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可知晓为何不至

　　睁眼、拔枪、射击，一气呵成，可惜，打偏了。
　　有点丢人，但还能再嘴硬挽回一下：“这枪算是谢谢您没直接一刀捅死我。”
　　左侧响起撕扯布条的声音，随后巫雨诚感觉到他的左臂被抬起，脑中隐隐冒出个让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的猜测。
　　他试着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什么都没感受到。
　　靠。
　　巫雨诚忍不住在心里骂街，他想：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没想到还真能行啊，想出来就能出来，要是都这么省事儿多好。”他状似随意地转了转视线，语气轻松得好像被带走的不是他的一只手，只是个手套，“不过您这也太不文明了吧？顺东西就顺，直接把人家手一块带走？”
　　“手都没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文明的“强盗”退至距二人十米开外，向上一跃，他身后原本通到顶的墙面自动降下一半，他坐在上面，将染血的手环取下来，那只血淋淋的左手放在一旁。
　　如果仇秋还能出现在这，就能认出这人正是先前悄无声息出现在栖影楼里的怀溪云。
　　巫雨诚：“按你们的话说，这不就是个梦吗？梦里少只手就少吧，反正醒了之后该有还有。”
　　怀溪云一只脚踩在墙上，一只脚垂在墙边，仍旧是坐没坐相，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怎么好，倒没像面对仇秋时那样满脸没个正型的笑。
　　他找茬似的追问：“那要是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本来就没有手呢，你凭什么确定现实里的你就一定四肢健全？”
　　闻言，巫雨诚嗤笑一声，说：“你又凭什么确定，你们那所谓的现实就一定是现实，说不定还是梦呢？要我说你们就是没事儿闲的，反正都是梦，那是梦中梦还是套娃梦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一样，我看你刚才造的那个就挺好，心想事成。”
　　“那你为什么要出来？”怀溪云问。
　　“因为在你们造的梦里总有人想杀我啊。”巫雨诚耸了耸肩，状似无奈道，“你天天被十把狙击枪瞄着生活你不累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突然躲个子弹的。反正我觉得累，不如出来。而且我就算没死也不想走，不还是到点就得被踢出来？”
　　怀溪云没再回话，因为对方没再给他回话的机会。
　　几次对话的声音都从同一个方向传来，听起来距离也没有变化，巫雨诚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他的位置。
　　再次举枪射击，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但……这次应该还是没打着人。
　　怀溪云向后一仰，翻身下墙，降下一半的墙壁升回去，封死了两人追上去的路径。
　　“啧。”巫雨诚仍旧面对着怀溪云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对谁说话，“想要我的手没问题，但是那手环可不能给啊。”
　　“你眼睛怎么了？”一直没出声的时月伊忽然问。
　　“什么怎么了？”巫雨诚试图蒙混过关，都到最后了，万一能糊弄过去呢？
　　“第一枪为什么没打中？”时月伊问，“他就算在梦里救你一命，遇到机会你也不可能不直接杀他。”
　　巫雨诚支支吾吾地，有点不愿意承认：“失手了。”
　　时月伊肯定道：“不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实就是没打着，且两枪都没打着，还搭进去一只手，巫雨诚是真觉得挺丢人的，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压根不用演：“就非得让我亲口讲述丢人全过程吗？”
　　“我说我拧不开瓶盖你信吗？”从这人嘴里问句话比登天还难，时月伊缓缓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巫雨诚：“你能把我脑袋拧下来。”
　　没问她在干什么，视线和动作都没有该有的反应。
　　时月伊问：“一点都看不见了吗。”
　　对方语气肯定，巫雨诚见这事儿糊弄不过去了，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本来还想瞒到最后的。”
　　“为什么要瞒着？什么时候开始的？痛觉也没有吗？”时月伊肚子里有一连串的问题，先前的种种“灾难”现下也有了解释，“味觉是不是也没有了？其他的呢？”
　　“我先回答哪个啊？”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当个瞎子，巫雨诚抬起双手摸向四周，说，“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不想让你们研究我或者供着我所以一直没说。先给我讲讲现在的情况。”
　　“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地下，四周的墙都是通到顶的，但前后都有路口，这好像是个迷宫，那个男人应该可以控制这里的墙面。你第二枪原本能打中他，但子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可能是什么护具，不过防护性应该不会太强，再来一枪估计就废了。”时月伊说完，问他，“是因为这个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不过当下这情况，也不会是问别的了。
　　巫雨诚只是点点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这应该跟上次关夏晓青那地儿一样，没有出口，咱也别跟他玩捉迷藏了，我直接给天花板上开个口，这什么都没有，他就算乐意放跑咱俩，只要不想饿死渴死总得出来。”
　　巫雨诚把玩着一个瓶盖大小的白色小物件，说：“我去解决他，到时候你给我报个点，我这刚瞎，耳朵还没练出来呢，不熟。万一没成功帮我补个刀，我的手环在他手里，绝对不能留活口。”
　　“哦，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说，“帮我告诉夏晓青，他还欠我三天的‘替班’呢。”
　　“你什么意思。”时月伊问，却对答案心知肚明。
　　“我喜欢用枪、用弩，这玩意我就捞夏晓青的时候用过一次，还不是一个型号的，我这身体也不是一个型号的了，而且那次的目标又不会动，虽说不用瞄准吧，但很难保证不误伤啊，你待会儿躲远点呗？”
　　对方半天不回话，巫雨诚用仅剩的一只右手摸索着，摸到时月伊的手腕，拽了拽。
　　时月伊仍是重复那一句话：“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明白，现在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我不能回去，而是我不想。”巫雨诚说，“和你说实话吧，这几天每次出来，我原本都没打算再回去。”
　　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五感尽失地当个活死人？他巫雨诚才不愿意，他活要活得潇洒，死也要死得痛快，与其拖拖拉拉地赖活着，还不如死前强行逞个英雄耍个帅，死得浪漫点，让记得他的人提起他，是惋惜也好，怀念也罢，绝对不会有“撑了多久还是走了”或“耗了多久终于走了”一类的评论。
　　“希望这玩意威力够大，能给我俩炸干净点。不干净也千万别给我收尸啊！”巫雨诚被自己接下来的话膈应得一阵恶寒，一脸嫌弃地说，“我不想变成一堆混合肉块了还要被围观，丢死人了。”
　　话落他听见时月伊说了什么，声音很小。
　　他不确定是自己的听力终于也出现了问题，还是时月伊本身就说得很小声。希望是后者，毕竟他一会儿还要抓个人呢，又聋又瞎的难度实在太大了。
　　“行了，我得快点了。”巫雨诚说，“还有什么话吗？趁我现在还听得见。”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理我一下嘛，我也看不见，不知道是你没说话还是我听不见了啊。”
　　“……嗯。”
　　巫雨诚顺着墙壁，来到路口处，将微型炸弹安装好：“有空帮我去看看小鹰，以后来找我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你那花果茶叶蛋就挺不错。”
　　引爆前，时月伊听到他轻笑一声，对自己说：“那我走了，拜拜。”
　　天光泄进来，怀溪云十分配合地出现了，和商量好的一样，时月伊报出方位，巫雨诚用自己的身体制住对方。
　　全程他的表情都是那么的轻松，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要赴死的人。时月伊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对死亡会……算得上有一点向往。
　　或许有一天，当她也面临着一个比死亡更无法接受的状况时，就能明白了吧。
　　计划施行的比预想要顺利，怀溪云被制住后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消停下来。
　　引爆炸弹前的最后一句话，巫雨诚对怀溪云说：“你们还真是都视死如归啊。”
　　怀溪云没回话，也没时间给他回话，身体被爆炸吞噬的前一瞬，他想：因为确实是归啊。
　　两次爆炸的动静让时月伊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但她还是等到了浓烟散开，等到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万一巫雨诚没成功，她还要去给他收个尾。
　　什么别给你收尸啊。
　　时月伊走之前最后看了那一片空荡荡的废墟一眼。
　　根本就什么都不会留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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