里实在没什么精兵良将,那就只能让女人上了。”
既然总有人觉得女人没什么用,既然总有贫苦的人家要卖掉家中的女孩换钱维持生计,那就把女孩卖给朝廷吧。这些孩子吃过苦头,又远离了家庭的拖累,但凡有点心气都会生出些奋发向上的斗志来。有叶澜这个经商天才,楚云若一点也不缺钱,用这些身外之物养些没准能做成大事的女孩们,简直是一本万利。
“谁愿意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呢?我替皇兄铲除异己,肃清朝堂,总要讨点好处啊。”
“那你做的这些,在你的命中注定里吗?”
这问题是君子雪问的,也是沈由柯好奇的。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这样的时代,到底结果如何呢?沈由柯从未了解到过这段历史,是因为它没有耀眼到耳熟能详,还是因为它失败早夭,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呢?
“未知才有趣嘛。”楚云若的手指轻轻碰触着自己的脸颊,“将死之人,最大的价值不就是替旁人铺好道路吗?至于这路能走多远,那就要靠她们自己努力了。”
很遗憾,她们的时代以及疆域太过渺小,在漫长的史书中也仅是寥寥几笔带过。但也很幸运,没有记载,就说明会有无限可能。
知道自己的命运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对楚云若来说不是。从出生就知道了死期,之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生命的倒计时,这样的命运与诅咒有什么区别呢?她一直忙碌着,既没有时间去爱,也不敢用自己短暂的人生去耽误她人的未来。直到她和沈由柯携手在死亡的边缘踏过一次后,她才算真的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未知的人生。
沈由柯终究还是无法忽视楚云若那似落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你在透过我看谁呢?”沈由柯问道。
楚云若丝毫没有被点破的尴尬,她将视线聚焦回沈由柯身上,答道:“未来啊。从你身上,我看到了未来。”她自己的未来,央国的未来,整个世界的未来。
君子雪观赏着沈由柯繁复的情绪。“这就是你的继承人吗?”她问。
楚云若思考片刻:“算吗?这要看她自己的意愿。如果她愿意继承我全部的遗产,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由柯看起来,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但似乎又没那么特殊,特殊到楚云若能将央国的未来交给她。
君子雪并没有藏起她的疑问,尽管这疑问似乎有些看轻了沈由柯。
“为什么会是她呢?”
为什么呢?楚云若又想起了那个她曾窥见一斑的时代。
“她是在我们的目标里生活过的人,比我们更容易找到前进的方向。”
春日抽出嫩芽的枝桠,在夏季舒展腰身,恣意张扬地生长着。柔弱只是暂时的,有丰厚的土壤供给养分,它终将会有长大成材的一天。
风吹动绿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楚云若喉头有些痒意,不禁低头掩面咳嗽了几声。沈由柯那一直钉在原地的步子终究是迈了出来,她疾步到楚云若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脊背。
虽然楚云若说的是“如果她愿意”,但君子雪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沈由柯就是一个心甘情愿跳进火坑的傻姑娘,那样难走的路,她偏要无名无分地为了楚云若走下去。
“只要踏上襄国的领土,就是襄国的子民,就会得到襄国的庇佑。”君子雪突然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细细想来,这是一句很重的承诺。
假如未来某一天,不管因为疲惫还是走在了悬崖边上,有这句话,沈由柯随时可以从这个火坑中爬出来,拥有另一条坦途。
“多谢殿下好意。”沈由柯抬起头,眸中满是坚定,“但是……”
“没有但是。”楚云若制止了沈由柯的拒绝。她与君子雪视线交错,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如果真的会有那一天,楚云若也希望沈由柯还留有一条退路。
“她很在意你。”君子雪口中不乏羡慕与惋惜,“在意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什么。”
楚云若并没有回应这份惋惜。毕竟她们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惋惜,又不是后悔。
走到这一步,哪还有什么好人呢?谁不是手上沾满鲜血?谁的爱又能脱开算计,单独存在呢?
“真是庆幸,你活不长久,活不到襄国和央国对立的那一天。”离开前,君子雪如是说道。
“是啊,所以我们做不成敌人,只能做盟友。”楚云若握着沈由柯的手,眉眼低垂。
前人铺成的路,到底能否让后人走得更顺畅一些呢?未知的未来,真是让人好奇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