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论逃课，许珂是惯犯，所以翻墙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不算困难。
　　回到宿舍时，程默桌上的台灯还亮着，调了光度，外面看不出来，许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想伸手把灯关上，床上的人就坐了起来。
　　“回来了。”
　　程默低垂眼眸，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听到声音，许珂小小地吃了一惊，抬头看他:“我吵到你了？”
　　“没有。有点睡不着。”
　　“睡不着？”许珂提了音量，然后伸长手调高了台灯的亮度，抬头继续问，“是受伤的地方又疼了？”
　　说着就脱了鞋往一旁的楼梯柜上去，作势就要掀开他的衣服。
　　“没有。”
　　程默抓住他的手阻拦，温润的答，“只是单纯的有点睡不着。”
　　房间里的微光衬里丝气氛，程默的眼睛像是发着光，许珂松了口气，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不渴。”
　　程默摇了摇头，却在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时紧了眉。
　　手指勾住他的衣袖轻力一拉，没多想什么就直接凑近嗅了嗅，半晌后抬头。
　　“酒精味？”
　　“嗯？”许珂愣了愣，看着他的动作后又笑了，“是。帮熊哥搬东西的时候打碎了酒精瓶，沾到了一些。”
　　程默半信半疑的打量了他一下，并没有继续问什么，只是捏了捏他的袖口才说:“不早了，去洗漱吧，明天还要上课。”
　　许可点了点头，用手抚平程默额边翘起的发丝，动作轻柔，连勾起的唇角都有了温度。
　　“睡吧。”许珂说。
　　程默转过身，正要躺下时窗外的月亮映入眼帘。今天的月色很美，阳台的玻璃门紧闭，窗帘拉了半截，从程默的床位看过去能够一眼将圆月包揽。
　　“许珂。”
　　他又叫了他一声，“你能进冲刺班的，对吧？”
　　月色仿若投进了眼眸，亮晶晶的闪了闪，程默的面容柔和，其中的认真却也极其明显与肯定，像是看透了什么，让许珂也随之心头一震。
　　程默很聪明，许珂也知道总会瞒不过他。
　　站在柜子上的少年望进他的星眸，两人都保持着沉默，这样的场景和氛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可谁也没有先开口。
　　凭着许珂的实力与机智，想来必定是有什么必要原因才会做到这般，一时之间。程默以为自己似乎越界了。
　　“抱歉，我……”
　　“对。”
　　许珂的回答截了程默的话，“一定去。”
　　许珂的语气倒更像是哄骗小孩子认真学习时的托词，散漫、无奈，却偏偏带着说不出来的承诺感。
　　“你都去了，我留下来干什么？”
　　许珂将右手搭在程默的右肩上，手背挨着他的脸摩挲，骨节勾勒着清晰的下颌线，略带撩拨。
　　“快睡吧小程老师。”他重复着，“明天还要辅导男朋友功课呐。”
　　男朋友。
　　程默尚未习惯这个词的定义，却在此刻感受到了它的热烈。
　　他看不懂许珂的散漫中是否掺杂了不以为然，可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开始牵动他的思绪，让他忍不住想要信赖。
　　许珂太过耀眼，哪怕在黑夜里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心安。

　　第二天，侯醉打着喷嚏来学校，整个人都有些困倦，黑眼圈重得将他的眼睛衬托得更小，就连走起路来都像是马上要摔倒了一般。
　　刚走到教学楼就遇到了从宿舍那边过来的沈川，看着他这幅样子，沈川卷起了手里的书，轻轻的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昨晚又跑去开黑了？怎么一副虚脱的样子。”
　　侯醉摸了摸后脑勺，龇牙咧嘴的回过头来看着他，略带哀怨的说:“别提了！飞哥那边已经拒绝接收我了。”
　　说着，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拉长了脸抱怨:“不知道我哥昨晚是抽了什么疯，非要我留在超市过夜看门，说是最近附近不太安生，怕是遇上贼。”
　　“干嘛？熊哥那超市镶了金，还是藏了金啊？”
　　“谁知道呢！”
　　侯醉打了个哈欠，“也是不怕我被贼掳走～”
　　慢吞吞的抬腿往楼上走，整个人都在晃悠，看上去实在虚的厉害。
　　“你小子这种状态竟然还能想到回来上课？”
　　沈川徐步跟了上去，玩笑似的说，“最近是有变好的趋势呀！”
　　“去你的吧！”
　　侯醉十分不耐烦，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走了，我得补觉去了。”
　　沈川无语的目送他离开，说得好听是疲惫，难听点实在过于萎靡不振的样子了，于是随意的说:“你看着点路啊。别摔着……”
　　话还没说完，迈出去的脚差点落空，高高的大男孩就这样在楼梯台阶上酿踉跄了一下，这一抖，瞬间就清醒了。
　　“艹！”
　　侯醉惊魂未定，拍着胸脯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阻了他一步的台阶，一时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啧啧！”
　　沈川已经走到他身旁，以看客的姿态给这出戏加了段尾声，“都说让你看着点了。”
　　“我操了！沈川！你能不能闭上你那乌鸦嘴！”
　　不理某人的气急败坏，沈川仅仅只是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自顾自的沿着楼梯继续上去。
　　一晚上的失眠加上今早的不顺，直到走入教室，侯醉都还在骂骂咧咧，那张嘴就没有停下来过。
　　一天早读课的开始，平日至多赶早八的许珂却难以置信的在这7点差一刻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座位上，更加诡异的是，他手里那本教材书竟与他没有半分违和。
　　侯醉张了张嘴，边揉着眼睛边走向自己的位置，四周尽是朗读声，在这样的书香环境中他本人显然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在相对热闹的教室里，侯醉放弃了移步后面的打算，直接利落的掏出手机就给许珂发了一条消息，短短的几个字，却是满载着他的难以置信与震惊。
　　然而，此时的许珂却并没有功夫去查看调至静音的手机。
　　“这篇也需要背下来。”
　　程默将打了记号的地方指给同桌看，接着示意旁边的人将手里的书翻到指定的位置，摸着那未着半点笔墨的干净整洁的输书页，程默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镇定自若的说，“你先看一遍吧，熟读了意思就好背多了。”
　　一看许大少爷就是压根没有听过课的人，程默也不好就这样直接戳破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全级倒数第一的常驻者，又如何会做什么笔记呢。
　　“Yes Sir！”许珂比了个手势，挑逗似的眨眨眼，其间柔情肉眼可见，少年自身也并未作何隐藏。
　　“到时候给你例一个单子。”
　　“程老师辛苦了～”
　　许珂习惯性地托着脸，懒洋洋地答着，眉梢一挑，“学生定不负师望。”
　　程默抬眼看他，无可奈何的说:“你要是少煽点情，时间会节省不少。”
　　“程老师教训得是。”
　　许珂双手规矩地交叉放在桌面上，推动着书本靠近同桌，笑得意味深长，“我尽量。”
　　“马上又要月考了，你认真一点。”
　　程默顺手拈起他眼角掉落的一根睫毛，揉走在风里，下一瞬又继续开始做起了数学题。
　　他一向不喜欢枯燥的早读时间，加上他本来就享有各科老师的偏爱，自然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啊。”
　　许珂答得愉快，目光描摹着他的面容，痴迷得仿若上了瘾，越发大胆，一点点的宣告着对他的喜欢。
　　“我的余光没有那么迟钝。”程默头也不抬，笔尖走过数字的线条，声音平淡，“你的目光最好收敛一点。”
　　许珂将脸埋在手臂间，低低的笑着，半晌后直起身来，这才摊了摊手无辜装委屈:“难道不是因为你余光里都是我吗？”
　　笔尖一顿，程默无言以对，轻轻叹息，纵容地点着下巴:“是啊，你说得对。”
　　简直没眼看。
　　许珂是真的骚，程默有时候都有些招架不住。
　　两人之间的氛围太和谐了，侯醉远远的瞟了几眼，掰着手里还热乎的包子，小口小口的塞到嘴里，连着唉声了好几次。
　　“嘟嘟”
　　桌肚里的手机振了振，侯醉随意扫过去，动手点了点，然后喜笑颜开地“逃”了即将下课的早读，打开了游戏。
　　陪着侯醉打了几局游戏，林清已经麻木了。
　　“儿子！你先歇歇！”熟练的操着抽象的亲缘关系，林清两手灵活地开启了复仇之路。
　　侯醉玩游戏成瘾，可惜是个顶级黑洞，被人嫌弃也是常有的事，但林清是典型的断后王，能得侯醉长期的欣赏，并不仅仅是技术高。
　　“卧槽卧槽！牛啊牛啊！林清！爸爸！太牛了！”
　　林清的游戏界面顺风顺水，操作流利，耳机里侯醉的欢呼声刻意压低，林清能够想象对方在教室强忍激动的模样。
　　“阿清。”
　　不知何时，一个人站到了窗边，林清嘴上还咧着笑，听到声音抽空抬了抬眼皮，看清来人后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怎么跑一楼来了？”
　　林清手上动作不慢，甚至对她的态度都有些漫不经心。
　　秦雪咬了咬嘴唇，就这样别扭的站着，她长得不普通，理科班女生少，她这一来也算是勾了很多人的注意。
　　一直没有得到回答，林清疑惑地瞟了瞟她，犹豫片刻后才捏着耳机线说:“去个厕所，有空再约。”
　　摘下耳机，他起身离开了座位，几步就走到了女生面前。
　　“怎么了？”
　　林清的态度没那么平淡，毕竟一起长大的情分。
　　秦雪捏着衣摆，四顾一番，迟迟不说话。
　　林清有些不太耐烦，随着她的动作也往周围看了看，半带玩笑的口吻:“怎么一脸心虚？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
　　女孩子的羞涩让林清看得莫名其妙，他拧了眉，一个念头浮上脑海，吓得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不会暗恋我吧！”
　　“做什么白日梦！”秦雪气急，使劲儿瞪了他一眼，“我只是有点事想问问你。”
　　“吓死我了。”林清悬着的心落下，打消这个恐怖的猜想，他才放松的催促，“那你说啊！”
　　“就是。”秦雪的声音自觉放低，“程默最近没什么不开心吧？”
　　“程默？”林清不解，“你跟他一个班你不知道？跑来问我？”
　　“你不是和他一个宿舍吗。”
　　“我没说过吗？”林清不太在意的答，“我已经换宿舍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想换就换了呗。”
　　秦雪一时竟沉了脸，说不出话来。
　　林清倒是更加奇怪地盯着她看，只一瞬间就懂了她的小心思，抱着对秦雪的认识与了解，加上跟程默两年的舍友情，他自然是更偏向于维护后者。
　　“秦雪，程默一心只读圣贤书，你还是放过人家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秦雪的态度转变太快，气冲冲地反驳，“管好你自己吧。”
　　林清砸了咂嘴，见她走远，心里还在思索要不要先提醒一下程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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