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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爱倾城劫余生
“沐祈!”
朦胧间,刺目的白光撕裂了意识的黑暗。
我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刻入骨髓的俊朗面容——朱世倾。
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打在我手背上,冰冷刺骨。
可那双眼睛,却燃烧着足以融化冰海的焦灼与狂喜。
“你醒了!”
他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石磨砺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骨头捏碎。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决绝的一跃、那冰冷的"是"字、那当众的羞辱……还有,那海底深处,带着咸涩海水与毁天灭地爱意的吻。
我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沐祈!”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
只见安惟夏一身粉色礼服早已湿透黏在身上,她踉跄地扑到我床边,两眼婆娑,妆都哭花了,“我的宝贝,你可算醒了!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跳下去的时候,我心脏都要停了!”
她颤抖的手轻抚上我冰凉的脸颊,那温度让我意识到——我还活着。
“这是……哪里?”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棍宫偏殿——蝴蝶殿。”
朱世倾低声道,目光一刻也未曾从我脸上移开,“我们被海浪冲到了东海岸,怀恩带人把我们捞上来的。”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你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
足够发生多少事?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安惟夏按住:“别动!御医说你受了惊吓,又呛了水,需要静养。”
她吸了吸鼻子,“你这个疯子……怎么能从天际殿往下跳!那可是万丈高空!要不是下面是海……”
她没说完,但我们都清楚。
天际殿悬浮于永昼星大气层边缘,若非下方恰好是深不见底的无尽海,此刻我们早已粉身碎骨。
可即便如此,从那样的高度坠入水面,冲击力也足以让普通人内脏碎裂。
“女娲娘娘的转世之身,果然非同凡响。”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我这才发现,御医令正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娘娘体内的神力在坠落的瞬间自行护住了心脉,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殿内凝重的气氛足以说明一切。
朱世倾的脸色更白了。
他当然知道,我能活下来,靠的不是什么神力护体——那所谓“女娲转世”的身份,我自己都未曾真正相信过。
我只是一个来自异星球的普通女子,会痛、会绝望、会心碎。
我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运气。
朱世倾慌忙的俯下身,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对不起……对不起……沐祈,是我害了你。”
我闭上眼,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
那海底的吻,那一句“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此刻还回荡在耳畔。
可婚礼上的羞辱,同样真实得血淋淋。
我该信哪一面?
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别想了。”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挣扎,声音里带着哀求,“求你,别想了。给我时间,我会解决一切。”
棍宫,世倾殿。
这是我第一次以清醒的状态踏入这座象征着王权的核心殿堂。
殿内金碧辉煌,梁柱上雕刻着盘龙飞凤,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威严与压抑。
王太后朱思雨端坐于主位,一袭金色长袍华贵逼人,可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憔悴与疯狂。
朱世倾牵着我的手,大步迈入。
他换了身黑色王袍,湿透的狼狈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的掌心依旧温热而用力,像是要将所有的坚定通过指尖传递给我。
“母后,我心意已决,您无需再说。”他声音清朗,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这一次,即便您再用性命威胁,我也不会更改主意。”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朱思雨猛地抬头,那双与朱世倾相似的眼眸里,既有无奈,还有悲苦,更有深不见底的偏执。
她死死盯着我们交握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世间最丑恶的东西。
“你就真不怕……我死吗!”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母后!”朱世倾怒吼出声,那声音里的痛苦和愤怒让殿梁都微微震颤。
他松开我的手,上前一步,直视着这个抚养他长大、却也将他逼入绝境的女人,“虽然我不是您亲生的,可是,您也是亲眼抚养我长大的,和我的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区别!您既然如此替镜璃考虑,您就不能替我,也考虑考虑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刀,同时刺中了两个人。
朱思雨的脸色瞬间灰败,而站在我身旁的朱镜璃,则猛地踉跄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
“那个凌沐祈,”朱思雨将目光转向我,那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尽管她贵为女娲娘娘,可是,这与我何干!我的亲生女儿是朱镜璃!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她从小到大,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人,你若不娶她,她便会终身痛苦!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永远不再幸福快乐……”
“那就是她的事了。”朱世倾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大袖一挥,竟不再看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眼,“我管不了那么多。”
说完,他转身,重新牵起我的手,爽快地迈出了世倾殿。
我回头望了一眼。
朱思雨瘫坐在王座上,金色长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而朱镜璃,则死死咬着嘴唇,泪如雨下,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
那眼神里的绝望与怨毒,让我心底发寒。
回到朱世倾的寝殿,他紧紧抱着我,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祈,”他声音闷闷的,带着疲惫,“既然我已对你许下诺言,便永远都不会再更改。母后那里,你尽管放心,我说了要娶你,我就一定会娶你!”
我靠在他壮硕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
这个姿势本该让人安心,可我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浓烈。
“你刚从朱镜璃那里退婚,”我轻声道,“现在一部分人……都在背后议论……说你是个负心汉……”
“管别人什么呢!”他忽然爽朗地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一丝癫狂,“只要有你在,就算全宇宙的人不喜欢我,我也无所谓!我只要……你一个人喜欢……就够了!”
他捧起我的脸,目光灼灼:“你会一直喜欢我的,对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我的倒影,也映着深深的疲惫与不安。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嗯。”
话音刚落,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怀恩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他满脸是汗,眼中满是惊恐,连礼数都顾不上了。
“陛下——不好了陛下!”
“何事如此慌张?”朱世倾皱眉,不悦地松开我。
怀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调:“王太后她……她上吊自杀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朱世倾顿时吓得后腿两步,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什么……”
棍宫的相思殿内,白帘低垂,香烛缭绕。
朱思雨的遗体静静地躺在灵床上,面色青白,脖颈间那道紫红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她穿着一身素白寝衣,双手交叠在胸前,竟比生前显得安详许多。
“母后……呜呜呜……”朱镜璃趴在床边,整个人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她紧紧攥着朱思雨冰凉的手,泪水打湿了床褥,“母后,我刚和您相认,您怎么可以抛下我不管……母后,您快醒过来啊——”
朱世倾站在殿门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踉跄着上前,目光落在那张再无生气的脸上,眼眶瞬间红了。
“母后……您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一直以为,母亲的“以死相逼”,不过只是手段,是筹码。
他从未想过,这个将他抚养长大、教会他帝王之术的女人,会真的用一条白绫,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走开——!!!”朱镜璃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她猛地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朱世倾,眼中燃烧着熊熊恨意,“都是你——害死了我的母后——我恨你——!!!”
朱世倾被她推得踉跄后退,撞在柱子上。
他看着朱镜璃,看着这个从小跟在他身后、甜甜叫他“表哥”的女孩,如今却像看待仇人一样瞪着他。
“镜璃,我……”他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别叫我!”朱镜璃凄厉地打断他,“你害死了你的养母,也毁了我唯一的亲人!朱世倾,你满意了吗?你可以和你的女娲娘娘双宿双飞了,再也没有人阻止你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母后怎么办?!”
她一步步逼近,泪水模糊了精致的妆容:“你知不知道,母后临死前留了什么话?她让我告诉你——”
朱镜璃的声音忽然变得诡异,模仿着朱思雨的语调,“倾儿,你赢了。母后死了,就再也没人能束缚你了。可是,你会后悔的。你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你今天的选择。”
朱世倾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还有,”朱镜璃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狠狠甩在他脸上,“这是她留给你的绝笔。”
朱世倾颤抖着拆开信笺,上面的字迹娟秀而熟悉:
“倾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母后已经不在了。
别难过,也别自责。母后的死,不是你的错,是母后自己太懦弱,太偏执。
我用尽了毕生心血,想要保护璃儿,想要守住那个秘密,却忘了,你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
沐祈是女娲转世,她终将会回到属于她的位置。而你,我的儿子,你值得拥有真正的爱情。
母后只是……只是太累了,找不到别的出路。璃儿的身世,我也已全部告知她。她与你,血脉相连,望你善待。
至于我,就让我带着所有的罪孽与秘密,归于尘土吧。
最后,母后求你一件事——善待璃儿,也善待你自己。
母后绝笔”
信纸从朱世倾手中滑落,他缓缓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
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溢出,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站在殿外,没有进去。
怀恩悄悄退到我身边,低声道:“凌侍卫,您……不进去吗?”
我摇摇头。
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
朱世倾需要的,是独自面对这份沉重的愧疚与悲痛。
“你吩咐所有人退下吧,”我轻声吩咐,“给他和镜璃一点时间。”
怀恩领命而去。
我最后看了一眼殿内——朱世倾跪在地上,朱镜璃瘫坐在床边,两人之间,隔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也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三天后,朱世倾在御书房召见我。
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冒出胡茬,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可那双眼睛,却比之前更加坚定,像是淬过火的剑。
“祈,”他开口,声音沙哑,“母后的葬礼,安排在明日。”
“我知道。”我在他对面坐下,“届时,我会以女娲转世的身份出席,为她祈福。”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你……不怪她?”
我摇摇头,目光平静:“她只是一个母亲。”
朱世倾的眼眶又红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镜璃她……不肯见我。她搬出了棍宫,去了城外的别院。”
“给她点时间。”我轻声道,“她需要时间接受这一切。”
“可我没有时间了。”
他忽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祈,母后虽然走了,但她的遗言还在。她要我善待璃儿,也要我善待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娶你,璃儿会痛苦;不娶你,我会死。”
他一步步走近,单膝跪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所以,我决定——”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决定,废黜王太后之位。”他一字一顿,“将朱思雨的遗训,从王室族谱中彻底抹去。”
我震惊地瞪大眼睛:“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他苦笑,“从你在天际殿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沐祈,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哪怕背负万世骂名,哪怕被指责不孝不悌,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他低头,吻上我的手背,那吻虔诚而滚烫:“女娲娘娘,请您赐我勇气,也请您……宽恕我的罪孽。”
我看着他,这个在婚礼上曾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我的男人,此刻却跪在我面前,卑微得像一粒尘埃。
我的心,在疼痛与酸涩中,渐渐软成了一汪春水。
“起来。”我扶起他,“你不是罪人,我也不是神。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凡人。”
“不。”他摇头,目光坚定,“你是神,是我的神明。沐祈,从我第一次在国庆节的游行队伍中看到你,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从那个时候,我就仿佛知道了一件事情,我朱世倾此生,只愿做你一个人的信徒。”
原来……在国庆节的那一天……
对对方一见钟情的人,除了我……
还有他……
原来……我们居然双向暗恋了这么久……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怀恩再次闯入,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惨白。
“陛下……镜璃公主她……”
朱世倾霍然起身:“她怎么了?”
怀恩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她……她也……上吊了。”
空气瞬间凝固。
朱世倾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惊恐,有求助,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不……”他喃喃道,“不,不可能……”
“殿下,您快去吧!”怀恩哭喊道,“发现得早,还有气息!”
朱世倾转身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猛地停住。
他回头看我,眼中满是挣扎。
我朝他点点头:“去吧,我随你一起。”
当我们赶到别院时,朱镜璃已经被救下,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御医们围了一圈,个个面色凝重。
“怎么样?”朱世倾声音发颤。
“公主殿下……已有身孕。”御医令低声道,“约莫两个月了。”
这消息像是一道惊雷,劈在所有人头上。
朱世倾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脸色惨白得吓人:“不……不可能……”
我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朱世倾向我求婚的第二那个醉酒的夜晚。
朱镜璃曾哭着来找朱世倾,说愿意做妾,只求留在他身边。
朱世倾当时狠心拒绝了她,可她却在殿外守了一夜……
难道……是那个时候?
不对。
一个月前,正是朱思雨刚刚开始逼婚的时候。
朱世倾他……
我看向朱世倾,他也看向我。
四目相对,我从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恐惧。
“陛下,”御医令又道,“公主殿下醒来后,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
“谁?”
“李维恩。”
……李维恩?
那个……李国国王?
朱世倾猛地攥紧拳头:“什么意思?”
“微臣也不清楚,”御医令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公主殿下的胎象很奇怪,那胎儿的血脉……似乎与王室血统不符。”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G10大会那晚,我正准备出门找叶雅聊会儿天,却一眼瞥见朱镜璃——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正和一位黑色卷发、个子很高的男生低声交谈。
就在我走近的那一刻,两人突然警觉起来,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神色间带着一丝慌张。
如今回想起来才恍然惊觉——那个男生,原来就是李维恩!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我抓住朱世倾的手臂:“快,去查李维恩的血型!”
朱世倾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下令。
两个时辰后,侍卫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李维恩的血型,竟与朱镜璃腹中胎儿的血型一模一样!
“继续查!”朱世倾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清楚!”
第二天的夜深时分,密报终于送到。
原来,朱镜璃与李国国王李维恩,早已私下偷偷相识相恋多年。
只是她始终害怕这段关系一旦为人所知,会让她背负“出轨”、“不贞”的污名。
于是,她选择将这段感情深深藏起,不向任何人提起。
她不是没有想过坦白。
那天,她本是下定决心要去见朱思雨,把一切说清楚。
可就在她开口之前,朱思雨却轻声对她说:“镜璃,只有你,配得上棍国王后的宝座。”
就是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再一次,将真心压回心底。
后来,她终究觉得,自己最放不下的还是表哥。
于是,她选择了与李维恩分手。
然而命运弄人。
今年年初,李维恩来她寝宫陪她过生日。
那一夜,两人都醉了酒,于是……
朱世倾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他抬头看我,眼中满是破碎:“所以……镜璃她……她怀的是……”
“是你好兄弟——李维恩的孩子。”我轻声接道,“也是她孩子的……生父。”
这个真相,比任何狗血剧情都要残酷。
“她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朱世倾喃喃低语,声音里交织着震惊与痛苦。
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颓唐了下去。
我望着他脸上那混杂着惶恐与绝望的神情,心中一紧,终是不忍,举步向他走去。
我蹲下身,抱住他颤抖的身躯。
这个少年帝王,在短短几天内,失去了疼爱他的母亲,又发现了身世的秘密,还要面对妹妹的不忠与背叛。
“这不是你的错。”
我低声安慰,“朱思雨选择死亡,不是为了逼你,是为了赎罪。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无法保护女儿,也无法面对你。”
“那我该怎么办?”他像个无助的孩子,“镜璃她……她又该怎么办?”
我看着躺在玉床上昏迷的朱镜璃,她脸色苍白如纸,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锁眉头。
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其实,才是最可怜的棋子。
“让她生下孩子。”我平静地说,“然后,把她许配给李维恩。”
“可他要是不愿迎娶……”
“那孩子是无辜的。”我打断他,“而且,如果你处理得当,没有人会公开这个秘密。只要等数月后,你再向世人宣布朱镜璃怀孕的公告即可。”
朱世倾震惊地看着我:“你……还帮她说话……和出谋划策……?”
我摇头:“她也是个受害者。”
女娲转世的身份,在这一刻,不再是一个空洞的称号。
我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痛苦、挣扎与绝望。
朱思雨的偏执、朱镜璃的密恋、朱世倾的挣扎……这一切都源于爱,扭曲的、偏执的、但终究是爱。
“我会处理好的。”朱世倾终于冷静下来,他站起身,擦干眼泪,“祈,你回凌宫吧。这里太脏了,不配你待。”
“不。”我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
“她都已有孕在身!难道你还想……推卸责任吗!”
李国的恩赐殿内,朱世倾一掌击在案上,震得茶盏作响,怒不可遏地朝李维恩吼道。
“知、知道了……”李维恩在他凌厉的目光下垂下头去,声音低怯,再不敢多言。
那一日,举国欢庆。
李维恩与朱镜璃的婚礼隆重举行,万众瞩目,盛况空前。
也正是在这一天,永昼星的百姓终于明白——
朱世倾并非背信弃义之人。
数月以来压在他身上的不白之冤,终于得以昭雪。
……
这天,风和日丽。
永昼星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澄澈蓝色,几缕薄云如同画笔轻轻扫过的痕迹。
阳光温暖却不灼人,洒在凌国“宙星城”流光溢彩的建筑表面,折射出万千炫目的光点。
这里是整个永昼星最负盛名的游览胜地,汇聚了来自星际各处的奇观与珍宝。
朱世倾紧握着我的手,我们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他今天刻意穿了一身低调的深蓝色便装,戴着一顶同色系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有些低,遮住了那双过于引人注目的眼眸。
但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以及挺拔的身形,依然让他时不时吸引来一些探寻的目光。
“放松点,”我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笑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个生怕被认出来的大明星。”
他侧过头,帽檐下的眼睛弯起,带着几分促狭:“我难道不是?棍国之主携女娲娘娘微服私访,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整条街都得被卫兵清场。”
“所以更要低调啊,我的‘大明星’陛下。”我笑着摇头,目光却被前方一座巨大的球形建筑吸引。
那建筑表面流淌着动态的星河影像,是“宙星城”著名的外星景观展览馆。
我们随着人流进入馆内,瞬间被浩瀚的宇宙图景包围。
全息投影技术完美复刻了各个星系的壮丽景象:旋转的星云如同泼洒的彩色颜料,超新星爆发的瞬间光芒万丈,静谧的陨石带漂浮在深邃的黑暗背景中……
甚至还能感受到不同星球模拟出的微风、气息。
“看那里,”朱世倾指着一段展示古老地球的影像,画面中正是传说中女娲抟土造人的场景,“像你吗?”
影像中的女娲神圣庄严,与我平日的样子相去甚远。
我失笑:“差远了吧。我觉得我更像那个不小心被甩出来的泥点子。”
他低笑出声,手臂自然地环住我的肩膀,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我眼里,你就是她。无论轮回多少世,本质从未改变。”
他的话语和体温驱散了展览馆内模拟宇宙空间带来的些许凉意。
我没有反驳,只是更紧地靠向他。
那些困扰我的身份疑云,在此刻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离开展览馆,我们来到了传说中的“天价街区”。
这里汇聚了永昼星乃至附近星系最昂贵的物品。
有需要特殊环境保存、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异星水果;有由大师匠人纯手工打造、镶嵌着稀有能量宝石的首饰;还有采用纳米科技与天然星蚕丝编织、能随光线和温度变幻色彩的礼服……
朱世倾在一个展示着一条蓝钻项链的橱窗前停下脚步。
那颗主石深邃如海洋之心,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的蓝光。
“喜欢吗?”他问我,“它叫‘深海之泪’,据说材质来自一颗已湮灭的海洋星球核心。”
我看了看那标签上一长串的零,果断冷漠的摇头:“不喜欢。太沉重了,戴着脖子会酸。”
与其拥有这样一件冰冷的珍宝,我更怀念他在棍宫花园里随手摘给我、带着露珠的不知名野花。
他了然地笑了笑,没有坚持,转而拉着我走向小吃街。
我们尝遍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星际小吃,他被一种来自烈焰星的红色果子辣得额头冒汗,我则对一种会自己在嘴里轻轻跳动的泡泡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看着他放下所有包袱,像个大男孩一样与我嬉笑分享,我心中充盈着简单的快乐。
就在我们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通往下一个展区的连接街道时,意外发生了。
朱世倾一边侧头跟我说话,一边没注意前方,与一个刚从拐角处急匆匆走出来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哎哟!”
一声娇俏又带着痛楚的惊呼响起。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穿鲜绿色连衣裙的女生,她正用右手揉着左边的胳膊,精致的小脸因吃痛而皱了起来,表情活像个被揉乱了的毛线团。
“对不起……”朱世倾下意识地微微鞠了个躬道歉,帽檐随着他的动作抬起了一瞬。
“你……”那女生显然火气不小,刚要开口责备,可当她的视线落在朱世倾那张即使被帽檐遮挡也难掩俊朗的脸上时,到了嘴边的谩骂瞬间噎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惊愕和……某种迅速闪过的亮光。
“这位女士,您没事吧?”我上前一步,隔在朱世倾和她之间,语气平和地问道,“要是哪里撞坏了,我们可以赔偿您损失。”
“是……不小心撞到您,实在抱歉。”朱世倾也随即附和,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带着明显的疏离。
那绿裙女生迅速调整了表情,她放下揉胳膊的手,故作大度地摆了摆,下巴微扬,带着一种刻意的高傲:“算了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放你们一马吧!”
说完,她竟真的不再纠缠,踩着优雅的步子,像一只骄傲的绿色孔雀,转身离去了。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我似乎捕捉到她眼尾余光再次飞快地扫过朱世倾的脸。
“这……”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愕然,“这态度转变也太快了……而且,”
我忍不住小声嘀咕,“居然有人能把一身绿穿得这么……耀眼又好看……”
那绿色极其挑人,穿不好便是灾难,但在她身上,却显得肌肤胜雪,气质独特。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素雅的米白色长裙,一丝微不可察的羡慕情绪悄然滑过。
“她哪有我老婆好看。”朱世倾立刻接口,手臂重新环住我的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偏爱,“我老婆,可是女娲娘娘,宇宙第一女神。她算个屁……”
“嘘——!”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紧张地四下张望,“小点声……朱世倾!你是想让整个宙星城的人都知道我俩今天在这逛街啊!”
我压低声音,“你就不怕引来私生饭或者……”
“或者什么?”他拉下我的手,握在掌心,眼中笑意更深,带着几分有恃无恐,“有你在,我怕什么?再说,”
他凑近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能这样牵着你的手,走在阳光底下,被所有人看见,我才求之不得。”
他话语中的坦然和满足让我心头一暖,但方才那绿裙女子离去前最后一瞥,总让我觉得有些异样。
那不像仅仅是惊艳于朱世倾外貌的眼神,似乎……带着点别的什么。
“好了,别想了,”朱世倾察觉到我瞬间的走神,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一个小插曲而已。前面好像有星际珍兽展,要不要去看看?听说有会模仿人说话的七彩星鹦。”
我甩开那丝微妙的不安,重新展露笑容:“好呀,去看看!”
我们继续向前,参观了形态各异的星际珍兽,被那只果然会怪腔怪调说“你好漂亮”的七彩星鹦逗得开怀大笑。
朱世倾甚至童心大发,在一个互动区域,利用全息投影,亲手“合成”了一只据说结合了我们两人基因特征(他强行设定的)的、毛茸茸的虚拟小兽送给我,憨态可掬的样子让我爱不释手。
时光在欢笑中悄然流逝,夕阳开始给宙星城的金属与玻璃建筑镀上一层温暖的金红色。
“累不累?”朱世倾问我,指了指不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观景塔,“那是‘星瞰塔’,塔顶的旋转餐厅能看到整个宙星城乃至部分凌国的夜景,我们去那里吃晚饭?”
我确实有些累了,但更多的是满满的开心,于是点头同意。
“要是走不动了……”他话音未落,手臂已稳稳穿过我的膝弯,将一时走神的我轻松横抱起来,“我就亲自代劳哇——”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瞬间回神,夜空与流彩的灯火在视野里旋转。
“哈哈哈——猪猪棍,你放开我——”
我的笑骂声和他的朗朗笑声交织在一起,冲散了方才萦绕心头的最后一缕阴霾。
在他怀中挣扎扭动间,映入眼帘的整片永昼星夜色,都仿佛因我们纯粹的欢愉而变得愈发流光溢彩,绚烂多姿。
乘坐高速观光梯直达塔顶,整个餐厅仿佛悬浮于云端。
落地的玻璃幕墙外,是逐渐亮起万家灯火的浩瀚城市,远方永昼星特有的、如同极光般绚烂的天幕也开始缓缓铺陈开它梦幻的色彩。
侍者将我们引到预留的靠窗位置。
菜品精致可口,氛围浪漫得无可挑剔。
朱世倾体贴地为我布菜,偶尔低声介绍着窗外某些标志性建筑的来历。
我们仿佛暂时远离了所有的纷扰,凌宫、棍宫、王权、地球、永昼星、过去的伤痕、未来的不确定性,都被隔绝在这片璀璨的夜景之下。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晚餐进行到一半时,一位穿着餐厅经理制服的中年男子恭敬地走过来,微微躬身:“打扰二位,朱先生,凌小姐。”
朱世倾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我们的身份被认出有些不悦。
经理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不悦,连忙解释道:“请别误会,是一位客人托我们务必转交给凌小姐一件礼物。”
他递上一个包装精美、巴掌大小的丝绒盒子。
我和朱世倾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谁送的?”朱世倾声音沉了下来。
“那位客人没有留下姓名,只说……凌小姐会明白的。”经理恭敬地回答,将盒子放在桌上,便礼貌地退下了。
丝绒盒子静静地躺在白色桌布上,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一种莫名的预感让我心头微紧。
朱世倾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卡片,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枚胸针。
胸针的造型,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
而这只孔雀,是用通透翠绿的翡翠,镶嵌着细小的绿色宝石打造而成,在灯光下流转着冰冷而炫目的光泽。
一身绿。
我脑海中瞬间闪过白天那个穿着绿色连衣裙、表情高傲的女生。
是她!
朱世倾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拿起那枚胸针,仔细看了看,眼神锐利如刀。
“查。”他对着空气低语了一句,我知道,随行的暗卫已经行动起来。
这份“礼物”太过诡异。
她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身份?
又怎么会如此准确地找到这家餐厅,甚至知道我们在这里?
白天的那场碰撞,真的只是巧合吗?
浪漫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窥视、被算计的不安。
朱世倾将胸针丢回盒子,合上盖子,推到一边。
他握住我有些发凉的手,声音恢复了镇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不管她是谁,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她破坏属于我们的时间。”
他招手叫来侍者,准备结账离开。
就在这时,我的个人通讯器——一部在永昼星凌国买的异星手机——
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特殊频道的讯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我低头,借着桌布的掩护看了一眼。
讯息来自一个加密的、我本以为不会再联系的代号。
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小心点,敌人在靠近。”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
又是那个神秘的匿名短信……
一切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吗?
那场举国瞩目的婚礼,不是已经为一切画上了句号吗?
这枚突如其来的绿色孔雀胸针,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搅乱了倒映着的美好夜景,也预示着,看似结束的风波,或许正以另一种方式,悄然掀起新的涟漪。
朱世倾察觉到我脸色的变化,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无垠的、此刻却仿佛暗藏危机的绚烂夜景,轻声说:
“我们该回去了。”
宙星城的霓虹依旧闪烁,但我们都知道,这个本该完美的一天,已经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影。
而前方的路,似乎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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