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山河序

　　刘双瑾站起身，“我来买包子。”
　　伙计有些恼火，“又是铁片？我跟你说铁片不是钱！”
　　“我带钱了。”她伸出手，五个铜钱躺在掌心。
　　他似乎有点吃惊，怀疑地打量着她，“你哪来的钱，不会是偷的吧？”
　　刘双瑾摇头，“我卖瓜换来的。”
　　伙计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要多少？”
　　“那些全给我。”她看见屋里案板上，满满当当好几屉包子，正值热气腾腾的。
　　伙计嘴角抽搐，“你玩我呢？”
　　他认命地进屋给她拿了两个包子，油纸一包塞到她怀里，“算了算了，算我倒霉，送给你了，以后别再来了啊。”
　　刘双瑾冻红的手指碰到热乎乎的纸包，忽然觉得全身回暖，血液似乎重新流淌起来。
　　她将铜钱放在门口柜台上，捧着包子又坐了下来。
　　伙计又惊又怒，“你不走？”
　　“下雪。”
　　他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莫名泄了气，有些无奈道：“大年三十你怎么不回家，你住哪儿啊？”
　　刘双瑾抬了抬下巴，“我住那边的山坡上。”
　　伙计眼角抽搐，“那是座荒山啊，你不会是鬼吧？”
　　“不是。”她竟然很认真地答。
　　伙计看着这油盐不进的祖宗，认命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没地方去？我也是一个人，你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吃个年夜饭吧。”
　　他打开木板门让她进了屋，屋里烧着炭火十分暖和。刘双瑾看见灵台上供奉着红烛和香果，桌子上还有没包完的饺子和面粉。
　　她坐在一旁看着他包饺子，伙计很无奈，“你是大小姐吗？多少也帮把手吧。”
　　“哦。”
　　刘双瑾学着他的手法，慢慢跟着一起包。伙计笑了，“包得很好嘛。”
　　桌上像模像样地摆上了好几个菜，伙计把窗户推上去，外面已经接连升起了数朵烟花。
　　伙计解下围裙，“我去给街坊们送些菜，你在这待着，别偷东西啊。”
　　待他回来的时候，刘双瑾正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慢慢吃着已经半凉的包子。
　　“怎么不吃菜，就吃包子？”
　　“很香。”
　　他有些别扭，“别家店也有卖啊，干嘛赖上我了。”
　　“你做的包子很香。”
　　程盛看着少女平静的侧脸，蓦然心悸。

　　刘双瑾留在包子铺打工。她美貌惊人，停留驻步的客人络绎不绝，半个时辰便能卖掉往日一天都卖不出去的包子。
　　程盛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她在外面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想搭理了就把店门一关。程盛抱着新一屉的包子出来，看着已经关门的店铺傻眼，“你干啥？”
　　“累了。”
　　他惊叹摇头，“莫非真是大小姐？”
　　程盛将今日的收成拿出来数了数，哪怕只是营业半日也收入颇丰，“瑾妹，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美丽少女跟着包子铺的小子出来，顿时引来纷纷瞩目，程盛还是第一次受到这般关注，一路都有常客过来搭话，“我看这姑娘帮你卖了好几天的包子，今日终于肯带出来了，是好事将近了吧？恭喜恭喜啊！”
　　他窃喜之余，偷偷看了一眼刘双瑾，她似乎没注意到这边，专注地看着戏台子上的表演。他有些失望，“您说笑了，她就是在我那帮忙打下手，说不定过段日子就回去了。”
　　程盛带着她在看台找了个位置坐下，那里的茶点费贵得让人咂舌，可当着刘双瑾的面，一向厚脸皮的他也不好意思起身就走了。
　　卖货女郎笑问，“这位小姐，来一份冰糕吧？”
　　“好啊。”
　　“好嘞，二十钱。”
　　程盛压根没带那么多钱，很是局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询问道：“瑾妹，下次再买好不好？”
　　“嗯。”
　　卖货的姑娘走了，程盛松了口气，却觉得很是丢脸惭愧，小声道：“对不起啊瑾妹。”
　　刘双瑾正磕着瓜子看戏，很是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包子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程盛忙碌之余看着她的身影，想夸她又脑子犯抽，“我从小听老人讲田螺姑娘、狐狸报恩的故事，莫非是天上的仙女被我的勤劳感动，下凡来帮我的？”
　　刘双瑾默默不语，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
　　这日程盛终于得到空闲，神秘兮兮地出了门，刘双瑾留下来看店。她正在低头数着今日营收，忽然包子铺前一片骚动，几位蓝衣少年在门口翻身下马。
　　刘双瑾看着当中的谢桓，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
　　谢桓一眼便看见了柜台边的她，径直走上前来。
　　他面上有说不清的情绪，久别重逢怕惊到她，还刻意放缓了语气，“为什么不辞而别？”
　　她一点也不觉得心虚，“我留了书信。”
　　谢桓叹气，“可你惜字如金，我看不懂你所言意。还好你没离开江都，只半个月便找到了。”
　　“找我做什么。”她语气有些冷淡。
　　谢桓愣了愣，定定地看着她，“为什么要离开群玉山？”
　　“我是为了你留在那里的，可你却对我不忠。”
　　他有些意外，然后吃惊地笑了，“这话怎么说？”
　　“那日我去找你，你和一个姑娘举止亲密，还收了她给的信物。慧姑姑说，你们人间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你如果不喜欢她，便不会收。”
　　谢桓思索了下，抬眸笑了，“那你会原谅我吗？”
　　“不。”
　　“那总能容我暂且狡辩一下吧？”
　　刘双瑾想了想，“你说。”
　　“你看见的那位姑娘，是江都府苏员外家的小姐，苏家与谢氏也算有些纠葛。这两年苏老爷身体抱恙，苏小姐每年都会上山来祈福。”谢桓停顿了下，微微笑了，“那个锦囊，装的是驱邪避凶的符咒，苏小姐是拜托我替它开光，最后要交给她带回府上去的。”
　　刘双瑾愣住了，“这么说，你不是喜欢她？”
　　谢桓轻舒一口气，“往后心中有什么疑虑，直接来问我便是。只希望瑾姑娘，千万别冤枉了我呀。”
　　平白错怪了人，刘双瑾赧颜，“你找我很久了吗？”
　　“夜不能寐，我还以为是你要丢下我了。谢云先生以为我闹了你，将你气走了，接连训了我几日。轻舞也伤心得很。”
　　“轻舞回来了？”
　　“她过了初五便回来了，给你带了很多家乡特产，你却不在了。”
　　刘双瑾心中难免浮起一丝惭愧，垂下了眼眸。
　　谢桓趁机试探道：“今天便随我回去吧？”
　　“好。但是我要跟程盛说一声，他不识字。”
　　两人刚说完话，便见程盛提着篮子，在不远处直愣愣地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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