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封情书

　　余湛他们的效率很快，照片一发过去，叫人洗出来贴在了照片墙上。
　　这事儿不是苏夏安提的，是郗礼建议的，说什么这样也算是见证了学神的成长轨迹，拉着大伙一起看看这家伙怎么一步步长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你们说，等生日宴会结束了，我能不能扣几张照片下来带走？”有女生小声在一旁询问。

　　“那你就要去问问两位当事人了。”余湛将照片调整了位置，很没创意地将照片摆成了个心形，正中间的那张是今天刚洗出来的。

　　当事人来得早，江艺叶拉着江秋绥先走了一步，苏夏安落在他们后面，到了前厅走向了另一侧。

　　“我们费了好大劲才给你准备了这次的生日惊喜。”江艺叶先一步握上门把，激动得脸上难掩笑容，学着平时见到的礼仪小姐一样，侧身推门，作了个“请”的手势。

　　“我去你大爷的！我刚摆好的鲜花！”
　　“你怎么还骂人呢！？就划那么小的一片地给我，怎么摆得下礼物盒？”
　　“你们两个吵就吵，别把我摆的饮料打乱了。”
　　“诶诶诶，照片墙刚弄好的，别撞到了——你们两个有病吧，眼睛长脑门上呢，会不会看路？”
　　“别吵了别吵了，到点了——”

　　“是挺惊喜的。”江秋绥站在门口认同地点头。

　　“............”

　　分明不大的声音，却让场上的所有人安静如鸡，江秋绥神色不动，淡定地走进包间，找了个位置坐下，见其他人不动，笑道：“你们在玩三二一木头人吗？”

　　几个站着的人交换眼神，眼珠都转累了，还没确定下来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要不......你再出个门，我们重新来一遍？”徐昕乐讪讪放下手上的计划书，背在身后的手挥了会，招呼着他们先将混乱的地面收拾一下。

　　“肯定我开门的方式不对，出去重开。”江艺叶抹了把汗，收到信号，拽着江秋绥的手臂将人往外拉，一出门迎面撞上了即将进门的苏夏安她们。

　　范涴清牵着儿子，见到两人笑道：“哟，这是知道我们来了，特地出来迎接？”

　　江艺叶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凑巧，好好的生日惊喜整的跟生日惊吓似的，她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在外面拖住她们。

　　着急忙慌之间，她将江秋绥往苏夏安那一推，或许是江秋绥都没想到自己好好的生日会遭妹妹暗害，一个趔趄真往苏夏安那扑了过去。

　　同样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的苏夏安下意识张开手接他，两个人就这么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好了好了——”徐昕乐累得一头汗，好不容易将里面安排得能见人，推开门就见两个人抱得难分难舍。

　　——当然，大门一开，见到此情此景的不止她一人。

　　“江少爷这么脆弱，一推就倒？”苏夏安用手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里面的人都在看着，现在不是碰瓷的好时机。

　　“昨晚没睡好，刚才又被他们准备的惊喜刺激了，确实很脆弱。”说归说，他也没好意思继续抱着，松开手，淡定地站在一边。

　　坐下时，余湛似笑非笑地用膝盖撞了他两下：“不就是抱了一下，耳朵都红了。”

　　“和你这种失恋的人说不清楚。”

　　“......草。”

　　其实整个生日宴会过程都有条不紊，至少苏夏安安排的那一块每一趴都顺了她的心意。照片墙最后被范涴清收下，想要照片的姑娘们只能肚里泪下。
　　但很意外，她敏感察觉到江秋绥没有多高兴，至少没有达到她预想中的效果。

　　饭菜不合胃口？没有看到心仪的礼物？没有邀请到他相见的人？

　　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有人过来和他碰杯说祝福语，他笑着接受还能顺势打趣，场上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聊学习，吐槽校领导新制定的有违人性的规章制度，八卦某某班又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只要带到江秋绥，他随即附和一两句；不带到他，他就逗腿上坐着的许天澄，逗得小朋友咯咯笑。不主动参与话题，像是融入了集体却又游离在外。

　　苏夏安中途离开了一段时间，大家都以为她是去准备礼物了，谁知道半个小时后回来，她手上什么都没有。

　　坐在一旁的徐昕乐凑过来低声问：“你不是要亲自下厨吗，菜呢？”

　　“范姨准备的菜已经够多了，再做就浪费了。”她说。

　　“既然大家都是好朋友了，以后咱们两个班一致对外，有什么事就互相帮衬着。”丁俊俊没喝酒，看着却像是上了头，大手一挥意气激昂。

　　宴会结束，范姨包了车送他们回学校，礼物被单独送回了家。

　　“你有什么心事吗？”下课后，元夏抄完黑板上的笔记，正在为一道题发愁，扭头看过去，见身边的人沉着脸，手上握着笔，错题本上只抄了个题目，解后面是空白的。

　　“没什么。”苏夏安回过神，回了个微笑，放下那道没有解出来的题，起身，“如果上课前我还没回来，你就跟老师说我去上厕所了。”

　　“那、那你要去多久？”元夏连忙问，下节是数学牛展望的课，没有苏夏安在旁边，她很没有安全感。

　　“十分钟就行。”苏夏安说得快，走得也快，连外套都顾不上拿就跑了出去。

　　天空灰蒙蒙的，不见云，风刮得急，吹在身上冷得厉害。竞赛班下节课是体育课，对于这些人来说体育课可比上文化课累多了，苏夏安时间有限，只能在上课前找到江秋绥。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操场上，预备铃响了，操场上有几个班都在集合，体育委员整队做热身运动，她站在看台上一眼扫过去，找到了竞赛班。

　　“学姐好！”

　　苏夏安回过头，认出了是之前啦啦队的女生，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学姐这是去找人吗？”女生似乎不想放过这个难得遇上的机会。

　　“嗯，找人。”

　　“如果是找江秋绥学长的话他不在这里。”女生说，“我们班有几个女生听说今天是学长生日，特地挑了体育课的时间送礼物，他们班的班长说他今天下午请假了。”

　　请假了？生病了吗？苏夏安被风吹得有些发冷，冷静下来后向她道了声谢，回了班上。

　　牛展望不好糊弄，戴着个方方正正眼镜，做人也方方正正，他教学这么多年，学生是上厕所还是去做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站在门口的女生也完全没有演戏的天赋，头发被吹得凌乱，脸也是红的，气都没喘匀，这不像是上厕所，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在厕所里跑了个十圈来的。

　　“去做什么了？”牛展望一边在黑板上写解题步骤，一边问道，声音不大，压迫感极强，班上一片死寂。

　　“找人。”苏夏安说。

　　“谁这么重要，非要在这个时候去找？”他将粉笔丢进粉笔盒，抬抬下巴，“先回位上课。”

　　苏夏安回到位置上叹了一口气，要是找到了江秋绥还好，她也不算白跑一趟，偏偏没找着，还被牛展望狠狠记了一笔。
　　她当然不指望牛展望就这么放过她了，对博索中学的绝大多数来说，世界末日即将到来都不能耽误他们的课程进度，更别提她只是小小的缺席了几分钟的课，但老师终究是老师，有的是法子治他们。

　　就当苏夏安第四次站起来回答问题时，下课铃响了。

　　“看来我算得挺准，迟到四分钟，让你回答四个问题加深印象。”牛展望先是说了声下课，随后卷起书握在手心，走下台，“去找高三的同学了？”

　　见苏夏安一脸困惑，他更疑惑：“你不是去高三找韩清晖了吗，你们两个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这件事我会和你们班主任说，你们还是学生，就算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我也不提倡早恋，特别还是因为谈恋爱耽误上课的，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她没有辩驳，干巴巴地应下，牛展望这才离开。

　　“我和韩清晖怎么回事？”苏夏安坐下问元夏。

　　她作为当事人比谁都更不解，她从没有把对韩清晖的心思摆在明面上，说是暗恋她说到做到，到现在都还没表过白，怎么她还没出手，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元夏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斟酌好词句，道：“我也是从别的同学那听说的，说你和高三竞赛班的韩清晖在一起了，不仅被拍到校内拥抱，校外还一起回家......甚至有人说你们已经同居了。”

　　“然后呢？”

　　“然后有些人就去问了知情人，就是之前校庆另外几个主持人，他们说你们确实在一起了，还说不要外传，但这么多人都在说，还是传出去了。”元夏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看苏夏安的表情，生怕她会因此闹不愉快。

　　谣言传播力她很清楚，这些事情在学生之间传很正常，她不明白怎么还会传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牛展望耳朵里去。
　　别的老师她不清楚，牛展望她还是知道的，专心学术教学，对于这种听风就是雨的行为嗤之以鼻，不是他认定的事情他不会乱说，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都能够确定她已经和韩清晖在一起了。

　　食堂，人如潮涌，四周嘈杂。

　　“帮你问到了。”徐昕乐将餐盘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歪着头质问道，“你真没对韩清晖做什么？”

　　“什么表情，我要是做了什么你能不知道？”苏夏安用筷子扒着饭，“快说，时间有限。”

　　徐昕乐左右看了看：“有一次他们班班主任找韩清晖，结果当时他不在，但是又着急找他收表格，韩清晖的同桌见到他就把表格放在桌肚第一层，就直接抽出来了，没想到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张你的照片。”

　　不出意外的是他们当时去鬼屋的时候他选中的那一张，苏夏安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那张照片连同表格一起被他们班主任收走了，课后他们班主任找他谈话，别的不知道，就知道他当时唯一的请求是请老师将那张照片归还给他，于是你们两个的故事一举成名。”徐昕乐不知道是该替苏夏安高兴还是替江秋绥惋惜，“看来你和韩清晖要成了，他应该也是喜欢你的。”
　　否则也不会不管不顾都要收回那张照片。

　　听到这样的消息，苏夏安第一时间不是高兴，而是松了一口气，她第一次感受得知暗恋的人同样也喜欢着自己消息的瞬间，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就像是费尽心思准备的考试最终得到了满意的分数，没了重负，没了压力，有自豪感，却独独没有激动的感觉。简而言之，没有激情。

　　因为那只是一场考试，决定不了什么。得知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该是这样的感受吗？她不知道。

　　她也没有心思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久，因为江秋绥那出了事。

　　从今天早上开始，江秋绥的状态就不对劲，她发了不少消息过去，最终只得到一个“没事”的回答。放心不下，晚自习结束后，她连书包都没有放下，去找了江秋绥。

　　“你还想怎么样！？你怪就要怪自己不是科学家，制造不出一个机器人做你的儿子！”

　　是许蔼阿姨的声音。

　　她一向温柔，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这是苏夏安第一次听她用这么恶劣的语气说话。

　　餐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过。

　　“他要是再努点力，就可以和陈敏博士的儿子一样直接参加——”

　　“那你和她一起养儿子好了，秋绥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儿子，我就想这样养着他——”

　　“啪——”

　　一个巴掌，打醒了场上所有人。

　　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江秋绥红着眼将许蔼护在身后，一拳砸向了面前的男人，眼镜被打落掉在了地上，镜片脱落在地上转了几圈。江艺叶哭着去扶许蔼，问她有没有事。

　　就在江秋绥第二拳即将落下的时候，苏夏安过来握住他的手。

　　“叔叔还生着病，别打了。”她拉着江秋绥后退两步，与江纪同拉开距离。

　　“你怎么来了？”江秋绥看着她，紧绷的肩泄了力。

　　苏夏安看了一眼江纪同：“看你今天下午没来学校，以为你生病了。”

　　“你们先上楼，我有话想单独和他谈。”许蔼缓过神来，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对江秋绥说，“本来妈妈是想叫爸爸回来陪你过生日的，但妈妈好像搞砸了。”

　　“我可以带他们去我家吗？”苏夏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了眼挂钟，“一个小时后回来。”

　　许蔼愣了一下，笑了笑：“去吧。”

　　胡阿姨已经下班，家里没人，江艺叶坐在客厅越想越不服气，气势汹汹想着杀回去。

　　“别去添乱。”江秋绥很累，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没过多久，香气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半睡半醒的江艺叶鲤鱼打挺，后知后觉饿了。

　　“为什么他的面里面有两个蛋？”江艺叶努努嘴。

　　“因为今天我过生日啊，笨蛋。”江秋绥接过苏夏安递过来的筷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怎么样？我新学的。”苏夏安撑着下巴，等他们回应。

　　“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江艺叶鼓着个腮帮子，竖起大拇指连点了几个赞。

　　“是因为学这个才把手伤到了吗？”江秋绥难得没有嘴硬说那些话呛她。

　　“不至于，本来是想给你做个大菜，没想到那么难，我学了好久都没学出精髓。”起初她还不相信，多尝试了几遍后，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回成家，还未进门，里面依旧争吵声就传了出来，江艺叶说要和苏夏安睡，江秋绥依了。

　　苏夏安将客房收拾出来给江秋绥睡，由于前一夜江艺叶几乎没怎么休息，今晚睡得很快，苏夏安躺在床上却如何都睡不着。

　　她拿出手机给江秋绥发消息。

　　An:你睡了吗？
　　J：没。
　　An：你现在在房间里吗？
　　J：查房啊？
　　An：给查吗？
　　J:可惜了，我现在在露台。
　　An：我去找你。

　　夜里的风很冷，无孔不入，直往身体里钻。他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没回头，看着天边的月亮发呆。

　　温暖比她人先一步到来。

　　“短袖短裤，你是有多自信自己不会生病。”苏夏安扯过即将滑落下来的外套，“这是我最大的外套了，你凑合披着挡点风。”

　　“怎么还没睡，江艺叶打呼了？”江秋绥的脸沉在暮色中，笑却熠熠。

　　“没有。”苏夏安从身后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礼盒，“十七岁快乐，江秋绥。”

　　江秋绥一顿，像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收到礼物，他接过礼盒，发凉的手在此刻有了温度，他笑着：“怎么这个时候才送？”

　　苏夏安低头看了眼手机：“没什么原因，我就想这个时候送。”

　　23:17

　　景观湖边的树上骤然亮起一圈LED流星雨灯，影子倒映在湖面，风一吹，水波流转，独属于他的流星雨随着风随着水滑落，音乐盒慢慢转动，奏响了星星的乐章。

　　“今天中午看你吃饭都吃得不开心，我特地找人安排了这个，费了我好一番功夫。”苏夏安指着盒子里的礼物，“音乐盒是我做的，围巾也是我亲手织的......还好田楠楠学了她爸爸的手艺，否则我还得另外拜师学艺。”

　　就当江秋绥要将那条围巾取出来时，苏夏安手按在了上面，她目光躲闪，有些尴尬道：“我织得不怎么好，本来我想着就送个音乐盒好了，围巾等我之后手艺好了点再重新给你织一条，但我仔细想了想，你现在需要，我就现在送了。”

　　“真不甘心。”江秋绥说。

　　“什么？”

　　真不甘心放任你去喜欢别人。

　　“我说苏小姐您辛苦了。”

　　“嘁，没意思。”

　　“谢谢。”江秋绥周身环绕着属于她的味道，“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流星雨，他借着生日许了个愿——苏夏安称心如意。
　　哪怕最终的结果没有他也没关系。

　　这次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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